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蒿裏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念xuán,同旋。

蒿裏行

選自《曹操集》(中華書局1959年版)。

曹操關東〔關東〕函谷關(在現在河南省靈寶西南)以東的廣大地區。有義士〔義士〕仗義勇為的人,這裏指討伐董卓的軍閥們。漢獻帝初平元年(190)春,關東各地軍閥推舉袁紹為盟主,聯合討伐董卓。當時董卓焚燒搶掠了洛陽,挾持漢獻帝遷都長安,他自己屯留在洛陽。曹操認為討伐董卓是正義的行為,所以稱討伐者是義士。,興兵討群兇〔群兇〕指董卓和他的部將。。

初期會盟津〔初期會盟津〕最初希望像周武王跟諸侯在孟津會師結盟那樣(結成牢固的同盟)。相傳周武王討伐殷紂王時,跟八百諸侯在盟津(即孟津,現在河南省孟縣南)會師結盟。這裏是借用典故,表示各州郡的軍閥討伐董卓具有正義性,不是敘寫實事。期,希望。,乃心在鹹陽〔乃心在鹹陽〕他們的心裏都想跟劉邦、項羽當年攻入秦都鹹陽那樣直搗洛陽。這句也是用典,承上句的意思,表示希望這樣。乃,同“其”,指討伐董卓的各路軍閥。。

軍合力不齊〔軍合力不齊〕軍隊雖然會合到壹起了,但是力量不統壹。指軍閥各有野心。,躊躇而雁行〔躊躇而雁行〕猶豫不前,只是像雁群飛行那樣排好了行列。這裏用來形容討伐董卓的各軍互相觀望,只是列陣,誰也不進攻。。

勢力使人爭,嗣還自相戕①〔嗣還(xuán)自相戕(qiāng)〕隨後不久會盟的軍閥就自相殘殺起來。嗣還,隨後不久,還,同“旋”。戕,殺害。。

淮南弟稱號〔淮南弟稱號〕袁紹在淮南的弟弟冒稱帝號。建安二年(197),袁紹異母弟袁術在淮南(現在安徽省壽縣)自立為皇帝。,刻璽於北方〔刻璽於北方〕袁紹自己在北方刻了金璽。漢獻帝初平二年(191),袁紹陰謀廢漢獻帝,立劉虞為皇帝,曾私刻金璽。璽,皇帝的印。北方,當時袁紹屯兵河內(現在河南省武陟縣壹帶),在淮南的北邊,所以稱北方。。

鎧甲生蟣虱〔鎧(kǎi)甲生蟣(jǐ)虱(shī)〕將士們穿的鎧甲都生了蟣子、虱子,形容戰爭頻繁。鎧甲,古代兵士打仗穿的護身服裝,多用金屬片和皮革制成。蟣,虱子的卵。,萬姓以死亡〔萬姓以死亡〕百姓因為軍閥混戰而多死亡。萬姓,百姓。以,因此。。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生民百遺壹〔生民百遺壹〕百姓死亡慘重,百不余壹。生民,百姓。百遺壹,壹百個人裏剩下壹個人。這是說剩下的極少,不是確數。,念之斷人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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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末年朝廷傾危,局勢紛亂,軍閥連年混戰。曹操身處世事動蕩的旋渦中,親歷了這壹過程。這首詩就是他對事情發展過程的追述,涵蓋內容豐富而概括力強,不愧被後人稱為“詩史”。詩中先寫各路軍閥從最初的“由義而動”到最後自相殘殺的過程,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愛憎;然後詩人的視線由上層軍閥轉向下面的將士和百姓,揭示長期戰亂給將士和百姓帶來的痛苦。這種結構安排,自然而然地激起人們對不顧將士和百姓死活的軍閥的痛恨,詩人憂心國難、心系百姓的形象也就此定格。

在理解本詩大意的基礎上反復誦讀,註意讀出感情。

〔有關資料〕

《蒿裏行》賞析

《蒿裏行》,本是庶民送葬時所唱的挽歌。曹操運用這壹哀傷的曲調來寫亂世人民的苦難、抒發自己深沈的感慨,內容和調式是很和諧的,這是曹操運用舊題樂府的壹個特點。

這首詩被人稱為“漢末實錄,真詩史也”(鐘惺《古詩歸》)。確實,它反映了自初平二年(190年),關東各郡將領起兵討伐董卓,直到建安二年(197年)袁術在淮南(今安徽壽縣)稱帝這八九年間的重大紛繁的歷史事變和社會面貌。重點寫各路軍閥以討伐董卓為名而擁兵自重,爭權奪利,自相殘殺,形成新的割據局面,從而給人民帶來沈重的災難。

前四句寫諸侯起兵,討伐董卓,以勤王滅賊號召天下。中間六句寫軍閥為了爭奪權勢而互相殘殺。這六句又可分為三個遞進的層次,“軍合力不齊”二句,寫結義兵之初,已然露出危機;“軍合”只是表面上的合,“力不齊”已預示出分裂的危險;“躊躇”二字寫盡這些“勤王”的英雄們畏敵如虎,擁兵自重的心理,“雁行”已預示著必然要分道揚鑣。“勢利使人爭”兩句,則進壹步寫出他們之間終於為了爭權奪利而很快互相殺伐起來。“淮南帝稱號,刻璽於北方”兩句則舉出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袁紹、袁術這兩個堂兄弟竟然成了死對頭,袁術自己要稱帝,大罵袁紹為家奴;袁紹則更陰險,想借用劉虞為帝而號令天下。袁紹出身於四世三公的名門望族,當時又兵力最強,其叔父又被董卓所殺,因而自然成了各路諸侯之盟主,曹操在這裏舉二袁之爭,可以概見當時亂世群雄的情形。讀了這六句詩,我們仿佛看到這幫軍閥從暗鬥以至明爭,終於打得不可開交的壹個歷史過程。無怪乎鐘惺說曹操“看盡亂世群雄情形,本初(袁紹字)、公路(袁術字)、景升(劉表字)輩,落其目中掌中之矣。”(《古詩歸》)“鎧甲生蟣虱”以下六句,寫戰爭給士兵和百姓帶來的災難和作者的感慨。“鎧甲生蟣虱”寫戰亂之長,士兵連年征戰,人不解甲,馬不卸鞍,其苦可知;“萬姓以死亡”寫人民在戰亂中死喪殆盡,可見戰禍之烈。“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用簡括的語言描繪出壹幅戰亂中的淒涼悲慘的圖畫。從視覺感受上說,彌望中,縱橫於野的白骨,是那樣慘白;從聽覺感受上說,茫茫大地死壹樣沈寂,沒有壹點生命的氣息,雞鳴狗吠,這些尋常的莊戶聲氣都不聞於耳了。作者收視反聽,自然要痛斷肝腸了。作者在寫這段紛繁的歷史事變時,從大局著眼,從關節處入手,提綱挈領,舉重若輕,善於突出重點,使人感到詩人自是站在高處,全局在胸,所以運筆自如,簡勁有力。從“史”的角度說,這首詩真不啻就是壹首漢末良史。

但這首詩,最動人的還是作者的“詩情”。從情的角度分析,這首詩也是脈絡分明的。前四句,可以說寫詩人起初的願望。“關東義士”雖可泛指諸路將領,但我以為主要是曹操隱然自指。曹操興義兵,討群兇是其本心,尤其“初期會盟津,乃心在鹹陽”兩句,正可謂是曹操開始追求的目標:他想大家合兵於孟津對洛陽構成壹種進逼的勢態,壹旦洛陽得手就可打開進攻長安的門戶,就可完成滅賊勤王的大計。這在《三國誌?武帝紀》中講的是很清楚的。中間六句寫曹操的失望。他沒有料到這些軍閥竟然這般卑鄙,因而大有“豎子不足與謀”的感慨,鄙視和痛恨之情感溢於言表。最後六句寫曹操的哀傷,他既是傷生民之苦,也是傷自己整頓乾坤宏願的受挫。從曹操情感發展的線索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他以天下為己任,救萬民於水火的博大胸懷和深摯情感。這才使這首詩具有“詩史”的藝術魅力。(張家順)

(選自《樂府詩鑒賞辭典》,中州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2004-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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