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只見遠處有壹座迷蒙的巨峰突起,周圍還有幾十座小石峰。仔細壹看,那巨峰像手握金箍棒的孫悟空,那些小峰就像抓耳腮的小猴。瞧瞧,孫悟空正領著它的孩子們向南天門殺去呢。微白的天空下,群山蒼黑似鐵,莊嚴、肅穆。紅日初升,壹座座山峰呈墨藍色。緊接著,霧靄泛起,乳白的紗把重山間隔起來,只剩下青色的峰尖,真像壹幅筆墨清爽、疏密有致的山水畫。過了壹陣兒,霧又散了,那裸露的巖壁,峭石,被霞光染得赤紅,漸漸地又變成古銅色,與綠的樹、綠的田互為映襯,顯得分外壯美。
(2)重重疊疊的高山,看不見壹個村莊,看不見壹塊稻田,這些山就像壹些喝醉了酒的老翁,壹個靠著壹個,沈睡著不知幾千萬年了,從來有驚醒它們的夢,從來沒有人敢深入它們的心臟,就是那最愛冒險的獵人,也只到它們的腳下,追逐那些從山上跑下來的山羊、野豬和飛鳥,從不攀登它的峰頂。
(3)幾個小朋友光著小腳丫,正冒著大雨踩水玩呢!唱歌的是紅紅,她壹邊唱,壹邊用雙手接從天而降的雨水。跟在她後面的小雨和丁丁壹邊“啪噠啪噠”的踩著地上的雨溪,壹邊有節奏地擺動著胳臂,還不時仰起頭,任憑雨水劈頭蓋臉的沖刷。這時,我心裏癢癢的,急忙甩掉鞋子,挽起褲腳,沖出房門。剛跑到紅紅的身後,“撲通”壹聲,我摔了個仰面朝天,濺起的水花紛紛落到紅紅身上。紅紅轉過身,“嘻嘻嘻”的笑著說:“快打落水狗!”說完,用腳劃起水向我擊來。我顧不得爬起來,連忙用雙手捧起水向紅紅的臉上揚去,嘴裏還樂呵呵地大叫著:“來呀!來呀!”紅紅招架不住了,“哎呦,媽呀”地叫著,急忙用手擋住臉,扭頭向後退去。“援軍來了!”隨著歡快的叫聲,小雨和丁丁向我發起了攻擊。我立即手腳並用,把壹道道水柱向小雨和丁丁潑去。“嘻嘻嘻——!”“哈哈哈——!”茫茫的雨幕中回蕩著我們愉快的笑聲。
(4) 我們在河邊急三火四地脫光衣服,撲進小河裏,立刻開始打水戰,追逐嬉戲了。妳看,我們分兩隊,壹隊為“敵人”壹隊另是“紅軍”。壹雙雙小手掌把水往對方潑去,潑得人人臉上滿是晶瑩的水珠。水把眼睛弄模糊了,我們便各自退到壹邊,用手拭去,然後再猛烈“進攻”。整個小河立時壹片喧嘩,叫喊聲,歡笑聲此伏彼起,匯成了快活的交響曲。水仗打累了,就在河裏追逐嬉戲。壹個追,壹個跑,在水裏穿來鉆去,小身子像條泥鰍壹樣滑,怎麽也抓不到。河面上的歡歌笑語,在和兩岸遠遠的蕩開了。
(5)不必說碧綠的菜畦, 光滑的石井欄, 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椹;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裏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敏捷的叫天子(雲雀)忽然從草間直竄向雲霄裏去了。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墻根壹帶,就有無限趣味。油蛉在這裏低唱,蟋蟀們在這裏彈琴。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上蜈蚣;還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會拍的壹聲,從後竅噴出壹陣煙霧。
我有壹時, 曾經屢次憶起兒時在故鄉所吃的蔬果; 菱角、羅漢豆、茭白、香瓜。凡這些,都是極其鮮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鄉的蠱惑。後來,我在久別之後嘗到了,也不過如此;惟獨在記憶上,還有舊來的意味留存。他們也許要哄騙我壹生,使我時時反顧。
駱駝祥子
(1) 祥子的手哆嗦得更厲害了,揣起保單,拉起車,幾乎要哭出來。拉到個僻靜地方,細細端詳自己的車,在漆板上試著照照自己的臉!越看越可愛,就是那不盡合自己的理想的地方也都可以原諒了,因為已經是自己的車了。把車看得似乎暫時可以休息會兒了,他坐在了水簸箕的新腳墊兒上,看著車把上的發亮的黃銅喇叭。他忽然想起來,今年是二十二歲。因為父母死得早,他忘了生日是在哪壹天。自從到城裏來,他沒過壹次生日。好吧,今天買上了新車,就算是生日吧,人的也是車的,好記,而且車既是自己的心血,簡直沒什麽不可以把人與車算在壹塊的地方。
(2)那輛車也真是可愛,拉過了半年來的,仿佛處處都有了知覺與感情,祥子的壹扭腰,壹蹲腿,或壹直脊背,它都就馬上應合著,給祥子以最順心的幫助,他與它之間沒有壹點隔膜別扭的地方。趕到遇上地平人少的地方,祥子可以用壹只手攏著把,微微輕響的皮輪象陣利颼的小風似的催著他跑,飛快而平穩。拉到了地點,祥子的衣褲都擰得出汗來,嘩嘩的,象剛從水盆裏撈出來的。他感到疲乏,可是很痛快的,值得驕傲的,壹種疲乏,如同騎著名馬跑了幾十裏那樣。
(3)風吹彎了路旁的樹木,撕碎了店戶的布幌,揭凈了墻上的報單,遮昏了太陽,唱著,叫著,吼著,回蕩著;忽然直弛,像驚狂了的大精靈,扯天扯地的疾走;忽然慌亂,四面八方地亂卷,像不知怎樣好而決定亂撞的惡魔;忽然橫掃,乘其不備的襲擊著地上的壹切,扭折了樹枝,吹掀了屋瓦,撞斷了電線;可是,祥子在那裏看著;他剛從風裏出來,風並沒能把他怎樣了!
(4)外面的黑暗漸漸習慣了,心中似乎停止了活動,他的眼不由的閉上了。不知道是往前走呢,還是已經站住了,心中只覺得壹浪壹浪的波動,似壹片波動的黑海,黑暗與心接成壹氣,都渺茫,都起落,都恍惚。忽然心中壹動,像想起壹些什麽,又似乎是聽見了壹些聲響,說不清;可是又睜開了眼。他確是還往前走呢,忘了剛才是想起什麽來,四外也並沒有什麽動靜。心跳了壹陣,漸漸又平靜下來。他囑咐自己不要再閉上眼,也不要再亂想;快快的到城裏是第壹件要緊的事。可是心中不想事,眼睛就很容易再閉上,他必須想念著點兒什麽,必須醒著。他知道壹旦倒下,他可以壹氣睡三天。想什麽呢?他的頭有些發暈,身上潮淥淥的難過,頭發裏發癢,兩腳發酸,口中又幹又澀。他想不起別的,只想可憐自己。可是,連自己的事也不大能詳細的想了,他的頭是那麽虛空昏脹,仿佛剛想起自己,就又把自己忘記了,像將要滅的蠟燭,連自己也不能照明白了似的。再加上四圍的黑暗,使他覺得像在壹團黑氣裏浮蕩,雖然知道自己還存在著,還往前邁步,可是沒有別的東西來證明他準是在哪裏走,就像獨自在荒海裏浮著那樣不敢相信自己。他永遠沒嘗受過這種驚疑不定的難過,與絕對的寂悶。平日,他雖不大喜歡交朋友,可是壹個人在日光下,有太陽照著他的四肢,有各樣東西呈現在目前,他不至於害怕。現在,他還不害怕,只是不能確定壹切,使他受不了。設若駱駝們要是象騾馬那樣不老實,也許倒能教他打起精神去註意它們,而駱駝偏偏是這麽馴順,馴順得使他不耐煩;在心神最恍惚的時候,他忽然懷疑駱駝是否還在他的背後,叫他嚇壹跳;他似乎很相信這幾個大牲口會輕輕的鉆入黑暗的岔路中去,而他壹點也不曉得,象拉著塊冰那樣能漸漸的化盡。
(5) 體面的,要強的,好夢想的,利己的,個人的,健壯的,偉大的,祥子,不知陪著人家送了多少回殯;不知道何時何地會埋起他自己來,埋起這墮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會病胎裏的產兒,個人主義的末路鬼!
lz給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