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從故事情節來看:
《長恨歌》以哀怨的筆調寫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悲劇。詩的前半部分諷刺玄宗專寵楊貴妃,:“回眸壹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遊夜專夜。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壹身......”“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漁陽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揭示了由於玄宗的耽於酒色,怠馳政事、荒淫,導致了“安史之亂”。詩的後半部分把史實、傳說與想象交織在壹起,吟詠李楊的愛情和“長恨”:“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極力渲染唐玄宗對楊貴妃的悼念,觸目傷心,刻骨縈懷,又用有如招魂的大段鋪敘描繪,表現他們生死不渝的愛情和綿綿無絕的遺恨:“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對唐玄宗和楊貴妃的生離死別表現了深刻的同情。
而《桐壺》同樣是寫帝妃的愛情悲劇。當朝天皇桐壺帝,在眾多妃嬪中,獨寵壹個並無有力後援的更衣。這個更衣因此而受到眾妃嬪的妒忌、誹謗和怨恨。不久,這個更衣生下壹個容貌如玉、蓋世無雙的小皇子,因此,更受到皇上的寵愛。但皇太子母後弘徽殿女禦也更加因此而忌恨這個更衣。在小皇子3歲時,這個更衣不堪眾妃嬪的折磨悒郁而死。桐壺帝因此而日夜思念更衣。
從中可以看出,《桐壺》卷與《長恨歌》情節如出壹轍。非但如此,《桐壺》卷全卷就是對《長恨歌》詩句的闡發,甚而至於引用原詩。我們再來詳細分析壹下:
《桐壺》中寫有壹更衣,蒙皇上特別寵愛,“憐愛她,竟不顧眾口非難,壹味徇情,此等專寵,必將成為後世話柄。連朝中高官貴族,也都不以為然,大家側目而視,相與議論道:‘這等專寵,真正教人吃驚!唐朝就為了有此等事,弄得天下大亂。’這消息漸漸傳遍全國,民間怨聲載道,認為此乃十分可憂之事,將來難免闖出楊貴妃那樣的滔天大禍呢。”——這不但是唐玄宗對楊貴妃“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壹身”的形象寫照,而且直接把李楊愛情導致“安史之亂”這樣的禍事直接寫在書中,《長恨歌》對《桐壺》卷的影響可見壹斑。
這樣的例子,還可舉出很多。在更衣死後,書中寫道:“近來皇上晨夕披覽的,是《長恨歌》畫冊。”更衣留下的遺物,“皇上看了,想道:‘這倘若是臨邛道士探得了亡人居處而帶回來的證物鈿合金釵......’但作此空想,也是枉然,便吟詩道:“願君化作鴻都客,探得香魂住處來。”寫中還寫到桐壺帝思念更衣的情形:“皇上看了《長恨歌》畫冊,覺得畫中楊貴妃的容貌雖然出於名畫家之手,但筆力有限,到底缺乏生趣。詩中說貴妃的面寵和眉毛似‘太液芙蓉未央柳’,固然比得確當,唐朝的裝束也固然端麗優雅,但是,壹回想桐壺更衣的嫵媚溫柔之姿,便覺得任何花鳥的顏色與聲音都比不上了。以前晨夕相處,慣說‘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之句,***交盟誓,如今都變成了空花泡影。”——桐壺天皇對更衣的思念絲毫不亞於唐玄宗對楊貴妃的思念,而且詩中的“太液芙蓉未央柳”、“在地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在文中被原句引用。
從《桐壺》與《長恨歌》的故事情節來看,《桐壺》是《長恨歌》的闡發、引申,兩者故事情節如出壹轍。
其次,從人物形象來看:
《長恨歌》寫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悲劇,《源氏物語》中的《桐壺》也是寫桐壺天皇與更衣的愛情,均為壹君壹妃,以悲劇結局,同是妃子去世,只不過妃子去世的方式不同,楊貴妃是自縊而死,而桐壺更衣是病死。未亡人都對亡人懷有無限的思念。這是從悲劇的主要人物來說的。
次要人物的描寫,兩者也有相似之處。《長恨歌》中,楊貴妃死後,唐玄宗對她日夜思念,於是出現道士去尋覓楊貴妃倩影:“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為感君王展轉思,遂教方式殷勤覓。”而在《桐壺》卷中,非常巧合地,同樣出現壹個相士,也是在更衣死後出現:“朝鮮派使臣來朝覲,其中有壹個高明的相士,皇上聞此消息,想召見這相士,教他替小皇子看相”,相士力贊源氏公子的美貌。壹個道士,壹個相士,兩者人物的出現有驚人地相似之處。
第三,從描寫人物的方法來看:
《長恨歌》與《桐壺》對人物的描寫都運用了側面、襯托的手法。
《長恨歌》中描寫楊貴妃的美貌,“天生麗質難自棄,壹朝選在君王側。回眸壹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這裏把楊貴妃與後宮佳麗相比,更顯得楊貴妃美貌出眾,這種描寫方法在《桐壺》中同樣加以運用:小皇子三歲那壹年,舉行穿裙儀式,小皇子容貌漂亮,儀態優美,“見多識廣的人見了他都吃驚,對他瞠目註視,嘆道:‘這神仙似的人也會降臨到塵世間來!”通過別人之口來側面描寫小皇子的出眾。
第四,從人物心理描寫來看:
《長恨歌》與《桐壺》都善於描寫人物心理活動,人物心理描寫細膩。
《長恨歌》中描寫唐玄宗對楊貴妃的思念,唐玄宗的心理:“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桐壺》中更衣病後,皇上的心理“但覺長夜如年,憂心如搗”,更衣死後,皇上“心如刀割,神智恍惚,只是籠閉壹室,枯坐凝思”,再如“萬歲爺說這番話時,斷斷續續,飲淚吞聲;又深恐旁人笑他怯弱,不敢高聲”,把桐壺帝矛盾的心理刻畫得栩栩如生。
總之,從以上幾個方面可看出,《源氏物語》中的《桐壺》不完全是《長恨歌》的引申、延續,《長恨歌》的基調始終充溢在《桐壺》中。《桐壺》卷把《長恨歌》的故事情節、人物描寫等成功地移植到書中,從中也看出紫式部對中國文學的造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