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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的"百花冢"在哪裏?有什麽典故?

淒美羊城"梁祝" 百花冢深掩風流

谷風吹我襟,起坐彈鳴琴。難將公子意,寫入美人心。

這是明末愛國詩人陳子壯寫的壹首詩,詩中被其比作“谷風”的美人,說的是明末與柳如是齊名的羊城著名歌妓張喬,陳子壯以“谷風”稱贊張喬本是壹非尋常女子。

白雲山梅花坳(今沙河梅花園),有壹座著名的“百花冢”,這正是張喬之墓。當年張喬年僅19歲便香消玉隕,百余羊城文人墨客前來為其送葬,每人手持壹朵鮮花獻於墓前,因為百花環抱其墓,故稱“百花冢”。而張喬與番禺名士彭孟陽之間的壹段淒美愛情更被後人稱作廣州版的“梁祝”。只可惜鬥轉星移,年湮代遠,壹抔黃土掩風流。如今,即便是廣州本地人,知道百花古冢的也寥寥無幾。

由於歷史久遠,記載的史料極少,百花冢曾壹度湮沒,無人知其遺址。文物工作者和壹些有心人埋首故紙,在浩瀚的史料中查閱;踏野攀崖,在白雲山中覓尋百花遺冢,歷時半個世紀,才終於揭開壹段封塵已久的廣州舊事……

出身低微

清麗脫俗自喻“二喬”

廣東民間工藝博物館(陳家祠博物館)館長黃渺章對張喬和百花冢均深有研究,他告訴記者,張喬原本是江蘇人,她的母親本是蘇州名妓,能歌善舞,頗受仕子青睞。後來輾轉來到廣州,婚後生下張喬。張喬天生麗質,花容月貌。在其母的調教下,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後來不幸流落青樓,住在濠畔街。張喬聰明伶俐,敏而好學,尤其擅長吟詩畫蘭,深得名人雅士的喜愛。

據《番禺縣誌》記載,百花冢是明末廣州歌妓張喬的墳墓。“張喬(公元1615~1633年),字喬婧,號二喬……體瑩潔,性巧慧,小即能記歌曲,尤好詩詞。”

據說,有壹次,張喬讀杜牧《赤壁》詩,讀到“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時,不禁掩卷長嘆,十分羨慕大喬、小喬能配上孫策、周瑜這樣的英雄丈夫,唏噓之余,遂以“二喬”自喻。有人問她:“原來的‘二喬’指的是兩個人,妳為何自己壹個人就稱‘二喬’呢?”此時,她指著鏡子中的自己說道:“鏡裏不是又有‘壹喬’了嗎?”自此以後,“二喬”之名傳遍羊城。

這位風塵才女,雖身在煙花巷,卻潔身自愛、清麗脫俗,賣藝不賣身,平生結交的都是愛國憂民的誌士仁人。常有達官貴人狂蜂浪蝶垂涎其美色,欲娶其為妾,然而張喬不貪圖榮華富貴。如其詩《春日山居》:二月為雲為雨天,木棉如火柳如煙。烹茶自愛天中水,不用開門汲澗泉。

上世紀40年代香港出版的《廣東文物》中,張麗人詩畫還記載了壹則體現張喬不趨炎附勢,不奉承權貴的軼聞:當年兩廣總督府有壹個禁軍教頭,是壹個喜歡紅粉追歡、玩風弄月的輕薄之徒。他久聞張喬之名,知道她工詩善畫,就附庸風雅,請張喬為其題詩作畫,沒想到竟然被張喬拒絕,於是他竟然以武力脅逼。

張喬被糾纏不過,氣憤地為其作了壹幅畫,畫了壹幅竹林景,畫面雕零萬狀,上題詩曰:“昨夜狂風落葉多,樹鳴豈為作哀歌。摧殘不復唐生夢,贏得官家□□□。”(後三字原文缺)。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夫遂了心願,得此諷刺詩畫後壹臉洋洋得意,還專門請人將畫進行壹番裝裱,掛在家中大堂,視若拱璧。不久之後,此教頭調入京師,因和某人有些過節,那人遂將此詩畫四處宣揚,譏諷此教頭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不學無術。京城之間,壹時傳為笑話。此時,教頭才如夢初醒,想到自己堂堂朝廷命官,竟被青樓紅粉戲弄,他勃然大怒,揚言要即刻回廣州殺了張喬,後來教頭因病暴卒,張喬才幸免於難。

工詩善畫

廣交愛國憂民誌士

張喬生活在時局動蕩戰火頻生的明朝末年。當時,閹黨專政,打擊朝廷中的正直大臣,朝中危機四伏。後金政權對中原虎視眈眈。1621年,後金派兵攻占了沈陽、遼陽,遼河以東70多座城池被後金占領。1625年,努爾哈赤遷都沈陽,改名盛京。就在邊境告急之時,閹黨卻經常調換邊將,殺害遼東駐防的將領,大明江山岌岌可危。

當時,禮部侍郎兼侍讀學士陳子壯也被罷官歸故裏廣州,在白雲山辟雲淙別墅,並復修南園詩社,集羊城名流文士黎遂球等十二人,史稱“南園後勁”、“南園十二子”。他們深感明末國家的政局不穩,神州大地烽煙四起,而又苦於報國無門,於是聚在壹起,以詩明誌,於月夕花晨談及國事,常常痛哭流涕。此後,“十二子”在國家危難之際,為國忘家,有的戰死沙場,有的從容就義,有的歸隱山林,沒有壹個是貪圖富貴的,他們忠勇節義之事,流傳至今。“十二子”每逢聚會,必請張喬侍飲。張喬敬慕他們的才華艷發,也為他們的忠義而心折,所以她經常參與詩社集會,奉陪筆硯,為這些愛國詩人彈琴伴唱,作畫助興。壹次,陳子壯在張喬畫的壹幅墨蘭中,賦詩壹首:

谷風吹我襟,起坐彈鳴琴。難將公子意,寫入美人心。

張喬不僅自愛脫俗,自己亦寫有不少詩詞,多為詠風月花木。其詩哀婉動人,清嬌而富風韻,洋溢著壹股對生活的熱愛和對愛國詩人們的熱情。崇禎6年(1633年),黎遂球北上應試,南園諸子齊集,賦詩相送,張喬亦以詩相贈,以表達內心哀愁,別情真摯。

紅顏薄命

百花環墓寄托哀思

在和張喬往來的文士中,有壹個慷慨義俠之士叫彭孟陽,名日楨。壹天,張喬隨母親上街,被壹夥豪強惡少包圍欺侮,正好碰到番禺名士彭孟陽路過,仗義喝退眾人。張喬從此與彭孟陽十分契合。彭孟陽雖為壹介書生,富不及王侯,但詩才橫溢,為人情篤,亦名噪壹時。張喬早對彭孟陽有好感,此事之後,兩人相愛日深。彭孟陽知道張喬母女生活清貧,因此經常對她們加以周濟,張喬亦視孟陽為知己,意有所屬,多次贈詩彭郎,表明愛慕之心,並為此寫了《謝客詞》壹首,大有杜門謝客,專待彭郎之意。

可惜,紅顏薄命。

明崇禎6年(1633年)秋,張喬隨眾歌妓到某地參加神會,晚上住在二王廟,不料卻夢見大王禮聘她為王妃。醒來後,她拼命地用手拍床,時而唱歌時而哭泣,悲痛萬分。之後,張喬便染病臥床不起。此時,身處增城的彭孟陽亦臥病在床,壹時無法返回探望張喬。而張喬也料想到自己此病難痊,於是寫下《東洲寄孟陽》。當彭孟陽趕回來後,張喬已病入膏肓,沒過多久,便香消玉隕,與世長辭,年僅19歲。臨終時,張喬對彭孟陽說:“現在北方狼煙遍野,百姓處在水火之中,我只是個弱女,不能馳騁疆場,只有心頭郁憤,徒嘆奈何……”

彭孟陽雖然與張喬尚未有婚約,但他不希望愛人背負著“歌妓”的名義落葬,於是,他多方籌集金錢,將張喬贖出。

為了思念這位風流才女,彭孟陽在白雲山擇了壹塊吉地,安葬張喬,還為其舉行了十分奇特的葬禮。出殯之日,五羊城文人墨客百余人前來送葬,人人各執壹花,環植墓園並依所植之花,各賦詩壹首,表示哀思。環墓栽下紅梅、紫薇、木棉、含笑等名花近百種***762株,因此稱為百花冢。當時被譽為“牡丹狀元”的黎遂球為張喬作了《墓誌銘》、《百花冢》之記。

壹時之間,張喬和百花冢名聞遐邇,粵人無不前往觀瞻壹睹為快。而且每逢春秋佳日,很多羊城的仕女多會蒞臨吊祭。

張喬有遺詩130首,均清麗婉約,情摯動人。彭孟陽為之收集並出版發行,題名《蓮香集》,喻其出於汙泥而不染。

民間紀念

與王昭君墓地齊名

張喬作為壹代名妓,姿態美艷自不必說。據嶺南著名詩人屈大均《廣東新語·墳語》雲,張二喬葬於白雲山梅坳,當時“人各種花壹本於其冢,凡得百本,五色爛然,與‘花田’相望,亦曰‘花冢’”。這裏不僅僅道出了冢名的由來,而且還描繪了許多人懷念張二喬,相與種花於墓地的情景。作為歌女,如果僅僅是美艷絕倫,大概難以贏得那麽多人的愛戴和懷念。

屈大均有詠“花冢”詩雲:“北同青草冢,南似素馨斜。經古芳魂在,依依為漢家。”

詩中所說的“青草冢”(也稱“青冢”)指的是漢代王昭君墓。屈氏詩中壹南壹北的比擬,可見他對“花冢”墓主的推崇。他還把“花冢”與南漢宮妃的墓葬“素馨斜”(又稱“花田”)對舉,但“花田”所葬的僅僅是南漢皇帝的妃子,懷念者不過“孤家寡人”而已;而“花冢”墓主獲得了許多人的厚愛,墓塋上盛開人們捐植的各種花草,這與“花田”單壹的素馨花相比,顯然更有深意。

此外,屈大均也藏有張喬畫的壹幅蘭,屈在畫上題詩:“自來忠潔者,香草最情深。況出佳人手,芬馨直至今。數莖才作態,壹朵已生心。尺幅風流在,相貽愧所欽。”推崇備至。

據載,百花冢在清代曾經修葺,尚完整。乾隆40年(1775),布政使錢塘姚成烈重修墓道,立碣表記。到了光緒16年(1890),百花冢得到重新整修,並又立壹碑,鐫刻墓表。可是,抗日戰爭期間,百花冢卻毀於戰亂。

抗日戰爭期間,文史專家葉恭綽避難香港,曾在張喬生日召文化人集會紀念,又作《百花冢》曲,推揚張喬及陳子壯、黎遂球等明末誌士,以激勵民族氣節。新中國成立後,葉恭綽曾建議重修該墓,廣東省文史館也曾派人到白雲山,誰知遍尋不見,最後因找不到遺址而作罷。

《嶺南畫征略》曾對百花冢的所在地有所記載:“番禺縣治十七裏,出東門山口轉北直行,渡小澗折而西,經蚺蛇坑,過蘇莊,度石橋,再北轉西,土名象坑,小梅坳者,是也。”《蓮香集》所繪墓圖及方位指向,《番禺縣誌》所繪白雲山圖,均與此記載位置相同。

直到1984年,據當地八旬老人練春回憶提供少年時牧牛到過此墓的線索,白雲區龍洞小學郭紀勇老師在梅花園調查時,才無意中在沙河梅花園內發現了“消失”多年的“百花冢”。當時百花冢的墓已毀,僅存1座高約3米的花崗巖妝臺石,頂部正面刻有遒勁有力的隸書大字“百花冢”,背面刻“隱心”兩字,左旁豎刻小字三行,只辨首行中有正楷“山張”二字。廣東省博物館所藏拓本“百花冢”三字(拓片縱64厘米,橫90厘米),正與此石刻吻合。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為彭孟陽所書。

據張喬遺留的詩集《蓮香集》中的插圖可知,墓前原立有石碑,上刻“張麗人墓”四字,還有墓誌銘等,今墓與碑已蕩然無存。

張喬真跡傳世極稀。1941年,在香港舉行的廣東文物展覽會尚有張喬所繪蘭竹,後來不知所終。廣州美術館所藏《南園諸子送黎美周北上詩卷》,上有張喬用正楷手書壹詩:“春雨潮頭百尺高,錦帆那惜掛江臯。輕輕燕子能相逐,怕見西飛是伯勞。”字體娟秀嬌美,壹如其人。下鈐壹朱文方印“瓊花仙史”和壹白文方印“情禪”。該卷昔日為葉恭綽所藏,後捐贈於廣州美術館,是為目前僅見張喬之唯壹手跡。

張喬詩作選

(選自《蓮香集》)

張喬有幸與詩人相伴,又敏而好學,亦和詩人作唱和,寫有不少詩,多為詠江河景物、風月花木之作。其詩哀婉動人,清嬌而富豐韻。她與愛郎彭孟陽情深意篤,多次借詩寄情。

張喬有意與彭結百年之好,遂含情寫下《漫述》:朱門粉隊古相輕,莫擬侯家說定情。金屋藏嬌渾壹夢,不如寒淡嫁書生。

可惜事過不久,張喬便染病臥床。病中,她含淚寫下《離恨曲寄孟陽》:伏枕春寒病轉加,遊魂唯得到天涯。無端見面無端別,愧對庭前並蒂花。

之後病情劇轉,想到不能永隨彭孟陽,她含恨寫下《東州寄孟陽》:吞聲死別如何別,絕命迷離賦恨詩。題落妾襟和淚剪,終天遺此與君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