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日,上海、海鹽地震,窗廊皆鳴;湖州、紹興地震,壓斃人畜,次日又震;桐鄉、嵊縣地震,屋瓦皆落。十八日,香河、無極、南樂地震,自西北起,戛戛有聲,房舍搖動,十九日,清河、德清地震有聲,房舍皆傾。七月二十日,錢塘地震。二十五日,潛江地震。(見中華書局版第六冊第1632頁)
震中大約是在上海、海鹽壹帶,以後幾天裏附近壹些地方還發生了余震。當時蒲松齡在距震中數百裏的臨淄,也受到了波及。他在這壹篇裏記下了親身的經歷:
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刻,地大震,余適客稷下,方與表兄李篤之對燭飲。忽聞有聲如雷,自東南來,向西北去。眾駭異,不解其故。俄而幾案擺簸,酒杯傾覆;屋梁椽柱,錯折有聲。相顧失色。久之,方知地震。各疾趨出。見樓閣房舍,仆而復起;墻傾屋塌之聲,與兒啼女號,喧如鼎沸。人眩暈不能立,坐地上,隨地轉側。河水傾潑丈餘,雞鳴犬吠滿城中。逾壹時許,始稍定。視街上,則男女裸聚,競相告語,並忘其未衣也。後聞某處井傾仄,不可汲;某家樓臺南北易向;棲霞山裂;沂水陷穴,廣數畝。此真非常之奇變也。(上海古籍出版社版,上冊第170頁)
這現場的親歷記,就比《清史稿·災異誌》所記要具體詳細多了。看來所記也很準確。例如他說“自東南來,向西北去”,他所處的稷下(臨淄)正好在震中上海壹帶的西北。至於他說的“視街上,則男女裸聚,競相告語,並忘其未衣也”,卻不無可疑。地震發生在戌刻,即晚上七時至九時之間,這時間不算太晚,許多人還沒有上床吧。就說作者本人,這時豈不也是“方與表兄李篤之對燭飲”嗎?地震突然發生,來不及穿衣褲就跑出來逃命的夫妻當然也是有的吧,不過想必不會有“街上男女裸聚”這樣的規模。蒲公這位小說大家,總喜歡寫壹點色情的內容。《聊齋誌異》的讀者大都會有這樣的印象。這壹篇寫地震,突出地寫上這樣壹句,大約就是為了表現人們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的驚惶失措吧。
《聊齋誌異》還寫了另壹場地震,在《水災》篇中,寫到了康熙三十四(1695)年的平陽(今山西臨汾)地震。《清史稿》卷七“聖祖本紀”二:“夏四月丁酉,平陽府地震。”(中華書局版,第二冊第241頁)又卷四十四“災異誌”五:
三十四年正月朔,瓊州、雷州、全州、柳城地震。十五日巢縣地震。四月初六日,光化,滕縣、恩縣、丘縣、徐溝、太平、真陽、盂縣、交城地大震;臨汾、翼城、浮山、安邑、平陸震尤甚。壞廬舍十之五,壓斃萬余人。(同上書,第1634頁)
這壹回,作者不在震區,所以沒有現場場景的具體描寫,只是簡要的記下了這壹事件:
康熙三十四年,平陽地震,人民死者十之七八,城廓盡墟。僅存壹屋,則孝子某家也。茫茫大劫中,惟孝嗣無恙,誰謂天公無皂白耶?(同上書,第492頁)
舊小說中,包括《聊齋誌異》,常用因果報應來做勸善的說教。幸存者是個孝子,當然不是說那成千上萬的遇難者都是忤逆不孝之人。這裏就只好用“劫數”來解釋了,是孝行使他逃脫了這茫茫大劫。這種說教對於壹些人不敢為惡也有若幹戒懼的作用吧,對於維護良好的社會秩序多少也有些益處。
《聊齋誌異》寫了這兩場地震,卻沒有寫下震後救災的事情。這不是蒲公的疏漏,在《情史稿》“災異誌”中記下了多次地震,也沒有寫下震後的救援。去年四川汶川地震之後,舉國上下大力救援,的確反映出了時代的進步。要說清朝朝廷對地震發生有什麽反應,在《清史稿》中看到了這樣壹條:卷四十四“災異誌”五:“五月癸醜子時,京師地震。初七、初九、十三又震。”(同上書第1632頁)清廷對這次近在京師的地震的反應,見卷六“聖祖本紀”壹:“五月壬子,以星變地震,下詔修省,諭戒臣工。”(同上書第176頁)大約以為發生地震是“天心示警”,要求群臣修省,不要上幹天怒吧。其實這時權臣鰲拜專權,要壹年之後康熙才真正執掌權力。這道詔書也不知道是康熙還是鰲拜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