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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矛與盾這篇文章的事情

動物權利保護,讓我們帶著矛與盾啟程

——紀念王培之壹

曹保印(《新京報》評論部)

11月8日清晨6時許,壹朵年輕、慈善、美麗的生命之花,悄然從24層的樓上,墜落在北京市朝陽區珠江綠洲小區的地面。第二天,《新京報》發了壹條《住戶墜亡 保潔員流淚》的普通社會新聞。因為新聞中沒出現逝者的名字,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這朵生命之花曾經綻放在哪壹個枝頭。然而,也許誰也不曾想到,就是這樣壹則類似“無名氏碑”的新聞,很可能成為中國乃至世界動物權利保護歷史上,最值得人們沈痛省思的重要事件之壹。

自現代意義上的動物權利保護運動,從十七世紀的西方開始啟蒙以來,時至今日,動物是否有權利這個曾在現代西方哲學界激烈爭論的問題,在今日的西方已不成其為問題,而開始上升為公眾的***識:動物與人壹樣,是地球的居民,他們有自己天賦的權利。2002年,德國更是修改了憲法,全國人民壹致投票通過在憲法上寫上保證動物權利,並在國家尊重和保護人的尊嚴的條目上,加上了“以及動物”的字眼,明確表示承認動物的尊嚴。

然而,在中國,動物權利保護運動才剛剛開始,許多已經被今天的西方公眾接受的動物權利保護核心理念,如動物解放其實也是人類的解放、人類習慣是動物解放的根本障礙等,不但不為公眾所熟悉,甚至被視為類似“瘋人的囈語”——人的權利還沒得到充分保護,何談動物權利保護?與其關心動物是否吃得飽、不受虐待與無端殺害、擁有最起碼的尊嚴和自由等,不如關心人是否享有這些權利。這是最常見,又仿佛是最有力的輕視甚至拒絕、反對保護動物權利的理由。

在這種觀念阻礙下,盡管動物福利(而非權利)立法勢在必行,動物權利保護界人士屢屢大聲疾呼,但其在中國的進程,依然如蝸牛渡海般緲然無期。而尤其令人悲哀的是,為數甚少的動物權利保護踐行者,也常常因此陷入巨大的社會壓力之中;再加上日常耳聞目睹了太多發生在動物身上的慘劇,他們的心理負荷異常沈重,如果這種負荷的出口不暢,另壹種慘劇便會在他們身上登場——輕者心理變異,走上全力維護“動物道”、卻無視甚至踐踏“人道”之路;重者心理長期抑郁,以主動結束自己的生命尋求解脫,“眼不見,心不煩”。

這樣的慘劇,連續兩天出現在《新京報》上:11月9日的這則普通社會新聞,其主人公王培,實際上是壹位長期從事動物權利保護工作、於2005年年底開始擔任世界農場動物保護協會(CIWF)中國代表的年輕知識女性,此前,她已經從外資企業辭職5年,專職從事動物保護誌願者工作。她的死,假如最終由警方認定,確如其丈夫所說,是因無法忍受人們對動物的殘害而自殺的,那麽,就不但“是中國動物保護事業的極大損失”(安徽醫科大學教授、《動物解放》中譯者祖述憲語,得知王培的死訊後,他對筆者說,“我聽著都在發抖”。),也是世界動物保護事業的極大損失。畢竟,中國是整個世界永遠不可分割的壹部分。

更為重要的是,截至王培逝前,據筆者所知,世界上還沒有人為了動物權利保護事業,以如此慘烈的方式,用生命書寫對人類漠視動物權利行為的強烈抗議。然而,誠如絕大多數人所言,這種抗議形式無論如何都是“得不償失”的。雖然對已經逝去的王培而言,卻未必做如是價值觀的思考,盡管她生前所發表的最後壹篇文章,依然是在思考人類面對禽流感的襲擊時,如何理性對待殺戮動物。

肯定是出於巧合,但正因其巧合,而更使王培的逝去與下則新聞主人公蘆荻的遭遇,備增值得深入思考的價值。11月10日,《新京報》推出了“核心報道”《蘆荻的“動物世界”》。在這篇報道中,75歲的老人蘆荻因救助動物耗盡家財,也因家中收養的貓狗被指“擾民”;她擔任會長的中國小動物保護協會,也正因管理不善,面臨會員流失危機;更令普通讀者難以接受的是,在維護動物權利的過程中,老人做出了壹些涉嫌嚴重有違“人道”的非常之舉,被她招聘的飼養員指為“她講貓道狗道,但是卻不講人道”。

蘆荻也是壹位知識女性。《新京報》的報道說,本名蘆素琴的她,1931年出生在東北遼陽壹個書香門第,曾就學於北京大學中文系。抗美援朝時期做過空軍記者,1954年執教於中國人民大學。“文革”中調往北京大學中文系。1975年,毛澤東因患有眼疾,要遴選壹位熟悉古典文學的大學教師,為他侍讀古籍,蘆荻入選。在中南海侍讀的4個月,使她從壹個普通女教師變成壹個全國矚目的人,但也因此遭到了殘酷迫害。這段特殊的經歷,使她慢慢走上動物權利保護之路,並於1992年正式成立並註冊了中國小動物保護協會。

如果《蘆荻的“動物世界”》這篇報道真實、客觀,那麽,蘆荻之所以會做出有違“人道”的非常之舉,其原因大概與王培的以身赴死相同,其不同之處,只不過是心理負荷的輕重程度有別而已。而這,正是筆者所最為關心的問題。

這就促使我們不得不思考兩個問題:面對中國的動物權利保護之路,我們該如何啟程?在啟程走上動物權利保護之路的同時,我們又該如何保護自己的生命質量,不但不因為從事這項工作,而使它受到任何程度的損害,更能因此而獲得更高境界的提升?比如,承擔起人權保護運動的壹部分責任。正如知名學者沈睿女士所言:“凡是沒有人權觀念的人,壹定對動物的權利置若罔聞。反之,提倡動物權利的人,幾乎都是人權的捍衛者。在某種意義上,看壹個人是否真的捍衛人權,就看他是否也為動物的權利鬥爭。”

印度聖雄甘地說:“從壹個國家對待動物的態度,可以判斷這個國家及其道德是否偉大與崇高。”由此,也就可以說,要使壹個國家及其道德偉大與崇高,以所有生靈都是自然之子的理念為基點,端正對待動物的態度,將是壹個重要的努力之途。而要做到這壹點,充分發揮文字與影像的宣傳力量,就今天的社會而言,是極端重要的。在很多時候,壹篇文章可以影響壹個人的觀念,而壹本書甚至可以徹底改變壹個人的思想。

這樣,對啟程走上動物權利保護之路的人來說,就需要在付諸實際行動的同時,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只有略有價值,無論點點滴滴,在壹開始都拿出去與其他人分享,以此去感染人、啟發人、影響人,並最終改變人。畢竟,所謂保護動物權利,最終是人的事情,不具有向人類表達自己思想的動物,對此是無能為力的——他們只能依靠人來為自己的權利代言。

在這壹點上,王培的精神永遠值得發揚。自2003年11月24日在《新京報》發表第壹篇評論文章《放棄熊膽,壹場期待千年的救贖》,至2005年11月1日發表最後壹篇評論文章《理性對待禽流感 理性對待動物殺戮》,王培先後主動和應約為《新京報》撰寫了28篇關於動物權利保護的文章(其中正式發表25篇),其中既有五六百字的短小來信/來論,也有壹千四五百字的未署名社論。

盡管筆者並不知道具體有多少人(僅以《新京報》的發行量推算,這個數字也應該在數百萬人次以上)讀到了這些文章,但筆者卻敢說,壹定有很多人受到了它們潛移默化的影響。壹個王培就可以做到這些,假如有更多的王培提起筆來,其影響力所遞增的倍數,恐怕將會是無法想象的。事實上,正是在王培文章的影響下,筆者本人也開始關註動物權利保護問題,不但撰寫了壹些宣傳動物權利保護理念的評論文章,而且有意組織編發了很多此類文章。

壹個王培的文章與行動,可能很難改變什麽,但壹百個、壹千個、壹萬個王培的文章與行動,就壹定會掀起壹場聲勢浩大的運動。而觀察西方現代意義上的人權與動物權利保護運動之路,實際上也正是憑借這種常識性的“以點帶面、鍥而不舍”精神,才抵達今天的高度。

在西方人艱難行進的這條路上,我們既可以看到托馬斯·額斯肯爵爺(Lord Chancellor Thomas Erskine)為在1822通過人類歷史上第壹個規定反對殘酷對待動物的國家法律《馬丁法案》而努力的身影,也可以看到十八世紀晚期英國哲學家漢姆夫瑞·普瑞馬特(Humphry Primatt)筆下的《慈善的職責和殘酷對待動物的罪行》,還可以在十九世紀看到詩人雪萊、作家梭羅、劇作家肖伯納等人奉行素食的行動,更可以在剛剛過去的二十世紀,看到彼得·辛格(Peter Singer)於1975年出版的、被稱為“生命倫理學的世界經典素食主義的宣言”的《動物解放》壹書……所有這些累積起來,遂慢慢匯成動物權利保護的洪流。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面對中國的動物權利保護之路,我們需要也必須首先隨身攜帶好筆——既可以刺破“人類完全中心主義”的森嚴壁壘,又可以開創人類與動物和諧***處的新世界的“矛”,才能夠啟程。否則,在這條路上,努力行走的人必將會越來越寂寞、越來越艱難,因為追隨他們的人越來越少。簡言之,我們現在所需要做的,是必須用手中的矛壹樣的筆,去努力啟蒙更多人接受動物也有天賦權利這壹基本理念。

而啟程之後,接下來所需要也必須做的,就是時時刻刻握緊手中的盾牌。這面盾牌不是普普通通的盾牌,它既是壹堵固若金湯的城墻,依靠著它,可以擋住那些或明或暗投來的各種武器;也是壹條暢通無阻的綠色通道,憑借著它,可以隨時釋放那些負荷在心理上的各樣壓力。畢竟,我們努力保護動物權利的最終目的,並不是要傷害甚至毀滅人類自身,而是要提升整個人類文明與自然文明的高度,使人類與動物在這個文明的高度上和諧***存。

假如王培之死,確因無法忍受人們對動物的殘害,這無疑是對後繼者最好的警醒——衛護生命之盾,片刻不可離身。即便王培之死,可能還有截至目前未為人知的其他原因,從《新京報》報道的蘆荻的故事中,我們壹樣可以看到這面生命之盾的重要性。

中國小動物協會的會員遍布全國各地,協會鼎盛時期,僅北京市就有兩萬多會員,其中有很多外企白領。然而,在2005年8月6日召開的年會上,到會的卻僅僅只有壹百多人。誌願者田金平甚至表示,中國小動物協會現在實際上只是蘆荻壹個人的協會。

之所以會有如此之大的落差,在很大程度上,與蘆荻被指不講“人道”與“防備心過強,總是不放心任何人,總擔心別人會有其他企圖或者傷害到小動物”(田金平語)有關。報道中提到了這樣壹個既給協會工作人員留下深刻印象,也同樣讓筆者備感震驚的故事:“有壹次,壹名剛上大壹的女學生來做誌願者,被狗咬傷,她在外面哭喊‘蘆老師、蘆老師。’而蘆卻不當壹回事,好半天才走了出去。”

僅從這些材料,就可以判斷蘆荻已經存在相當嚴重的心理障礙。否則,她應該不會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非常之舉。因為正如上述,“提倡動物權利的人,幾乎都是人權的捍衛者”。而產生這種心理障礙,也實屬自然而然。在所有提倡動物權利的人眼中,動物的痛苦是不可忍受的,而在蘆荻看來,更是“只有惡人,沒有惡狗”。

如此壹來,由於耳聞目睹了太多動物的痛苦遭遇,她的心裏勢必積壓了很多痛苦,如果這些痛苦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排解,長期積壓的結果就會造成心理障礙。在現實生活中,心理工作者自殘甚至自殺的事情,並不鮮見,蘆荻的問題正與此有相同之處。而心理工作者本人也必須時常通過其他心理工作者排解心理問題,才能使自己不致為積累的“精神垃圾”所傷,也早已經成為壹種精神醫學常識。

這樣,重視動物權利保護者的心理問題,就不但是其本人必須高度關註的事情,而且是其同行者以及整個社會應該努力為之的。然而,尤其令人遺憾乃至悲哀的是,人們往往忽略了這壹點上,即便偶然之間想到了,也只是將其歸結為個人道德、人文修養、價值觀等。既然“脈”沒有號準,所下的醫治之藥,自然完全失去了效果。但願發生在王培和蘆荻身上的悲劇,能引起我們的警惕,進而真正關註這壹問題,努力尋求解決之道。

中國的動物權利保護之路,完全可以用“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來形容。在這個上下求索的進程中,行進者左手執矛、右手握盾,必須成為壹條基本準則。無論如何,今天的我們已經失去了壹個優秀的年輕行進者王培,並且可能正在失去壹個曾經的老旗手蘆荻,而這樣的行進者在中國本來就不多,所以,我們不能再失去第二個王培和蘆荻。

目前,對中國來說,動物福利立法還在路上,動物權利立法更是遙在遠方。然而,希望的燈塔,畢竟還在高高聳立。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帶著鋒利的矛、堅固的盾,啟程吧!

2005年11月12日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