問題描述:
我是農民,但不知道農民的定義?
分析:
農民”和“農民”
這本雜誌前年推薦了麥天樞的電視劇《中國農民》。影片壹開始就提出了“什麽是中國農民”的問題。片中受訪者的回答各不相同,沒有定論,頗耐人尋味。
事實上,不僅是“中國”農民,外國農民也是如此;不僅是各行各業,還有農民研究方面的專家。英國著名人類學家m·布洛克曾說:學術界“在討論什麽是農民時面臨巨大困難”。國際權威工具書《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詞典》中的“農民”詞條也混亂地寫道:“很少有名詞像“農民”這樣給農村社會學家、人類學家和經濟學家造成如此多的困難。什麽是“農民”?即使地理上局限於西歐,時間上局限於過去1000年,這個定義還是個問題。”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西方學術界就開始了關於“農民”定義的爭論。到了20世紀70年代中期,正如德國學者欣德爾所抱怨的,“關於如何定義‘農民’的爭論拖得太久了,以至於很多人認為繼續這種討論是在浪費時間和精力。”但他也看到:“這場爭論關系到農民研究的未來,所以討論還會繼續。“直到20世紀90年代,“誰是農民”似乎仍是壹個問題,以至於英國農學家t·沙寧(T. Shaning)在1990年出版的壹本有影響力的書,書名是《定義中的農民》。
“農民”不就是靠農業為生的農民嗎?的確,在當代發達國家,農民是壹個完全專業的概念,指的是經營農場的人。這個概念是和漁夫(漁夫)、工匠(工匠)、商人(商人)等職業並列的。所有這些職業的從業人員都擁有與公民相同的權利,即在法律上他們都是公民(西班牙語中公民和公民是同壹個詞),但他們的職業不同。不存在這樣壹個“農民”的定義問題:農民就是農民,壹旦停止耕種就不再是農民,但不管是不是農民,他和“公民”沒有區別。
然而,在許多不發達的社會中,農民通常被認為是農民而不是農民。農民(漢語中“農民”的主要對應詞)的定義遠比農民復雜。無論是在研究中,還是在日常生活的語境中,人們認為“農民”不僅僅是壹種職業,更是壹種社會階層,壹種身份或準身份,壹種生活狀態,壹個社區乃至社會組織,壹種文化模式乃至壹種心理結構。而且壹般來說,社會越不發達,這些意義比“農民”這個詞的專業意義更重要。在這些社會中,不僅農民是“農民”,許多早已不再務農而生活在城市的人也被認為具有“農民”的身份。比如本世紀初的孟加拉國、英屬印度,絕大多數的下層非農職業人口認為自己也仍然被認為是“農民”,因為他們不僅是農民的兄弟或孫輩,而且他們的“家務習慣和生活水平”也與農民沒有區別。調查還顯示,當地農民自己對“什麽是農民”的回答更多地與身份而不是職業有關。
這壹點,我們中國人應該有深刻的認識。比如,今天在城市謀生的所謂“農民工”中,超過1/3(有的調查甚至說超過壹半)其實是離開學校,進入城市進入世界的農村青年。他們中的許多人從來沒有幹過壹天農活,但其他人和他們自己都把他們視為“勞動農民”。相反,在15歲之後,作者插隊下鄉種田9年多,不僅沒有人會叫作者“農民老師”(比如“農民工”),在當年,“知青”和“農民”在人們心中還是兩個概念。事實上,今天的“農民工”、“農民企業家”、“鄉鎮企業”、“離家出走”等現象,都與“農民”換了工作,卻無法改變“身份”有著邏輯聯系。
因此,在國際上關於農民定義的討論中,經常提到農民和農場主的區別。但這兩個英文單詞壹般翻譯成“farmers”,容易造成概念上的混淆。比如國外有很多關於“從?農民?去哪?關於農民過程的論述,如果翻譯成“從農民到農民”,會讓人壹頭霧水。所以我們國家有的學者翻譯“從貧農到現代農民”,有的翻譯“從農民到農民”,其實都不太恰當。而且我們中國農民雜誌的英文翻譯也是個問題:翻譯成中文?農民很容易給人壹種印象,中國的農民還是傳統的賤民。《農民吧》很難反映出這本雜誌包含了大量非農“農民”的事實。
但根本問題不在於翻譯,而在於農民作為公民自由職業者和農民作為傳統身份階層的區別是客觀存在的。作者建議將farmer翻譯成“農民”,可以參考“實業家”、“工匠”、“自由職業者”等術語。顯然,中國的“農民”仍然主要是壹個身份概念而非職業概念。“從農民到農民”的演變在我國還遠未完成,我國還有大量的農民。這壹事實比大量的人實際上在田間勞動更深刻地反映了我國目前的不發達狀態。或者更確切地說,如果後壹個事實意味著工業不發達,那麽前壹個事實實際上意味著社會不發達。身份“農民”的巨大比例遠遠超過實際農民的比例,說明我們社會的發展已經明顯滯後於工業的發展。
農民和農民的區別是什麽?從語義上看,farmer以farm(農業)為詞根,強調專業意義;但是,農民這個詞從詞源和構詞上看,與“農業”和農耕沒有直接關系。這個詞來源於古法語,來源於古拉丁語pagus,意思是“異教徒、不文明、墮落”,有很強的貶義,所以古時候農民的本義是對卑微者的貶義詞。在古英語中,農民被用作動詞,意思是“附庸、奴隸”,而作為名詞,它也意味著“流氓”和“壞蛋”。所以,與其說是職業,不如說是地位或出身低下。只是因為當時大多數低賤的人務農,這個詞後來才和農業有關。不僅在英語、法語和拉丁語中,而且在俄語、波蘭語和其他歐洲語言中,現代用來表示農民的詞語都有類似的特點:在原文中沒有帶有“農業”含義的構詞成分,僅指卑微或依賴。在古代漢語中,“農民”壹詞最早出現在戰國時期,也有身份的意思(《說文》對百姓的解釋是:“孟(蠢)而無知。”),但沒有西方語言那麽強烈,專業含義(傳統的“農”字出自陳,指古代用貝殼制成的農具)很明顯。“古代有四種人:知識分子、商人、農民和工人”(《春秋谷亮傳》)。從這種表達來看,中國古代的“農民”概念比西方有更多的職業含義,但卑微地位的含義相對淡化。這反映了中國古代的職業分化比當時的西方更明顯,但身份壁壘更廣,這無疑反映了當時的中國比西方更進步、更文明。可惜,本世紀中葉以後,由於種種原因,我們社會的身份色彩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烈。直到改革時代,這種情況才逐漸改變。身份農民是和自然經濟(或者西方經濟學家所說的“習慣命令經濟”)聯系在壹起的,而農民是和市場經濟聯系在壹起的。E R wolf的說法在國外學者中頗具代表性:“農民的主要追求是在狹窄的社會關系等級中謀生和維持自己的社會身份。因此,農民並不像那些專門從事生產以適應市場的農民那樣,將自己置於廣泛的社會網絡中的位置競爭之中,因為他必須“堅持傳統的安排”。”“相反,農民完全進入市場,將他們的土地和勞動力置於公開競爭之下,利用壹切可能的選擇使他們的報酬最大化,並傾向於在風險較小的基礎上生產利潤較大的產品。“這種說法有點類似於我們過去說的自然經濟中傳統農民和現代農場的區別。但需要指出的是,當代西方學術界對市場經濟之前的傳統經濟的看法與過去的“自然經濟”理論不同。“自然經濟”理論強調“小生產”的自給自足和不交流,而現在人們強調傳統經濟中的非市場或強制交流。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j·希克斯(J Hicks)認為,沒有真正交流和分工的“自給自足”可能並不存在,傳統經濟中可能存在相當大的分工和要素流動,但這是“典型官僚體制中的專業化”和“受上層指揮”。他稱這是“習俗經濟”和“指令經濟”的結合。相應地,自然經濟理論強調傳統“小”生產和現代“大”生產的區別,而“習慣命令經濟”理論則強調傳統生產的不自由性和現代生產的自主性。因此,是否“受外部力量支配”就成了傳統農民不僅不同於現代農民,也不同於比農民年長的原始人或部落人的主要標誌。”人們已經習慣於把服從上層國家暴政的農村人口與生活在這種政治結構之外的農村居民對立起來,並把農民與早期的人區別開來:前者是農民,後者不是。“正是在這個基礎上,80年代的新版《大英百科全書》對‘農民’壹詞進行了定義。其認為,農民定義中的“自給自足或小規模生產等特征”未必成立,關鍵是農民“受制於外部力量”。這種“將其融入更大社會的方式”是農民與其他農業生產者的根本區別:“在農民社會中,生產資料的最終控制權通常不在主要生產者手中。原始產品和服務不是由生產者直接交換,而是提供給壹些中心進行再分配。其余的將轉移給統治者和其他非農民.....這種權力往往集中在壹個城市中心,盡管情況並不總是如此。"
顯然,無論是從這個觀點看從農民到農民的演變,還是從以前的“自然經濟”的觀點看,結論都會大不相同:按照後壹種觀點,斯大林式的集體農莊可以說是“農民的改造”,因為消滅了“小生產”,但按照前壹種觀點,因為強化了“外部力量的支配”,所以在消滅農民的同時強化了“農民社會”。按照後壹種觀點,中國改革後農村家庭經濟的興起是“農村中國的重建”,而按照前壹種觀點,由於這種家庭農場有了市場基礎,不再受制於“外部力量”,標誌著“農民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