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於真正法器的神聖肅穆,供養器中因多為日常用品則顯得親切可愛,與人們的生活緊密相連,如盛水的凈瓶、日用的剪刀、焚香的爐盒等。但又因這些器具都是信眾為了表達對佛祖虔敬之心,奉獻於寺廟之內、神靈之前供奉品,通常也被作為廣意的法器看待。
供養的日常用器中,最有趣者莫過於法門寺出土的蹀躞十二事帶。十二事帶以銅鏈為環,墜有有鑷子、耳勺、牙簽、過瀘綱框、食勺、剪子、幡、魚、鐫、燧、水罐等,應為十二器,但壹器遺失。十二事帶鑷長10.6厘米,耳勺長10.4厘米,牙簽長5.2厘米,過瀘綱框內徑5.2厘米,食勺殘長11.4厘米,剪長10厘米,幡長8厘米,魚長6.5厘米,鐫長8.4厘米,燧徑7.6厘米,罐口徑7.2、深5.7厘米,腰帶銅鏈殘長62.8厘米,可系於腰鏈之上。十二事帶原為雲遊僧人系於腰間帶飾,有部分器物與佛教經典中所說的比丘十八物重合。比丘實際上就是僧侶,《梵網經》記載大乘比丘十八物為僧侶是隨身攜帶的十八種日常用品,可見,法門寺宗教生活的十二事帶,真實的再現了比丘十八物的部分內容。通過考量十二器的規格,可知這些小件用品都具有實用價值,若出門雲遊最為便利使用。十二事帶功能之全頗似我們今天流行的“瑞士軍刀”,盡管不及瑞士軍刀格局緊湊,但僧人雲遊四海之時將此物挎於腰間,頓時便有了“竹杖芒鞋輕勝馬,壹蓑煙雨任平生”的意境。
除了臨潼慶山寺出土的寺院日用品剪刀和法門寺出土的普通銅鎖,另壹大類日用品是具有貯水功能的器物。慶山寺出土的銅質提梁罐,壺高只有4.5厘米,並無紋飾。壺或罐帶提梁結構為我國傳統器形,自商代起便有提梁罐出現,不僅作為貯存用具使用,而且其上鐫刻有各種紋飾,具有較高的藝術性。如何家村出土的唐代鸚鵡紋提梁銀壺,就是將功能與審美充分結合的典範。然而慶山寺的提梁罐限於規格,既無審美價值又無實用價值,想來是壹般人家專門做來當供養物供奉在佛寺中。二者雖都為唐朝提梁結構的器物,但形制、結構和制作之優劣可謂是霄壤之別。
另壹類貯水器是頗具特色的凈瓶,形制特征為小侈口、細長頸、圓鼓腹,小平底,在中國傳統的器具中非常罕見。凈瓶是外來器物,源自於古印度,梵語名稱為軍持,在漢語中的意思就是水瓶,本是比丘十八物之壹。凈瓶為佛教用品,僧侶雲遊時帶上凈瓶,用於儲存水進行飲用和洗滌。晉代《法顯傳》中最早出現“軍持”壹詞,唐代的《庶物異名疏》中解釋“梵語軍持,壹雲軍遲。此雲瓶也。”唐代高僧義凈在《南海寄歸內法傳》中詳細描述了軍持的分類、器形和使用規則等問題。在印度的佛法中,軍持以材質分為兩種,瓷質為凈瓶,銅鐵質為觸瓶。但隨著軍持傳入我國,凈瓶與觸瓶的分類和使用界限在逐漸模糊。
印度凈瓶樣式即為《南海寄歸內法》中描述:長頸,頂端置壹小口,肩腹間復開壹口,口上有蓋,無柄,頸上的口細如筷子,用以飲水,肩腹間的口粗如銅錢,用來灌水。無論是最早出現凈瓶的晉代,還是後來的唐宋,盡管凈瓶的線條變得更加清瘦修長,但基本式樣和它們的印度母形並無太大區別 [1] 。元代以後凈瓶器形出現了各種變異。凈瓶可因肩腹間是否開口,分為單口凈瓶和雙口凈瓶。臨潼慶山寺出土的鎏銀寶瓶不帶肩腹口,為單口凈瓶。鎏銀寶瓶為喇叭形口,喇叭狀圈足,細頸,高18.5厘米,口徑3厘米,底徑5厘米。蓋似蘑菇,內有彈性梢子,瓶體通素無飾,瓶腹有縛帶的痕跡,可見平時也經常被使用。西安出土的銅質凈瓶則為雙口凈瓶,高23.5厘米,口徑5厘米,腹徑12.5厘米,重0.95千克,器口呈喇叭狀,細長頸,圓肩,斜腹略張,暗圈足,肩部伸出壹豎流,流腹圓鼓,口作杯形。
唐代中外文化經濟交流頻繁,經常可見帶有異域風情的金銀器,盡管銅器量少,但仍有足以讓人驚喜的器物出現。臨潼慶山寺出土鳳頭人面壺,壺高29.5厘米。細長頸,中部有凸箍壹道,喇叭狀口,口壹側作流,另壹側連接鳳首龍形鋬。圈足亦呈喇叭狀,腹上作出六個高浮雕的人頭。作為裝飾的人面,在五官特征上則顯示出不同於中國人五官的特點。人面肌肉豐滿,彎眉大眼,小口,直鼻修長而稍高,距口極近,發由額上中分攏於耳前鬢上,結成三節發辮,每條發辮皆兩人***用。通過對人物形象的考察可以看出,這些人面具有明顯的天竺人的面部特征。鳳頭人面壺的器形和裝飾特征,足以證明此裝壺來自天竺。加之壺底有多次修補痕跡,說明此壺的主人使用之頻繁,亦說明壺主對它既十分喜愛,也十分珍視。在慶山寺出土的眾多的器物中,唯有鳳頭人面壺上被留下了可循的生活印記,也可以算作此壺來歷不凡的壹個旁證吧。
供養器中最常見的日常用品則是香爐。《大智度論》中指出香作為佛法用具是因為“天竺國熱,又以體臭,故香塗身***(供)養諸佛及僧”,可見香在印度的使用壹開始便與佛教相伴而生。而在中國,香的存在和使用時間則比佛教在中國的傳播歷史更為久遠。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蘭兮。”早在《詩經》描述的時代,無論男女都有佩戴香草的習慣。不僅佩香的行為極為常見,互贈香草表達心意也是當時頗為風雅的活動,“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如果說香草在《詩經》中尚處在物化的狀態,那麽屈原的《離騷》“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則將香草與人高潔端正的情操和品行聯系起來,創造出“香草美人”這壹中國文學史上經久不衰的藝術形象。孔子曾嘆“蘭為香王者”,因此後世韓愈所作《幽蘭操》,未著壹“孔”字,卻以“蘭”代“孔”,寥寥幾十字,充分表達出對孔子的崇敬和愛戴。在中國古典意象中,香草美人總是指代理想的國家制度和英明的國君,然而理想國亦真亦幻,似乎永遠也無法抵達,只有當人們點燃香草祛除了現世的汙穢和邪氣,祝禱天地鬼神,於升起的縹緲奇異的氣息中,拉近幻境與現實的距離,理想中的桃花源才仿佛觸手可及。
隨著樹脂類香料的風行,適應茅香類的淺底豆式熏爐在器形上也發生了變化。秦代球形香爐為後來香爐的設計和演變提供了基礎,成熟的熏爐在西漢已經出現,茂陵出土的錯金銀博山爐是漢代香爐中的佼佼者。博山爐設計巧妙,充分的考慮了樹脂類香料燃燒和揮發所需要的條件,深爐腹保持炭火的陰燃來幫助香料的揮發,爐頂雕刻的重巒疊嶂將煙孔隱藏起來 [2] ,可使發煙舒緩 [3] ,氣味裊娜,正所謂“掩華終不發,含熏未肯然”。
[1] 李曉霞:《軍持之研究》,山東大學,2013年。
[2] 孫機:《漢代物質文化資料圖說》,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
[3] 揚之水:《香識》,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