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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瓠神話揭示了古代的哪壹場戰爭

盤瓠神話的源流問題,學者們已發表過不少的觀點。大多學者都認為,盤瓠神話看似荒誕,但它卻是基於真實的歷史基礎。本文也持這壹觀點,並進壹步認為盤瓠神話所描述的其實是打著周王朝旗號的楚與盧戎之間的壹場戰爭。

壹、西北說與東南說

盤瓠神話起源之說以西北說和東南說最為流行。袁珂先生認為盤瓠神話起源於西北:“因封、戎音近,故犬封國得稱犬戎國。又《伊尹四方令》雲:‘正西昆侖古國。’《淮南子·墜形訓》雲:‘狗國在其(建木)西’,因此有關狗國神話傳說起源於西北而後漸及於東南。”

有的學者又認為盤瓠神話起源於東南。徐松石先生從漢文壹些古籍中盤瓠的敵人為吳將軍著手,認為盤瓠神話的這場戰爭發生於吳王境內,他在《粵江流域人民史》中寫道:“盤瓠王龍犬生於東海。查漢初東甌國即東海國,其王乃東海王,正為漢初吳王勢力範圍。”“龍犬故事起於漢初吳王境內。” 郭璞在註《山海經·海內北經》中的“犬封國曰犬戎國,狀如犬。有壹女子方跪進食”時也寫道:“昔盤瓠殺戎王,高辛以美女妻之,不可以訓,乃浮之會稽東南海中,得三百裏地封之,生男為狗,生女為美女。”可見郭璞也認為盤瓠神話起源於東海之地。

犬圖騰神話不等於盤瓠神話,犬圖騰神話在太平洋四周都有出現,而盤瓠神話僅為苗瑤語族的神話,兩者有著本質的區別。苗瑤語族各族不曾在西北,也不在東南,他們是荊楚壹帶的土著,所以我們探索盤瓠神話起源之地,只能在荊楚壹帶去尋找。雖然也有人認為苗瑤語族壹開始是生活在黃河以北的地方,是以蚩尤為首的部落集團,但筆者認為這並不可靠,以蚩尤為首的部落集團應屬於東夷族,被炎黃打敗之後才大量融入到荊楚壹帶的三苗集團,所以說,盤瓠神話的起源之地也不會在黃河以北。

二、盤瓠的敵人

關於盤瓠的敵人,有幾種說法,就群體而言,為犬戎、戎吳或房突,就首領而言,為吳將軍、房突王。

“吳將軍”是對“戎吳將軍”的壹種誤解,應劭的《風俗通義》已經遺失,據宋代人羅泌《路史》所引,應劭的記載並沒有說出盤瓠與誰作戰,真實而可靠的,是晉代幹寶的《搜神記》,其原文為“時戎吳強盛,數侵邊境。譴將征討,不能擒勝。乃募天下有能得戎吳將軍首級者,購金千斤,封邑萬戶,又賜以少女。”需要註意的是,這裏所說的敵人是戎吳,所說的將軍,是指戎吳的將軍,戎吳是壹個部落或者諸侯國。後人壹不小心,將“戎吳將軍”說成是犬戎的吳將軍,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裏。此誤並非今人才犯,從南朝宋人的範曄起,就開始犯了這個錯誤,他在《後漢書·南蠻列傳》中就以為盤瓠咬死的敵人首領是吳將軍。

東晉的郭璞在《玄中記》中認為盤瓠的敵人是犬戎,即“昔高辛氏犬戎為亂”的句子。差不多與他同時代的幹寶在《搜神記》中卻寫為“戎吳”。這種不統壹的現象說明盤瓠的敵人可能是壹種“戎”,具體是什麽戎,記錄者只是根據自己的知識而為。犬戎與戎吳也能找到壹點蛛絲馬跡的聯系,《山海經·大荒北經》雲:“有人名曰犬戎。皇帝生苗龍,苗龍生融吾,融吾生弄(郭璞註:壹作卞)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為犬戎”,“融吾”與“戎吳”同音,把犬戎說成戎吳,不知是否受到這壹記載的影響。

無論是犬戎,還是戎吳,盤瓠的敵人大抵與戎有關。而戎在大多數人眼裏,幾乎就是西部民族的代稱。其實不然,南蠻中也有被稱為“戎”的部落。

關於“戎”,研究春秋史的清代著名學者顧棟高在他所著《春秋大事表·四裔》裏,把復雜的“戎”分為七種:

1、戎。即戎州己氏之戎。在今山東曹州,河南蘭封等地。

2、北戎。又名山戎、無終。在今河北玉田縣壹帶,無終國則在山西太原縣附近。

3、允姓之戎。即陸渾之戎。在河南壹河、嵩縣壹帶。

4、楊、拒、泉、臯、伊、雒之戎,簡稱伊雒之戎。在洛河之南,伊河之北。

5、蠻氏。又分茅戎及戎蠻。茅戎在今山西路陸平、解縣等地。戎蠻在汝陽、臨汝等地。

6、犬戎。在今陜西涇河與渭河流域,東起鳳翔壹帶,西至敦煌以西。

7、驪戎。在今陜西臨潼之東驪戎城,壹說在山西析城,王屋二山之間。

“可見,戎有內地之戎、塞外之戎和西方之戎的區別。上面所說的這七種戎,除了允姓之戎和犬戎之外,其余五種戎都應當是內地之戎。而‘西方曰戎’這句話,對七種戎來說,只有七分之二是適用的,對其余的七分之五就不適用。”[i]

這五種內地之戎,陸渾之戎是從西部遷來的,《左傳·僖公二十二年》曰:“秦、晉遷陸渾之戎於伊川。”別的是怎麽來的弄不清楚,是否為西戎的後裔,不得而知,但戎蠻可能是南蠻的壹支,戎蠻之所以加“蠻”字,也標明了它不是西戎,而是南蠻。另外,我們從文獻記載中可以肯定,在南蠻中也有被稱為戎的部落,即盧戎。

盧戎,是春秋時期楚境內蠻族的壹支。據《左傳》第六卷記載,桓公13年(公元前744年)杜預註:“盧戎,南蠻。”後來的《通誌·氏族略》、《春秋大事表·爵姓存滅》等古籍都襲用了此說。

關於盧戎的地理位置,《續漢書·郡國誌四》卷二二南郡中盧侯國條註引《襄陽耆舊傳》 說:“古盧戎也。”可見其在今湖北省襄陽壹帶。《讀史方輿紀要》卷七九,南漳縣條記載:“在南漳縣東北部五十裏有中廬城,為春秋時盧戎國。”南漳在湖北省襄陽南部不遠處。可見盧戎的地理位置還是十分明確的。

盧戎可能是湘西苗族苗姓中的盧姓。苗族為苗蠻的後裔,現今湘西部分苗族仍然自稱為盧(苗語為deb longl),有可能就是盧戎。《古老話》關於盧的世系是這樣寫的:

從前戴盧像魚往上遊,

古時戴盧像獸朝山走,

他養豆、養後、養秋、養微,養樓,養憲,

老憲養熱,

熱養老富、老正、老侗、侗寶。

老富住堤都,

老正住堤汗,

老侗住究梁,

侗寶住板柱。[ii]

《中國苗族古歌》又如此唱道:

仡樓(即戴盧)宗支遷來,

有十七個姓氏的人遷來,

十七個姓氏***壹個宗支,

吃牛祭祖的時候,

他們來到堂屋院壩祝賀,

吃豬祭祖的時候,

他們來到屋檐溝邊祝賀。[iii]

苗蠻中既然也存在“戎”,而盤瓠神話又只為苗瑤語族所獨有,那麽盤瓠的敵人就很可能是他身邊的“戎”,而不是離他很遠的西戎。苗瑤語族各族最早居住在荊楚之地,是大溪文化、屈家嶺文化的創造者,盤瓠神話所描述的戰爭很可能就發生在楚地,而不是遙遠的西北或東南沿海。

那麽,在荊楚之地是否有壹場類似盤瓠神話的戰爭呢?回答是肯定的。

三、盤瓠神話與盧楚戰爭

在西周末年的時候,有壹支被稱為戎蠻的人已深入到周的附近,被封在汝水之濱。離開成周,就以當時的裏計算,也不過壹百裏。到了東周初年,戎蠻更是分布在周王朝都城近旁的畿內之地,屬於周代文化中心的範圍之內。這其實並不是戎蠻入侵,而是在平王東遷洛邑之前他們就先分布在這裏了。《左傳》記載,平王東遷時,“有幸適伊川,見被發而祭於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禮先已亡矣!”[iv] 翻譯成今文就是說有幸走過伊川(河南西北部洛陽附近的伊河)時,看見有人披頭散發地在野外祭祀,他就說:“還不到壹百年,這個地方就變成了戎蠻的地方嗎?它們的習俗先前已經消亡了呀!”看來在這以前戎蠻的勢力就曾深入到這裏,後來被消滅過。可是西周建立以後,重心轉移到西部關中壹帶,這裏又重新來了許多戎蠻。

這支戎蠻,並非西北部的犬戎,而是毗鄰於伊水的盧戎。盧戎的根據地在今湖北襄陽壹帶,只要順著丹江、淅江而上,沒多遠就到了伊水壹帶。以前人們壹見族稱中有“戎”字,便認為是西戎,因而對某些事迷惑不解。如對戎蠻壹下子出現在汝水壹帶,就有點摸不著頭腦,就像顧鐵符所說:“戎蠻究竟是西戎中的哪壹族,原來的根據地在哪裏,我們壹點不清楚,因此對他進入中原以前的文化是怎樣的,也就毫無所知。”[v]

從當時的形勢看,這支戎蠻也不可能是西戎。周平王東遷洛邑,主要是西戎的入侵所致,他東遷到安全的地方,西戎的事則由秦國來處理,他封秦襄公為諸侯,“賜之歧山以西之地。曰‘戎無道,侵奪我歧豐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vi] 平王東遷後,秦襄公與戎爭鬥了四年而死,秦文公繼承了他的遺誌,於公元前750年大敗西戎。由此可見,西戎有秦國給擋著,根本到不了周平王遷都後的洛邑,洛邑附近汝水、伊水的戎蠻,其實是南蠻的壹支,即盧戎。

盧戎活動的這壹帶,除了周以外,還有它的附屬國楚,楚最初建國,是在丹陽,據清代宋翔鳳考證,“丹陽在商州之東,南陽之西,當丹水、析水入漢水之處,故亦名丹析”。[vii]這正是盧戎根據地的北部不遠的地方。盧戎既然已經活動到了洛邑附近的汝水、伊水,肯定會與楚打交道。

盧戎與楚發生過戰爭,其經過與盤瓠傳說中的情節十分近似,以下進行比較。

盤瓠神話壹開始是高辛/平王與犬戎/戎吳發生戰爭,高辛這壹方受挫,無可奈何,才行懸賞之舉,盤瓠取了敵首之後,高辛/平王乃以女妻之。而歷史文獻中盧戎與楚的戰爭壹開始也是楚方大敗,後來才取勝。《左傳》卷七,莊公十三年(公元前699年):楚師“盡行”伐盧戎,“羅與盧戎兩軍之,大敗之。莫傲縊於荒谷,群帥囚於冶父以聽刑。”這場戰爭中,楚方以莫傲為最高統帥,並且傾全國之兵力,無奈盧戎當時十分強大,又有羅(在今湖北宣城縣境內的另壹只南蠻部落)的援助,楚國只能以慘敗告壹段落。這與盤瓠神話的情節十分相似。

神話中高辛/平王壹方最後還是勝利了,而現實中的楚國也最終贏得了這場戰爭,並把盧戎變成了自己的附屬國。到了公元前611年,楚國曾經派盧戎國的大夫戢黎去征討庸,《左傳》卷二十記載:“楚使廬戢黎侵庸”。 庸也是荊地(具體在今湖北竹山縣境內,在漢代為上庸縣)蠻族的壹支,庸人曾經“率群蠻已叛楚”。[viii] 至於楚國後來是怎樣滅掉盧戎的,漢文獻中未有記載,但可能就是盤瓠傳說中的後壹部分,即得到了盤瓠的幫助。楚對蠻的政策,就是這樣既利用又征討,雙管齊下。平王與楚王,對戎蠻的政策都是“蘿蔔加大棒”的政策,晉國要用“將裂田以與蠻子城之,且將為之蔔”[ix] 等方法來行騙,才捉住了戎蠻的子赤。楚國對付戎蠻,也是揚言為他們“致邑立宗焉,以誘其遺民”,這種政策,其實就是懸賞,盤瓠傳說中的懸賞情節,極可能是以此事實為基礎。

四、盤瓠的主人

關於盤瓠的主人,有兩種說法,壹說辛王,壹說平王或評王。

漢文古籍記載的都是辛王,其中包括漢代末年應劭的《風俗通義》、三國魚豢的《魏略》、晉代幹寶的《搜神記》、南朝範曄的《後漢書》等等。不過這明顯是後書受到前書的影響所致,是壹脈相承的,不可以為互證。民間的說法有些不壹樣,《廣西瑤族社會歷史調查》第八冊收入瑤族、畬族民間流傳的《過山榜》89件,其中提到盤瓠主人為高辛王的占4件,並且全部屬於畬族的,為評王或平王的占85件。

筆者認為,盤瓠的主人既是辛王,也是平王。這種差異,有兩種可能的原因,壹種是傳抄中的筆誤,“辛”與“平”兩字相似,在古籍的傳抄中極其容易寫錯。《風俗通義》、《魏略》、《搜神記》、《太平禦覽》、《後漢書》等古籍中寫為“辛王”,畬族民間流傳的《過山榜》部分寫為平王,部分寫為辛王,可能就是這壹原因。另壹種原因是盧戎與楚發生戰爭,而楚當時是周王朝的屬國,它總是打著周的旗號。楚的祖先是高辛,所以壹些神話喜歡附會到他的身上;而盧戎與楚發生戰爭的時候,正好是在周平王執政時期,他是楚的主人,所以盤瓠神話中的盤瓠的主人就有可能被說成是辛王,也可能被說成是平王。

楚國當時是周的屬國,盧戎對楚的戰爭,也就是對周的戰爭。《漢書·何武王嘉師丹傳》第八十六卷記載:“平王東遷,蠻遂侵暴上國。晉文侯輔政,乃率蔡侯擊破之;至楚武王時,蠻與羅子***敗楚師,殺其將屈瑕;莊王初立,民饑兵弱,復為所寇。楚師既振,然後乃服。自是遂屬於楚。”從“至楚武王時,蠻與羅子***敗楚師,殺其將屈瑕”這壹句,我們可以知道此“蠻”乃是指盧戎。這裏將周與楚的是扯在壹起,足見盧戎對楚的戰爭,就是對周的戰爭。

高辛,即帝嚳,《山海經》中作帝俊,是古史中東夷族傳說中的人物,為日月之天神。歷史化之後,遂為人間之王,與盤瓠挨不上邊。高辛為東夷族之神,而楚族是東夷族的後裔,所以他也是楚族先民的神。盤瓠部落處在楚地,這為把盤瓠的主人說成是高辛奠定了基礎。

周平王是春秋時代的第壹位皇帝,他在位的時間為公元前770至公元前719年,楚與盧戎的戰爭(公元前744年)就是在這壹時期內,所以盤瓠的主人,也可以說是他。

由是觀之,周平王的時候,周以及其附屬國楚曾受到盧戎的入侵,當然,更多的還是周王朝對盧戎的征討。從盤瓠傳說,我們可以知道,盤瓠曾幫助過周/楚對盧戎的征討。這很可能是周平王以蠻制蠻的策略,所以說,盤瓠打的是自己的人。有的學者在研究之後認為盤瓠的敵人是自己,原因也在這裏。

盤王助戰並受封,對整個周王朝來說,只是整場戰役中的小插曲,但對於以犬為圖騰的盤瓠部落來說,卻是壹個大事件,對他們的族名、與王朝的賦稅關系、心理等等都產生了極大的影響。瑤、畬所屬的部落原來同是古苗蠻的壹個組成部分,正是因為這場戰爭,盤瓠立了戰功,他們與當時的統治者周/楚有了特殊的關系,盤瓠被封為王,封了地,他的子民則可以免交國稅(所以稱為莫徭),這樣,他們漸漸脫離了原來的集團,成為獨立的民族。盤瓠助戰的經歷,在部落中很快演變為傳說,乃至神話。

五、歷史向神話的演變

嚴格地說,盤瓠是壹位歷史人物,盤瓠崇拜也就是純粹的祖先崇拜,就像人們崇拜黃帝、炎帝壹樣。只是,在這種祖先崇拜中,摻入了濃厚的犬圖騰崇拜。如《晉記》所說:五溪蠻“糅雜魚肉,叩槽而號,以祭盤瓠。”現在,大多數的學者已經承認盤瓠神話的主要情節,即盤瓠殺敵立功、受封以及與公主結婚,是對歷史的真實記載,有據可證。那麽,盤瓠又是如何演變成為壹只狗去殺敵立功的呢?

關於這壹問題,有的學者解釋道:“盤瓠之所以成為犬,那是過去文人在魚豢《魏略》‘俄傾化為大瓠’壹句中,將‘大’字加了 壹點,改成了‘犬’字,並去掉了‘化為大瓠’的‘瓠’字,於是就成了‘化為犬’的史話了。”[x] 《魏略》原文已經散失,按唐代李賢註釋《後漢書》時所引《魏略》的記載,並無“化為大瓠”的話。即使《魏略》的原文是這樣,這種解釋也十分牽強附會。首先是要誤把“大”寫成“犬”,其次是要去掉“瓠”字,為什麽要去掉呢?盤瓠神話現在依然有“瓠”字,並非被去掉。另外,盤瓠被說成犬,是有現實基礎的,即瑤族、畬族及壹部分苗族以犬為圖騰。這些人決不會因為這樣的筆誤而產生如此深入人心的民間信仰。只可能有此民間信仰在先,才會把盤瓠說成狗。

也有學者認為,那是源於綽號或名字:“龍犬乃是人名,正如吳王濞的兒子叫駒壹樣。照字面解,駒乃是馬,然而它卻不是馬,而是吳太子呢。”[xi] 這種觀點同樣存在壹個問題,即崇拜盤瓠的苗族、瑤族和畬族真正把盤瓠當成壹只狗,這樣根深蒂固的民間信仰豈能是因為壹個綽號或名字的誤解。另外,苗族、瑤族和畬族稱這只犬為盤瓠,而不是別的名稱。

從理論上來說,民間文學類型的演變中,神話向傳說的演變是比較普遍的壹種規律,可是,由傳說演變為神話的現象也絕無僅有,盤瓠神話就是由傳說演變而來的。盤瓠傳說演變為神話,關鍵是盤瓠這壹人物演變為壹只狗。其實,只有圖騰標誌能促使這壹演變的完成。圖騰標誌又稱為圖騰徽號,是人類最早的社會組織的象征,是區分群體的標誌。每壹個群體,都以它們的圖騰的形象來標誌自己,以與他人相區別。比如以黃牛為圖騰的部落,會以黃牛作為自己的標誌,他們會雕刻黃牛的形象放在某個地方,以表示自己是黃牛部落的人。他們也會把自己打扮成黃牛的樣子,表明自己的圖騰身份。在這種文化氛圍中,人們就會以標誌來稱呼某壹個群體。正如喬納森·卡佛在《北美腹地三年巡遊紀行》中所寫:“壹個族類具有某種特殊的標誌,以區分於另壹類;同樣,每壹個部落也有其自己的徽號,人們就用這個徽號來稱呼它,例如,鷲部、豹部、虎部、野牛部等等。……無論哪壹個族類,他們都是用這種方法來標誌自己,他們當中最低能的人也記得住自己的世系,並根據所屬的家族來標誌自身。”[xii] 類似的做法,在中國古代也隨處可見。《史記·五帝本紀》記載:“軒轅乃修得振兵,治五氣,藝五種,撫萬民,度四方,教熊、羆、貔、貅、虎,以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三戰,然後得其誌。”熊、虎壹類兇猛動物,豈能夠訓練用來參戰?大多數學者都認為,這是指以這六種野獸為圖騰的氏族或部落,因為他們以自己的圖騰物為徽號,所以人們便直接以其圖騰名稱來稱呼它們。久而久之,史實便演化為神話了,說黃帝訓練六種野獸,讓他們參加戰鬥,打敗炎帝。前文已經說到,彜族的典籍《十大名將》也直接以動物來稱呼以此動物為圖騰的氏族:“而其為飛燕?而若為飛燕,天空雲際,與鴻雁頡頑,飛燕而前進;而其為狐貍?而若為狐貍,深箐老林,與虎豹馳騁,狐貍而前進。”從上下文我們知道,這是部落酋長正在調兵遣將,命令以燕子為圖騰的氏族去對付敵方以雁鴻為圖騰的氏族,又命令以狐貍為圖騰的氏族去把敵方以虎豹為圖騰的氏族。在這裏,很明顯是以動物名稱來代表和稱呼人。如果不了解其中原因,便會以為其中的動物名稱真的是指動物本身,以至使之成為壹則神話。

盤瓠傳說之所以能演變為神話,也正是圖騰標誌使然。盤瓠這個人肯定生活在壹個以犬為圖騰的氏族或部落裏,他們以犬為標誌,把自己打扮成犬的樣子,在自己的居住地雕刻有犬圖騰柱,掛有犬圖騰形象的旗幟,並時刻以犬自稱,同時他人也以犬來稱呼他們。這樣,在漢文獻中,就難免以犬來代替盤瓠這壹人物形象了。因此才會有“高辛之犬名曰盤瓠,妻帝之女,乃生六男六女,自相夫妻,是為南蠻。”的記載。正確的記錄,應是“高辛之犬氏族中名盤瓠者,妻帝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