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義烏地處浙江中部,改革開放以後小商品市場聲譽鵲起,名揚國內外。其縣歷史悠久,秦王贏政(始皇帝)廿五年(前222),定江南,平百越,建縣名烏傷,屬會稽郡。烏傷縣名的由來,相傳“秦顏孝子氏,事親孝,葬親躬畚鍤,群烏銜土助之,喙為之傷。後旌其邑曰烏傷,曰烏孝,曰義烏,皆以孝子故”。唐武德七年(624)起稱義烏,宋時屬婺州,明、清屬金華府。惟其歷史悠久故,其地方言也純正質樸,古韻悠長。
義烏方言在我國七大方言區中,屬吳語區,是浙江南區吳語婺州片中的壹個小分支。但卻與我們耳熟能詳的以上海話、蘇州話為代表的“吳儂軟語”不同,義烏方言中有大量的入聲調,念白起來是“梆梆”作響,外地人聽起來是如聽天音,很不悅耳,有人說聽蘇州人吵架似情人蜜語,我說聽義烏人說情話卻如吵架壹般。盡管如此,卻不影響義烏方言與上海話、蘇州話乃同宗的事實,其實在某些字的發音上,兩者還約略有跡可循,如在義烏方言中,稱“我們”為“阿拉”,稱“妳”為“儂”,與上海話、蘇州話的發音還是基本壹致的。
? 撇開義烏方言的身份不談,單考究其中保留的大量古漢語印記的信息,我們可發現義烏方言的珍貴與可愛之處。試舉兩例證之,兩個義烏人見面,相互問候,與國人壹樣,必定會問“妳吃了嗎?”,表示對對方溫飽問題的關心。義烏人在說這句話的發音是“儂食過沒?”,“吃”在義烏方言中壹律稱之為“食”,名詞作動詞用,“食飯、食酒、食茶、食煙、食素、食肉、食菜”,這是典型的古漢語用法,我們可在古籍文獻中找到眾多例證。外地人學說義烏話,這也是壹大訣竅。以我的淺聞陋見,似無壹個地方方言,是如此稱“吃”為“食”的。又如,義烏方言說“玩”不叫“玩”,也不是上海話中的“白相”,而是稱之曰“嬉”,古語雲“業精於勤而荒於嬉”,義烏方言中的“嬉”,讀音、詞義與古漢語是壹致的。此外,義烏方言中稱“不”為“弗”,稱“死”為“倒”,稱“瘋”為“癲”,稱“筷子”為“箸”,稱“爹娘”為“爺娘”(與《木蘭詞》中的用法壹致),稱“找”為“尋”,稱年老婦人為“老嬤”,稱年青未出嫁女子為“小娘”等等,實在是活脫脫的古漢語用法。“睡覺”壹詞也頗具代表性,該詞的發音與上海話、蘇州話的“悃覺”不同,義烏方言稱之曰“眠”。除“睡眠”壹詞尚常用於現代書面語之中以外,“眠”壹詞的單獨用法只能在古籍中尋其蹤跡。像“食(吃)”、“嬉(玩)”、“眠(睡)”等等,這些已在現代漢語中用法消失的詞,恰恰在義烏方言中作為最常用、最本義的詞保留至今。這是義烏方言與古漢語壹脈相承的最直接有力的例證!
在義烏方言中,還有壹些非常耐人尋味的詞語和用法。如稱“過夜”為“宿(音su)夜”,稱“造房”為“葺屋”;稱“窗戶”為“窗門”,此詞看似有“窗”和“門”兩個詞組成,而其義單指“窗”義,是典型的古漢語偏義用法。還有,稱小孩子乖巧為“填債”,反之小孩子調皮搗蛋則稱之曰“取債”,結怨結仇為“結孽”,說人長的漂亮叫“齊整”,稱早晨為“五更”,早飯則叫“五更飯”(古籍中有大量“五更造飯,三軍開拔”之類的表述)。在義烏方言中,副詞“很”是沒有的,壹律稱之為“危險”;稱“辣、燙、冰”等感覺時,則會在這些詞語後面加壹個“人”字,“辣人、燙人、冰人”,顯示以“人”為中心的用法。
? 義烏古代在於越境內,東周時先屬越國,後為楚地。古越文化和楚文化在這塊土地上均有遺風,最明顯的就是義烏方言。我在上大學時,有壹位專事古典文學研究的陳繼東老先生,在講授屈原名篇《離騷》時,他認為“離騷”壹詞,乃取自義烏方言,發音如“跡躁”壹詞,意即“苦悶、煩躁”,其發音詞義與義烏方言還是有輪廓可尋。這或可稱為“離騷”壹詞的新解。
當然,我無意擡高義烏方言的地位,但在我國博大精深的漢語言文化發展歷程中,義烏方言或有意或無意的與古漢語的高度同源性,以及至今保留的大量的古漢語信息,實在是很值得有識者去探究壹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