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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的文學價值是什麽

壹、塑造了美醜並舉、善惡兼具性格復雜的人物形象。

二、司馬遷塑造人物的方法。

三、司馬遷對歷史人物的價值取向與《史記》的人物塑造。

《史記》開創了我國紀傳體的史學,同時也開創了我國的傳記文學。在“本紀”、“世家”和“列傳”中所寫的壹系列歷史人物,不僅表現了作者對歷史的高度概括力和卓越的見識,而且通過那些人物的活動,生動地展開了廣闊的社會生活畫面,表現了作者對歷史和現實的批判精神,表現了作者同情廣大的被壓迫、被剝削的人民,為那些被汙辱、被損害的人鳴不平的戰鬥熱情。因此,兩千多年來,《史記》不僅是歷史家學習的典範,而且也成為文學家學習的典範。

《史記》是壹部具有強烈的人民性和戰鬥性的傳記文學名著,這首先表現在對封建統治階級——特別是漢王朝統治集團和最高統治者醜惡面貌的揭露和諷刺。司馬遷寫漢高祖劉邦固然沒有抹殺他統壹楚漢紛爭、建立偉大國家的作用,但也沒有放過對他虛偽、狡詐和無賴品質的揭露。

為了避免被禍害,司馬遷在《高祖本紀》中不能不寫那些荒誕的傳說,把他寫成是“受命而帝”的神聖人物。但在《項羽本紀》中卻通過與項羽的鮮明對比,寫出了他的怯懦、卑瑣和無能。在垓下之戰以前,劉邦幾乎無不處於挨打受辱的地位,而下面兩個片段更真實地描寫了他的流氓無賴、殘酷無情的嘴臉。(內容略)

其他如在《留侯世家》中寫劉邦貪財好色,《蕭相國世家》中寫劉邦猜忌功臣,而《淮陰侯列傳》中則借韓信的口,譴責了劉邦誅殺功臣的罪行,道出了“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這壹封建社會君臣能***患難而不能***安樂的真理。

作者正是通過這些描寫揭露了劉邦真實的精神面貌,從而勾消了在本紀中所作的壹些神聖頌揚。

對於“今上“漢武帝的暴力統治作者也流露了悲憤和厭惡的情緒。《循吏列傳》中寫孫叔敖、鄭子產等五人,沒有壹個漢代人。而《酷吏列傳》卻全寫漢代人,其中除景帝時的郅都外,其余九人都是漢武帝時暴力統治的執行者。

張湯“為人多詐,舞智以禦人”,但最為武帝所信任。他治獄時,善於巧立名目,完全看漢武帝眼色行事。杜周也是同樣角色,當別人質問他:“君為天子決平,不循三尺法,專以人主意指為獄。獄者固如是乎?”杜周卻回答說:“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這裏司馬遷徹底揭露了封建社會中所謂法律的虛偽性,指出它不過是統治者任意殺人的工具。

《酷吏列傳》中還揭露了統治者屠殺人民的罪行。義縱任定襄太守時,壹日竟“殺四百余人,其後郡中不寒而栗”。王溫舒任河內太守時,捕郡中“豪猾”,連坐千余家;二三日內,大舉屠殺,“至流血十余裏”。漢朝慣例,春天不殺人,王溫舒頓足說:“嗟乎,令冬月益展壹月,足吾事矣!”對此,司馬遷憤怒地說:“其好殺伐行威,不愛人如此!”這是人民的正義呼聲。酷吏雖也打擊豪強,但主要是鎮壓人民。

作者在寫這群酷吏時,每每指出“上以為能”,用意顯然在於表示對漢武帝的諷刺和憤慨。

《史記》中還描寫了統治階段內部復雜尖銳的矛盾。最著名的如《魏其武安侯列傳》寫竇嬰與田蚡兩代外戚之間的明爭暗鬥,互相傾軋,以及他們同歸於盡的下場。這樣,作者就進壹步揭露了統治階級殘酷暴虐的本質,表達了對現實的深刻批判。

司馬遷不僅大膽地揭露了封建統治集團的罪惡,而且也熱情地描寫了廣大被壓迫人民的起義反抗。

在《酷吏列傳》中作者敘述廣大人民的反抗形勢說:“自溫舒等以惡為治,而郡守、都尉、諸侯二千石欲為治者,其治大抵盡放溫舒。而吏民益輕犯法,盜賊滋起。南陽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齊有徐勃,燕趙之間有堅盧、範生之屬。大群至數千人,擅自號,攻城邑,取庫兵,釋死罪,縛辱郡太守、都尉,殺二千石,為檄告縣趣具食。小群盜以百數,掠鹵鄉裏者,不可勝數也。”這些反抗雖為統治者所鎮壓,但並沒有被消滅,不久又“復聚黨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無可奈何”。

從這些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出,司馬遷是同情人民的起義反抗的,他承認了“官逼民反”的合理性。基於這種認識,司馬遷熱情歌頌了秦末農民的起義。

他在《陳涉世家》裏,詳細地敘述了陳涉發動起義的經過和振臂壹呼群雄響應的革命形勢,指出了農民起義的正義性;分析了他們失敗的基本原因,並肯定了他們推動歷史前進的不朽功績。認為“桀紂失其道而湯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陳涉發跡。諸侯作難,風起雲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發難”。他更以極其飽滿的情緒寫《項羽本紀》,項羽的勇猛直前摧毀暴力統治的英雄形象給予讀者極深的印象。

作者雖批評項羽“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欲以力征經營天下”,指出了他必然失敗的原因。但仍把他看成秦漢之際的中心人物,寄予深刻的同情,說他:“乘勢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司馬遷這樣熱烈地歌頌人民對暴力統治的反抗,以及把陳涉和項羽分別安排在“世家”和“本紀”的作法,都充分顯露了他卓越的思想見解和救世濟民的熱情。這是以後的封建正統史家所不可能達到的思想高度。

《史記》的人民性、戰鬥性,還表現在記載那些為正史官書所不肯收的下層人物,並能從被壓迫被剝削人民的觀點出發,分別給他們以壹定的評價。

《遊俠列傳》寫朱家“振人不贍,先從貧賤始”;寫郭解“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在對遊俠的“言必信”,“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的高尚品格的熱烈歌頌中,表達了封建社會人民要求擺脫被侮辱、被損害處境的善良願望。

《刺客列傳》寫荊柯的勇敢無畏,視死如歸的英雄行為是那麽繪聲繪色,激蕩人心。在我們今天看來,刺客的個人暴力行動不可能真正解決政治上任何實質問題,但在漫長的封建黑暗統治之下,刺客們自我犧牲、反抗強暴的俠義精神,卻是可歌可泣,在壹定程度上打擊了封建暴力統治的氣焰,恰如夜空壹顆皎潔的明星,給人們以鼓舞和希望。作者熱情地說:“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誌,名垂後世,豈妄也哉!”

《史記》中還寫了壹系列的愛國英雄。《廉頗藺相如列傳》通過完璧歸趙、澠池之會、將相交歡等歷史情節的敘述,突出了藺相如勇敢機智的英雄性格和“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的高貴品質。

在《魏公子列傳》中,作者親切地用了壹百四十七個“公子”,敘述信陵君“仁而下士”的故事,不僅因為這位公子真能放下貴族的架子,“自迎夷門侯生”,“從博徒賣漿者遊”,而且更重要的,是因為他這樣做的結果,終於得到遊士、門客的幫助,抵抗了秦國的侵略,救趙存魏,振奮諸侯。

《李將軍列傳》也是作者用力寫作的壹篇。“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漢代名將李廣,千百年來,壹直為人們所景慕。他的保衛祖國邊疆的功績,超凡絕倫的勇敢,以及敵人聞之喪膽的聲威,是通過太史公的筆深深地銘刻在人們心上的。但李廣的壹生卻是在貴戚的排擠壓抑中度過的,作者對他“引刀自剄”的悲慘結局,寄予深厚的同情,同時也流露了自己不幸遭遇的感慨,從而對封建統治階級的壓抑人材進行了有力的揭露和抨擊。作者不僅寫出了李廣保衛祖國、奮身疆場的功績,而且也寫出了他的體恤士兵,熱愛人民的品質:

“廣廉,得賞賜輒分其麾下,飲食與士***之。終廣之身,為二千石四十余年,家無余財,終不言家產事。……廣之將兵,乏絕之處,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士卒不盡食,廣不嘗食。寬緩不苛,士以此愛樂為用。”

正因為如此,當李廣被迫自殺後,“廣軍士大夫壹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作者通過這些描寫,不僅說明將帥應該愛護士卒,而且告訴他們,只有上下壹心,同甘***苦,才能戰勝敵人,保衛祖國。

作為傳記文學的《史記》的思想內容是豐富深刻的:它壹方面揭露了統治者及其爪牙的無比醜惡,畫出他們的真實的臉譜;另壹方面表達了人民的思想感情和願望,歌頌人民及其領袖的起義反抗,以及可歌可泣的愛國英雄和救人困急的俠義之士,表現了我們偉大民族的革命傳統和優良品質,這對今天都還有積極意義。

《史記》的思想意義是和作者精心的構思、高度的寫作技巧密不可分的。作為壹種歷史著作,《史記》是忠實於歷史事實的記載的,所以劉向、揚雄、班氏父子等都稱之為“實錄”。但作者卻在“實錄”的基礎上,塑造了鮮明的人物形象,表現了人物思想性格的重要特征,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量,這是《史記》傳記的主要特點,也是作者匠心獨運的所在。

作者並不是有事必錄,而是有所選擇的。張良平日與高祖談論的天下事很多,但只寫那些和天下存亡有重大關系的事件,從而表現其性格特征。寫其他人物當然也不例外,即只寫重要的,能夠表現人物特征的東西。

在《留侯世家》中還有這樣的話:“語在項羽事中”、“語在淮陰事中”;其他各篇也常常有這樣的話。這就是前人指出過的“互見法”。

司馬遷使用這種方法情況很復雜,有的註明,有的並沒有註明,它不只是消極地避免敘述的重復,而且是積極地運用資料,為突出人物的特征服務。

例如《項羽本紀》集中了許多重要事件突出他的喑惡叱咤,氣蓋壹世的性格特征。作者對他的行為在傳贊中雖有所貶責,但熱情的歌頌、深切的同情卻是主要的。這樣,就體現了項羽這個歷史人物的形象的完整性。作者在本紀中沒有過多地去批評項羽個人的缺點和軍事上政治上的錯誤,而把它放在《淮陰侯列傳》,借韓信的口中道出,這樣既不至損害項羽英雄形象的塑造,而又顯出韓信的非凡的才能和過人的見識。就這樣,司馬遷通過對歷史材料的選擇、剪裁和集中,不僅使許多人物傳記正確地反映了他們在歷史上的活動和作用,而且突出了他們的思想和性格,表達了作者的愛憎。

《史記》中人物形象的豐富飽滿、生動鮮明,不僅得力於司馬遷對材料的取舍和安排,而且也得力於他運用了多種方法去表現人物的思想性格和特征。作者在寫作人物傳記時,盡力避免壹般地梗概地敘述,而是抓住主要事件,具體細致地描寫人物的活動,使人物性格突出。救趙存魏是信陵君壹生的重大事件,但《魏公子列傳》中卻沒有過多地寫他在這壹事件中政治的軍事的種種活動。而把描寫的重心放在他如何和夷門監侯贏、屠者朱亥的交往以及“從博徒賣漿者遊”的故事上,通過這些故事的具體描寫,突出了他的仁而下世、勇於改過、守信重義、急人之難的性格。特別值得提出的是信陵君自迎侯生的壹段:(內容略)

作者通過不同的角度去寫信陵君,他寫侯生毫不謙讓直上公子上座,寫侯生故意久立市中以微察公子,寫市人皆觀公子執轡,寫公子從騎者竊罵侯生,寫賓客們的驚訝。通過這些不同人物的不同反映,愈來愈突出信陵君始終如壹的謙虛下士的態度,使我們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司馬遷還善於通過瑣事來顯示人物性格的特征,如《酷吏列傳》寫張湯兒時的故事。(故事略)

這雖然是兒時遊戲,卻異常生動地突出了張湯的殘酷的性格。再如《萬石張叔列傳》中的壹段。(故事略)

作者通過這些細節,寫出了石家壹門的拘謹性格和伴君如伴虎的心情。其他如《留侯世家》寫張良為圯上老人進履;《淮陰侯列傳》寫韓信忍辱胯下;《李斯列傳》寫李斯少時見廁鼠和倉鼠而發感嘆等,都是以瑣事刻劃人物性格的例子。這些是司馬遷表現人物所用的故事化的方法。這種方法避免了平板的敘述,使人物形象具有動人的藝術力量。

為了表現人物,司馬遷還通過許多緊張鬥爭的場面,把人物推到矛盾沖突的尖端,讓人物在緊張的鬥爭中,表現他們各自的優點和弱點,表現他們的性格特征。

《項羽本紀》鴻門宴壹節是很有代表性的。鴻門宴前,楚漢兩軍幾至火並,而楚強漢弱。劉邦項羽此時相會鬥爭是相當激烈的。作者就通過這場面對面的鬥爭來表現人物性格。劉邦的懦怯而有機智,項羽的坦率而少謀略,以及其他人物,如範增、張良、樊噲、項伯等的性格,都由於在這場鬥爭中的不同態度而有很好的表現。

再如《魏其武安侯列傳》中灌夫使酒罵座和東朝廷辯論兩個場面也寫得十分好。

前者寫在宴會上人們對田蚡、竇嬰、灌夫的不同態度,不僅寫盡了貴族社會的炎涼世態,而且也很好地表現了這些人物的不同性格:田蚡得勢後的矜持傲慢,竇嬰失勢後結歡當權者的用心和強爭面子的窘態,特別是灌夫始則不悅,繼則怒而指桑罵槐,終於演成與田蚡的直接沖突,充分地表現了他“為人剛直”,“不好面諛”的性格。後者寫大臣們在武帝面前辯論灌夫的曲直,彼此吞吞吐吐,不敢明斷是非,武帝大怒,退入後宮,十足表現了飽經世故的官僚們的虛偽和圓滑。故事化的手法和緊張場面的運用,使《史記》的人物傳記饒有波瀾,人物形象各具特征,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因而成為歷史與文學互相結合的典落著作。

《史記》在語言運用上也有極大的創造。從文學角度看,其最大的特色就是善於用符合人物身分的口語來表現人物的神情態度和性格特點。

劉邦和項羽都曾見過秦始皇,從他們所表示的感慨中可以看出他們性格的不同。

項羽說:“彼可取而代也!”語氣極為坦率,可以想見他強悍爽直的性格; 劉邦卻說:“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說得委婉曲折,又正好表現他貪婪多欲的性格。

《陳涉世家》中寫陳涉稱王後,陳涉舊時夥伴見他所居宮殿說:“夥頤!涉之為王沈沈者。”“夥頤”是陳涉故鄉的土語,是多的意思,這裏用以形容陳涉宮殿陳設的豐富;“沈沈”是形容宮殿廣大深邃,又帶有驚異的語氣,它生動地表現了農民的質樸性格。

在《張丞相列傳》中,作者還寫出了周昌的口吃和他又急又怒的神情。

《史記》還有壹些對話則更深刻地表現了人物的不同性格和當時的精神狀態。《平原君列傳》中毛遂自薦壹節,表現了平原君和毛遂不同的身分和性格,特別是毛遂犀利明快的對答和“請處囊中”的自白,真是“英姿雄風,千載而下,尚可想見,使人畏而仰之”(洪邁《容齋五筆》卷五)。

《史記》在敘事和記言中還常常引用民謠、諺語和俗語。由於它們產生、流傳於民間,概括了廣大的社會生活,是壹種精粹的富於戰鬥性和表現力的語言,因此,使《史記》的語言更加豐富生動,並且有力地表達了作者對歷史事件和人物的批判。

如《淮南衡山列傳》引民歌、《魏其武安侯列傳》引潁川兒歌,對統治階級進行了諷刺和斥責;《李將軍列傳》引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來說明好人不用自我宣傳,自然會獲得別人的尊敬。此外如“千金之子,不死於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以上《貨殖列傳》)、“以權利合者,權利盡而交疏”(《鄭世家》)、“利令智昏”(《平原君列傳》)等,都是對舊社會、舊風習的深刻揭露,有助於讀者對歷史、人物的理解。

《史記》的語言,在現在看來全部都是所謂文言而不是白話,但它是在當時口語的基礎上提煉加工的書面語,與當時語言是相當接近的。而且為了使那些古奧難懂的古籍能為壹般人所理解,司馬遷在引用古書時,往往把已經僵化或含義不明的詞句改成壹般易懂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