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所編總集,乃“文章之衡鑒,著作之淵藪”。因卷帙浩繁,自然“抵牿難保”,乃至有“壹真百偽”之譏(分見《四庫總目提要》卷186《總集類·序》、卷187《樂府詩選》、卷189《皇霸文紀》)。《全宋文》在發凡起例之時,就懸鵠甚高,在巴蜀版“前言”中提出:“收文力求不重不漏不誤,體例力求謹嚴,作者和作者小傳力求不出差錯,版本力求選擇足本善本,校勘力求精審,標點力求準確。”其中每壹條都不容易完全做到。從《全宋文》已出的50冊看,“取舍不當、張冠李戴、漏收〔誤〕收、編排失當、體例不壹”(曾棗莊《論全宋文》,刊《宋代文學與宋代文化》389頁,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等情形不同程度地存在。學者在使用中也發現並提出了壹些問題,如浙江大學資深教授、畢生研治宋史的徐規先生在《仰素集》中就有近四萬字的校證文字。筆者也就《全宋文》範仲淹、余靖、周惇頤等人寫過約3萬字的校勘文字,寄給主編,供修訂參考。難能可貴的是:《全宋文》的編者乘這次推出新版的機遇,對前50冊(新版分裝100冊)進行了較大幅度的修訂。
其壹,是對宋文作者進行了增刪移並。新增作者92人,如李恕、艾穎、張全操、衛瀆、程文度、柴禹錫、劉式、何瓚、盧斌、釋義楚、惠祥等。顯然是因新輯得佚文而補遺。原誤收重出或不明時代作者30人,已予刪除或合並。如楊弼、陽晙、田揚、趙昌、李孜、趙稙、盛量、魏用、寇玹、章安世等,均予剔除。依凡例對原據生年編排失宜者予以調整,並重加排序“定位”。如原第1冊第36卷的劉載(913~983)、扈蒙(915~986)等五人因生年早於徐鉉(917~992)而調整前乙至同冊第13卷前。同樣前乙的有梅詢、刁約、薛俅等,後移的則有孫堪、張秉、蒲〔幼〕芝、釋惟白等。其二,是對已收宋文作必要的增刪移乙,原則同上。宋文的排序調整比作者更麻煩,因凡例又規定按文體分類及大致成文時間的排序。這種調整,“牽壹發而動全身”,但因微機操作而方便許多。其三,詔令、奏議原錄自史籍者,多無標題(篇名),舊版中編者已擬題,這次發現有不盡確切者,已據內容重新改擬或酌加修改。其四,對舊版中已發現的文字訛脫誤倒處已壹壹改正(以上據劉琳先生提供的“校訂說明”)。這種精益求精,嚴謹樸實的學風值得發揚光大。尤其是兩位主編,不僅制定了體大思精的編纂總則和操作性很強的工作規範,還率先垂範,躬親實踐;不僅承擔了壹定量的點校任務,還嚴格把關,壹壹審稿。甚至還為外請學者的點校稿“打工”,拾遺糾謬。如宋祁文,點校者據影印四庫文淵閣本整理,劉琳先生在審稿時,就據清孫星華輯《宋景文集拾遺》(22卷)刪重而補100余篇,此外,又輯得佚文70余篇,凡補200余篇(方按:其實文津閣四庫本中宋祁文就多出文淵閣本100余篇,二閣本所用底本已不同)。這與某些總集的編者只掛名,不參編,不審稿,只知撈取個人名利;面對鋪天蓋地的批評和數以萬計的舛誤,卻諱疾忌醫,拒絕補訂,甚至強詞奪理,倒打壹耙的態度,其境界實有天壤之別。
據筆者所知,《全宋文》在十二年前已編竣。令我擔心的是:後130冊(即新版的101~360冊)不知是否亦如前50冊壹樣作過修訂,但願這是杞人之憂。因為這十二年間,又有許多大型叢書(如《續修四庫全書》、《四庫存目叢書》)、方誌(如分省的《中國地方誌集成》,現存方誌約八千余種,編者原普查僅二千種)、海外文獻的回流(如《日本藏中國稀見方誌叢刊》)、出土文獻的出版(如《新中國出土墓誌》及《黑水城出土文獻》)、碑帖、書畫題跋(如《中國法帖全集》、二次上海國寶展所出圖冊)等,其中就有相當數量的宋人佚文可輯。當然,這或許應是《全宋文補編》的任務。作為始終關心《全宋文》出版又較早使用其書前50冊的讀者,亟盼《全宋文》廣泛汲取學界的訂補意見,盡快著手《全宋文補正》的編輯。
另外,就是小傳的體例雖善,編寫難度卻極大,仍留有不少未盡人意之處。25年前,拜謁唐圭璋先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請教”:“《全宋詞》小傳因何寫得如此簡短?”唐老的回答頗出意外:“寫得越短,錯誤亦少。”真是智者之言,經驗之談。在當時的資料條件和艱難境遇中,也許不失為明智的選擇。但上在目前的資料條件和技術手段支持下,完全可以也應該寫得更好。
川大古籍所在編《全宋文》的過程中,形成了壹支老中青相結合的學術梯隊,出了壹大批令人矚目的相關成果:如吳洪澤等主編《宋人年譜叢刊》、劉琳等點校《黃庭堅全集》、李勇先點校《範仲淹全集》、《輿地紀勝》(以上均四川大學出版社)等,皆附有人名索引,極便學者;同時也闖出壹條自費出版學術著作的新路子。川大古籍所堪稱出人才,出成果,出經驗,已成為海內外收藏宋代資料(包括電子版)最富的宋學研究中心之壹,該所之學術潛力正方興未艾。應該說,這條漫遠而燦爛的學術之路,是從《全宋文》編纂開始起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