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貫中小說《三國演義》中有壹個明顯的思想傾向——擁劉反曹。這種傾向貫穿全書,成為描寫和刻畫人物的重點和抒發感情的基礎。這種思想傾向的形成與羅貫中的道德標準和倫理意識有關——擁護賢明的君主,反對暴君。劉和曹的對抗,演變成了忠與奸的鬥爭,故事就這樣開始了。在這裏,老羅試圖用自己的標準塑造壹個完美的君主,模糊了道德標準和人物的道德地位,模糊了封建統治的本質。因此,該書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文史道德化的境地。作者對歷史人物道德斷層的評價也有失偏頗。下面試從這方面來討論倫理問題。
三國故事,從英雄輩出的講故事人口,到壹些簡化的京劇選段,到二十四史中不可小覷的三國百年史,到羅貫中筆下理想化的三國,再到陳壽那種接近歷史卻不完整歷史的“歷史”,壹度迷茫甚至失落。長期以來,我壹直認為劉皇叔是個好人,而曹操是個叛徒。!——
現在看的多了,對歷史的了解也多了,然後看三國演義,終於看到了壹些端倪,開始檢討自己看三國歷史時過於明顯的感情傾向。相信看過三國演義的人都知道,老羅寫三國故事有壹個明顯的思想傾向,就是支持劉,反對曹。這種思想傾向貫穿始終,對人物的塑造有著根本性的影響。
根據傅隆基的《古之地上的英雄史詩——三國演義》,原來歷代文人學者對於三國之後誰才是正統的爭論從未停止過。陳壽寫《三國誌》以曹魏為正統,宋代學者朱以為正統。司馬光寫《三國誌》的時候,還是尊曹抑劉的。但在民間,三國故事長期流傳中沈澱下來的文化,早已鑄就了《三國演義》崇尚仁義道德、聖賢聖賢的審美情懷,並由此推崇蜀漢;劉備仁德,要回漢室,應該是正統。尤其是在說書人嘴裏,支持劉,反對曹的傾向更加明顯,以至於曹操成了不折不扣的京劇小醜。羅貫中收集資料,結合個人信仰和生活經歷,寫出了《三國演義》這樣壹部文學巨著。
在相當壹部分爭論中,封建正統是問題的核心。無論是中山的玄孫劉備是漢朝正統,還是讓獻帝退位的漢朝大臣曹操,都是支持和反對的依據。上至官僚下至老百姓,都自覺主動地尊重正統,沒有人提出任何異議。
但《三國演義》是個例外。根據喬杉的《文學倫理學初探》,作者之所以對失敗的劉備集團傾註熱情,並不是正統思想的觀念,而是作者在創作的心理活動中融入了道德規範,所以道德倫理意識滲透在他的文藝作品中。這對整個工作有著根本性的影響。我們知道,文學的道德化不僅表現在作家以自己的道德倫理標準對生活的評價上,而且決定了主題的提煉、主題的選擇和情節的構成。作家的道德觀念不僅制約著作品的思想內容,而且制約著創作的進程,影響著作品的結構形式。
從作者的道德觀來看,劉備忠厚善良,是仁義之師,而曹操奸詐奸詐,是惡德的深層掩蓋。所以雙方的矛盾不等於歷史上兩個封建軍事集團的矛盾,而變成了仁者與暴君、正義與邪惡的矛盾。這部小說的情節基於忠誠與背叛之間的道德沖突。
歷史上的“劉皇叔”的確是壹個以仁著稱的人。所以這個特點在言情中被大大誇大了,他成了壹個好皇帝。他不僅有為王爭霸的胸懷和勇氣,而且忠於友情,謙恭賢惠,懂得善盡人意的本分。他也是“仁厚愛民”,所到之處,仁者,與民無罪。作者甚至通過他的嘴說:“操著急,我就寬大處理;以暴制暴,我仁;他媽的欽佩,我的忠誠。每次和曹操作對,事情都能辦成。”其實這是對曹操和劉備差異的總結,也是判斷好壞、決定重要與否的標準之壹。
在這裏,作者掩蓋了封建社會統治者與被統治者、壓迫者與被壓迫者之間尖銳的階級對立關系,設計了“壹代賢王”這壹理想化的人物形象。如果說曹操代表了封建社會的現實,那麽劉備就是那個社會理想的象征。——見陳啟新《名家解讀》
道德最大的悲劇是它與政治的矛盾,以及它在很大程度上的虛偽。首先,從傳統的好皇帝“善良、慷慨、豪爽正直、勇敢堅韌、平等相待、聰明機智、舍己為人”的標準來說。且不說這樣的標準本身有何不妥,僅從其要求的對比來看,這樣的“仁者君子”根本不存在,只是人民的願望,是農民階級與反動腐朽的地主階級鬥爭中的壹個虛擬的美好形象。事實上,歷史上很多很多傑出的政治家和君主都不是道德聖人,不可能嚴格遵守儒家經典,以民為本,以仁為本。所謂“理想的君主”和道德家都是抑郁的,比如孔子。春秋時期宋襄公的所謂仁義,難道不是被後人證明是愚蠢的嗎?即使是被作者推崇為“道德楷模”的劉備,也不過是在壹些問題上偷換世界、欺辱名聲的偽君子罷了。比如他把從趙雲千辛萬苦中解救出來的阿鬥摔在地上,已經被後人定性為“籠絡人心”。比如當初他壹再宣稱要幫助漢朝,後來卻自立為王,公然說“四海不能無主”,可見其虛偽。再比如著名的“劉備借荊州”(我壹直認為是“借”),劉備的山河有壹半是借的,這進壹步說明劉備是壹個厲害角色,絕不是壹個忠臣。所以,從道德層面來說,劉備的道德人格是分裂的。壹方面,他來自下層勞動人民,具有中國人的忠誠和善良。另壹方面,他以中山王靜後裔的名義成為統治階級,帶有明顯的政治野心和統治階級的奸詐和虛偽。在他的觀念中,“仁”是實現為“君”目的的手段;如果“仁”對“君主”世界沒有幫助甚至阻礙,那麽“仁”可以馬上推開。但作者在作品中簡化和完善了他。所以這個人物形象的塑造是很不成功的。正如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談及三國演義中劉備形象的失落時所說的,“顯劉備之長而厚,似假也”。
退壹步說,即使這樣的仁者君子真的存在,仍然改變不了問題的悲劇性,這就涉及到仁者君子本身的標準問題。正如斯大林在談到俄國古代農民領袖時所說,“我們永遠不要忘記,他們都是帝國主義者:他們反對地主,但支持‘好皇帝’。妳知道這是他們的口號。”換句話說,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封建社會的知識分子,還是羅貫中本人,都毫無異議地服從統治者的統治,他們唯壹的希望就是遇到壹個好皇帝。他們反對昏君,支持賢君。於是乎,《三國演義》中,百姓對劉備“燒香蓋道”、“歡喜贊美”、“磕頭”,徐州人居然哭著拜劉備:“如果劉世軍不領導這個郡,我們就不能太平!”。人們(包括羅貫中本人)長期受封建思想的困擾。形式的深度、範圍、隱蔽性真的很震撼。而讀者和我壹樣,不自覺地認同這個標準,不知是否屬於封建思想殘余?
《文學倫理學初探》認為,中國傳統文化實際上是以封建宗法關系和道德倫理為基礎的,壹切思想文化理論都是以是否符合政治功利和宗法倫理為基礎的。《三國演義》塑造了400多個人物,正是從人性善或惡的方面著力挖掘。著名的“三絕”說:曹操奸詐,關羽仁義,諸葛亮智慧,都是典型。其他的美醜都是在這些基本標準下發展起來的。由此,作者暴露了另壹種傾向:歷史道德化的傾向。對“善”在歷史上的地位和作用的不當頌揚,導致了歷史道德化的傾向。這不利於歷史的完善和發展。“善”要客觀具體分析。善是壹個歷史範疇,它是流動的,而不是僵化的、凍結的、不可改變的。雖然中國的古典傳統美德依然令人神往,但隨著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的推動,這些道德風貌勢必會發生相應的變化,有的被時代的新需求所秩序化,在萌發新品質的同時保持自身發展的歷史延續性。因此,道德觀念、道德原則、道德情感、道德責任、道德義務、道德形式和內容都會隨著歷史的進步而不斷變化。從這個角度來說,曹操的所作所為對歷史發展的意義並不是負面的。在人類歷史上,邪惡的人往往是作為壹種新事物、壹種新的進步潮流出現的,是對習慣崇拜的舊的、沒落的神聖事物的冒犯、挑戰甚至反叛,因此被斥為“邪惡”。所以人們都說曹操“是假借功名的中國賊。”但是,我們應該看到,曹操作為歷史上著名的有著遠大抱負的政治家、軍事家,他所做的壹切,歸根結底是為了統壹中國。這個出發點符合歷史發展規律。而且曹操軍事實力最強,最容易承擔統壹中國的任務。結果完全壹樣。100多年後,原來的曹魏壹方終於贏了。就像統壹中國的秦始皇,他曾經焚書坑儒,他也殺過無數人,但就是這個人第壹次成功統壹了中國。他是對中國歷史發展有深遠影響的歷史人物。馬克思曾在《哲學的貧困》中指出:“封建生產也有兩種對立的因素,人們稱之為封建主義的好的方面和壞的方面。但沒想到壞的壹面總是壓倒好的壹面,正是壞的壹面引起了鬥爭,產生了形成歷史的運動。”所以,如果不從歷史意義的高度而僅僅以“明君”“暴君”和封建忠義的標準來判斷是非,難免有失偏頗。這是壹場深刻的悲劇。而且這個悲劇不僅僅是劉的悲劇,不僅僅是蜀國滅亡的悲劇,更是作者羅貫中本人的悲劇,是幾千年來封建道德和儒家思想的悲劇,或許也是我們這種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現代人的悲劇。舊的道德觀念根深蒂固,以至於在脫離封建社會壹百多年後的今天,人們仍然對封建道德評價標準念念不忘,津津樂道。這是令人遺憾的。
這就引出了另壹個值得關註的問題:作品中主角的歷史責任和道德過失。文學倫理學認為,小說中人物的行為動機和實際客觀效果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傷害了合理的社會人際關系,往往導致道德斷層。在這部傑作中,作者用了大量的筆墨來描寫曹操的性格而不是戰爭策略,使得他的性格異常復雜。但也正因為如此,曹操成了《三國演義》中最成功的人物。曹操“寧失天下,不求天下失我”的人生哲學,他“借”了倉官的頭來平息眾怒的殘忍和奸詐,他夢中的卑鄙和陰險的謀殺被作者描寫得惟妙惟肖,令讀者難忘。當然,這些精彩的描述都是在為劉備的義舉做鋪墊。我們應該對道德過失進行歷史分析;從歷史進步的角度對人物的道德過錯進行批判和引導,對不同的道德過錯給予不同的道德評價。
應該說,羅貫中的思想傾向是他作為下層民眾的美好願望,也寄托了當時知識分子的政治理想。記得書中作者也多次借諸葛亮之口宣稱:“天下不是壹個人的天下,而是所有人的天下,只有賢德之人活在其中。”這是應該肯定的。所以他作品中的思想傾向有這樣或那樣的偏頗,他的愛恨情仇和是非判斷對我們還是有壹定的指導作用的。無論如何,《三國演義》這部優秀的現實主義作品,表現出豐富的道德意蘊,對我們來說極具審美價值和借鑒意義。其中的真與偽,需要我們理性區分,批判繼承。
羅貫中寫三國演義,就像今天的人拍古裝劇,都是用藝術的手段來講述很久以前的故事。我們在看古裝劇的時候,常常會有這樣的感覺:古人怎麽能和今天的人壹樣想、說、做呢?這是因為導演無論怎麽拍都逃不出現代文化氛圍。羅師傅也是壹樣。三國中對婚姻的描寫不多,但還是反映了壹個問題:壹個三國,兩種婚俗。
曹丕趁亂收甄氏,說曹子乘袁家敗亡之機,娶了袁的妻子甄氏。曹操不但不反對,還說:我媳婦是真的!這種描述符合當時的生活文化。在史實上,曹丕確實娶了甄士隱,生了曹睿。但那是漢朝的倫理。宋明理學之後,中國人的婚姻倫理變得非常嚴格。
《三國演義》中趙雲取貴陽時,寫貴陽太守趙範投降,與趙雲結為兄弟。後來趙凡想把哥哥的遺孀介紹給趙雲,趙雲拒絕了。趙雲後來和諸葛亮談這件事的時候,列舉了三個原因。其中壹條是趙凡嫂子死了,老公不要再嫁。她應該守寡以示貞潔。這顯然是當時羅貫中的倫理觀。趙雲也說了壹個,說
自從他和趙凡成為兄弟後,他就不能娶他的嫂子了。叔嫂倫理在當時孔子就有所提及,但直到朱等人才如此嚴格。其實劉備娶了劉璋的嫂子(劉備和劉璋是兄弟),只是演義裏沒有提到。
由此可見,羅貫中寫三國是逃脫不了當時的文化影響的,流傳千古的三國故事也就這樣被轉化,成為中國文化剛剛回歸正統之後的儒家說教的通俗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