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書紀年》與《郭店楚墓竹簡》對堯舜禹的記載,為何是兩種說法?”謝謝您的邀請和提問。這個問題,也許就是因為我們看到了《郭店楚墓竹簡》以後才提出的疑問,尤其在網絡上吵得有點沸沸揚揚的感覺。在此之前,我們絕大多數人還是比較認同堯舜禹禪讓這種傳位方式說法的。
比如說,《竹書紀年》是在西晉時期發現的,也就是說在西晉以後,中國社會已經知道堯舜禹傳位,有個血淋淋的壹個記載,而不是什麽和平的禪讓制。
但是,盡管有這樣壹個記載,也沒有被社會接受,問題就出在這裏。
所以1993年在湖北郭店發現了。《郭店楚墓主書》以後再次把堯舜禹傳讓的問題,讓我們有了新的認識。
1993年10月18至24日,湖北省荊門市博物館對郭店壹號墓進行了搶救性清理挖掘。出土了很多春秋戰國時代的竹簡墨跡。
其中,儒家典籍有十二篇,分別為《緇衣》、《魯穆公問子思》、《五行》、《窮達以時》、《唐虞之道》、《忠信之道》、《成之聞之》、《尊德義》、《性自命出》、《六德》、《語叢壹》、《語叢二》、《語叢三》。
郭店墓地位於湖北省沙洋縣四方鄉郭店村壹組,南距楚故都紀南城約9公裏。
所以這壹批竹簡的出土,可以說是楚國重要的官方文獻,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
關於堯舜禹的記載就出自《唐虞之道》。
其實,我們在懷疑或者思考《竹書紀年》和《郭店楚墓竹簡》對描述與不同記載的時候,不管依據於哪壹個文獻的記載。我們對於史料來源問題卻並沒有進行過嚴格的討論,我們僅僅只停留在哪個記載這樣說,哪個記載是那樣說了的現象層面上。
比如說,堯舜禹傳位的這樣壹些記載,到底屬於傳說還是有事實依據的記載?或者說,最早的歷史文獻記載到底出自西周還是西晉?
我們根據中國文字文獻歷史的記載來看。關於堯舜禹的歷史,基本上屬於傳口頭文學或者口頭文獻。真正用文字記載下來的最早歷史記錄,嚴格是在西周時代甚至於在春秋時代了。
所以說,關於堯舜禹記歷史的記載,基本上屬於是後世對於傳說的記載,並不是在堯舜禹前後壹段時間裏邊的記載。
中國到底什麽時代才開始使用文字的?我們通過考古歷史發現,在堯舜禹時代絕對是有文字,但問題就在於這個時代,還不屬於壹個自覺使用文字的時代。
所以,堯舜禹時代的歷史,用文字記錄下來的可能性是非常渺茫的。盡管這個時代有文字,但是這個時代的文字尚處於小範圍使用文字時代。包括甲骨文也不屬於大範圍使用文字的時代。
因此,我們要說,在堯舜禹時代就用文字記錄了堯舜禹傳位的詳細的歷史,這個可能性是非常非常小的。
我們看看周代初期的歷史記載,是不是很詳細?更不用說商朝晚期或者商朝早期的歷史有什麽清晰的記載了。
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這說明我們在商朝晚期到西周初期,還處於文字逐步向大範圍過渡的階段。
因此無論妳看到的關於堯舜禹的哪壹種記載記載,我們都認為它的可信度還是不太高的。因為後世的記載,我們從周代算起,至少距離那個時代也將近1000年了。這麽長的時間沒有文字作為權威記載證據,只靠口頭的傳說,顯然民間的官方的各種說法,會交織在壹起的。
那麽堯舜禹的帝位傳位到底是和平的禪讓,還是有驚心動魄的政治爭奪?
我們從產生這些記載的時代來看,也就是春秋晚期到戰國初這壹段時間,中國的歷史狀況是各種學說紛紛興起,形成了百家爭鳴思想自由的局面。
堯舜禹時代春秋戰國的學者是沒有辦法知道真實情況,而春秋戰國時代真實的現實歷史是比較清晰的。
我們大家都知道,西周或者周代是中國歷史上壹個重要的偉大朝代,但是這個朝代,在西周時期還是比較高度集中統壹的,也就是中央王朝有很高的權威的,但是到了西周後期,中央王朝的權威是不斷有所下降的。
因此產生了春秋五霸,經過三家分晉,又產生了兩個新的大國魏和趙,形成戰國七雄的後周局面。在將近250年的戰國時代,秦國作為最強大的七國之壹,首先剝奪了周王朝的權威。從此,加快了七國誰來統壹的序幕,最終在秦始皇手中完成了國家新的統壹。
那麽在春秋戰國到秦始皇統壹,這是壹段時間裏邊,中國社會對堯舜禹的認知是怎麽樣的呢?現實中的王位傳遞又是什麽樣的呢?
現代古文獻發掘的資料裏邊,比如說甲骨文裏邊我們找不到堯舜禹。
所以有壹個問題前提必須要探討清楚:就是中國什麽時候用文字來記載歷史的?這個問題搞不清楚,很多問題我們就會有越說越糊塗了。
盡管《郭店楚墓竹簡》的著作時間要比《竹書紀年》早,但是他們所依據的歷史事實都不是很充分,因此,就有比較大的記載上的差異,差異的來源,我認為主要還是在於,關於堯舜禹時代的歷史,都不是堯舜禹時代記載下來的,而是後世用文字對堯舜禹時代口頭文學記載的轉換。
這些記載,很大程度上都是從傳說中得來的,那麽這些傳說也就有不同的傳說來源,比如說民間和官方。因此,對堯舜禹的記載當然會有不同的觀點甚至於不同的所謂的“事實”的描述。
比如說《竹書紀年》對堯舜禹的帝位的傳位是互相爭奪而得到的。而《郭店楚墓竹簡》對堯舜禹的帝位傳位卻是禪讓得到的。這兩種帝位傳位方式,顯然有著巨大的政治差異和事實差異的。因為這兩種帝位的傳位方式畢竟是非常矛盾的。
其中所體現出來的政治態度和政治理想,也是用完全不壹樣的“事實陳述”出來的,因此這兩種說法確實值得推敲。
那麽,在秦始皇統壹中國之前,對堯舜禹傳位到底都是怎麽看的?我們還是看看歷史上諸子百家是怎麽說的。
最早有“禪讓”記載的文獻是《尚書》。其中《堯典》中有“堯舜禪讓”,《大禹謨》有“舜禹禪讓”的記載。這是中國最早的文獻對於禪讓的記載,但是,問題是《尚書》後來又遭受到古代學者的懷疑,認為是晉代學者偽造的,或者有壹部分是偽造的內容。
但是,值得我們懷疑的是,假如說《尚書》是偽造的,但是《墨子》也記載了堯舜禹禪讓的事。
所以《尚書》之外,還有《論語》和《孟子》等也提到“堯舜禪讓”。
萬章問孟子:“堯以天下與舜,有諸?”他回答:“否,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萬章又問:“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孟子說:“天與之。”在《孟子-萬章》當中,好像孟子也不承認有堯舜禹禪讓的事情。
莊子在《讓王》中舉了很多禪讓被推辭的故事,比如堯讓許由,舜讓善卷。他還認為堯舜禪讓埋下了千年的禍端,千年之後壹定會發生人吃人現象。
在這裏,莊子顯然認為有堯舜禹禪讓的事實,但是他對禪讓是持批判態度的。這是壹種政治批判,但是並不表示否認“事實”。
荀子是戰國晚期的諸子百家之壹,他對於禪讓表示懷疑。
《荀子·正論》說“堯舜擅讓,是虛言也,是淺者之傳,陋者之說”,直接認為禪讓為無稽之談。
《戰國策》公孫衍對張儀說,建議魏惠王傳位張儀,《戰國策》說秦孝公想傳位商鞅,但這幾次禪讓都沒有真正成功,原因當然也很簡單,王位豈可輕易授予他人哉?
《呂氏春秋》說魏惠王想傳位惠施。
《史記·燕世家》,燕王噲受到策士蘇代、鹿毛壽等人的鼓動,把王位讓給相國子之。結果國家被治理得壹團糟,將軍市被和燕王噲太子平攻打子之,反而雙雙陣亡。齊宣王趁火打劫,子之、燕王噲都被殺死。
燕王噲和子之的身死國滅,代表著禪讓實踐的破產。
這就是戰國時代對於禪讓制度的批判和實踐,但不論是批判還是實踐,壹個鐵的事實就是,禪讓在戰國時代,確實是沒有真正成為壹個政治實現。
公元前299年,趙武靈王趙雍禪讓給兒子趙惠文王趙何,自稱主父。主父欲封公子章為代王,圖謀分裂趙國,大臣李兌與公子成發動沙丘宮變殺公子章,主父困於宮中,求食不得,被活活餓死。
我們從秦始皇之前的這些資料看,歷史反映出來的事實是,對於禪讓這個政治話題,古人的態度並不確切。到底是有這個事兒還是沒有這個事兒,實際上是有不同態度的。這些不同的態度,當然都不是偽造事實,而是自己政治思想的壹種表達。而這些思想,是不是建立在準確的事實基礎上的?他們當然沒有肯定的回答,這就會產生不同的想象或者自己的判斷。
那麽,我們從戰國時代的所謂的禪讓實踐看,禪讓應該既有歷史的記載,也有歷史實踐的事實。畢竟壹種文化的傳承和影響是非常深遠的,這種影響之深遠不是幾百年,而是幾千年。
從堯舜禹時代到戰國時代,也沒有到幾千年的時間,所以,壹切關於堯舜禹禪讓的說法都不會是空穴來風的。
在這裏,我想說的意見就是,我們可能把“古代”和“現代”的制度混為壹談了,或者說用現代的制度去懷疑古人的制度,或者用古人的制度來否定現代的制度。
因此,這就是壹種錯誤時空的歷史觀造成的不同的說法,因此,我們來說,到底堯舜禹時代有沒有禪讓制,這是壹個需要我們繼續討論的問題,任何斷然認為有或者沒有,我認為都太過於武斷了。
那麽,在《竹書紀年》和《郭店楚墓竹簡》對於堯舜禹禪讓有不同的記載當然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值得壹提的是,不論《竹書紀年》還是《郭店楚墓竹簡》,這兩個文獻都產生在戰國時代,只是因為壹個被發現是在西晉時代,壹個被發現是在我們這個時代。
西晉發現的《竹書紀年》到底是被篡改過的資料,還是沒有篡改過的?今天看來,已經不是非常重要了,因為我們從事實來看,在《竹書紀年》之前,關於堯舜禹的帝位是不是禪讓,先秦的諸子百家已經有不同的說法了。
那麽,無論是《竹書紀年》還是《郭店楚墓竹簡》在歷史資料的絕對真實性上,都存在著壹定的問題。
研究歷史有壹個重要的工作,就是去偽存真。但是,非常困難。比如說《竹書紀年》中關於穆天子的記載,很多都有壹定的神話色彩,難道我們也值得相信這些記載嗎?
盡信古人不如無書。
這裏面涉及到壹個問題是,盡管事實需要觀點,但是,我們不能用觀點來代替事實。這個道理,我們壹定要搞清楚,歷史事實和妳的歷史觀點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情。
但是無論是在戰國時代,還是到我們現代這個時代,關於堯舜禹到底有沒有禪讓,仍然是值得我們進壹步做研究的壹個問題。
這是因為:第壹,歷史上所有的記載,到底哪壹個是真實的最早的?第二,到底中國歷史上有沒有存在過壹個禪讓的時代?然後從帝位禪讓時代又發展為私有化的帝位嫡傳時代了?這仍然是值得我們研究的問題。
我們用事實清楚看到的是,在春秋戰國時代,包括西周時代,已經是壹個嫡傳的時代,不存在禪讓這樣壹個政治制度的基礎。雖然在戰國時代也存在過禪讓的輿論和動議,但是,都沒有成為真正的實現,因此來說,禪讓是壹個歷史階段,還是壹個政治空想?這就是我們要研究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