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多年前,清朝的乾隆年間,有人在山東省嘉祥縣發現了掩埋於淤土之下的石質結構的建築群,隨即清理出大量的石刻畫像。從碑文上看,這是東漢桓帝時期,屬於本地壹個武姓家族墓地的石刻建築群----武氏祠堂。<BR><BR> 武氏祠石刻畫像無疑是漢代社會生活的縮影,它也是中國所發現的最早的有關漢代以前上古時期人物形象的實物證據。<BR>在大量的平面石刻像中,有伏羲女媧,三皇五帝等上古人物,也有夏禹夏桀,孔夫子秦始皇等聖賢和暴君。<BR><BR> 石刻像中,夏朝的始祖禹王頭戴鬥笠,肩扛木耒,行色匆匆,壹付救民於水火之中的賢明聖主形象;而畫像中的末代帝王夏桀則是腦滿腸肥,生活荒淫,以女人為坐騎。<BR><BR> 現在,這兩幅石刻畫像幾乎成了夏王朝國君的標準畫像廣為流傳。雖然這些畫像的象征意義遠多於其考古價值,但是這畢竟是1800多年前的古人留給我們的唯壹有關夏王朝的有形材料。<BR><BR><FONT color=#008000>[采訪北大考古系主任,夏商周首席專家李伯謙:<BR> 根據司馬遷的《史記》的夏本紀,夏朝應該有著400多年的歷史。那麽,在考古學上怎麽來尋找夏王朝的遺跡,這個(問題)本來很早以前學者就已經開始註意,但很長時間以來壹直沒有找到。當然這個原因可能有很多。壹個原因可能就是和自然環境變化有關。譬如說關於洪水的傳說。夏代大禹治水,這個大家都知道,是不是因為當時發了大水,把夏人活動的遺跡蓋掉了、沖掉了?當然這也可能是個原因。]</FONT><BR><BR> 傳說中的夏人活動範圍主要集中在黃河中下遊地區,夏王朝可以說是在與黃河水災的不斷搏鬥中建立起來的。3000多年來,搖擺不定的黃河多次泛濫,幾次改道,整個黃河中下遊地區被黃河沖帶下來的泥沙層層覆蓋,為後人尋找夏人的蹤跡帶來了重重困難。<BR><BR><FONT color=#008000>[采訪夏商周首席專家李伯謙:<BR> 在殷商廢墟到鄭州商城發現以後,從考古學上來講,很自然的就提出來了(壹個問題):因為在鄭州找到了商代前期的都城,那麽再往上找,比鄭州(商城)早、比仰韶文化、龍山文化晚的,處於中間的遺跡,會不會就是夏代遺跡呢?所以我想壹個可能就是有自然環境的原因,再壹個可能就是我們不認識的原因。特別是夏代按照司馬遷講的,應該已經有了文字,但我們現在發現的早於鄭州商城的,包括仰韶文化和龍山文化這些階段的文字都還沒有得到公認。所以這也可能是原因之壹。但是畢竟司馬遷的〈〈史記〉〉夏本紀是有所本的。]</FONT><BR><BR> 現代中國,幾乎所有的專家學者都認可中國歷史上夏王朝的存在,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直到20世紀50年代以前,中國的第壹個王朝還只是存在於史書典籍裏,夏王朝的都邑、活動區域等重要內容缺乏實物證明。沒有考古學依據的王朝是難以讓世界所承認,當然也無法科學地推算出夏王朝的年代框架,讓世人所信服。<BR><BR>(片花)<BR> 事實上,在20世紀30年代,中國考古學家似乎找到了與夏文化有關聯的遺跡。1930年由梁啟超次子,曾在美國學習考古學和人類學的梁思永先生主持了在古稱東夷的山東龍山鎮城子崖進行的發掘。遺址中首次發現了既不同於仰韶彩陶文化,而地層年代又早於當時正在發掘的河南安陽殷墟商文化的壹種獨特的"黑陶文化"。<BR><BR> 城子崖遺址出土的輪制陶器漆黑光亮,有的陶器薄如蛋殼。"黑陶文化"在當時被認為是起源於東方而與仰韶彩陶文化不同系統的遺存。不久即依照其發現之地的地名龍山鎮,被命名為龍山文化。<BR><BR> 雖然城子崖遺址所處的地理位置與史書中早期夏人的活動區域有壹定差異,人們還不能將城子崖遺址和夏王朝直接聯系,但是這足以證明,在黃河流域找到了和夏王朝時代相近並且具有早期國家形態的邦國的城池遺址,增強了中國學者尋找夏文化的信心。<BR><BR>(片花)<BR> 在中國傳統的地理堪輿觀念中,天圓地方。中嶽嵩山,古稱崇山,嵩山和附近洛、伊流域在中國古代人的心目中壹直被認為是天下之中。設在這裏用來觀天測地的古觀象臺的延用歷史可以追溯到商周時期,《史記》稱夏、商、周三代王朝都活動在黃河與支流洛河所形成的這片區域。<BR><BR> 利用古文獻提供的線索,從考古學的角度尋找到夏人的遺跡,是科學推斷夏王朝年代框架的第壹步。<BR><BR> 1959年,原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徐旭生先生率隊調查"夏墟",也就是尋找有關夏的遺址,在北靠黃河邙山,東鄰中嶽嵩山的偃師二裏頭村壹帶發現了分布廣泛的古代遺址,隨即進行了發掘,由此拉開了從考古學角度對夏王朝文化進行探索的序幕。<BR><BR><FONT color=#008000>[采訪夏商周首席專家李伯謙:<BR> 特別是1959年,當時已經60多歲的徐緒生先生帶著壹群年輕人到河南西部去調查夏墟。夏墟就是夏王朝都城遺址的廢墟。在偃師就找到了二裏頭遺址。盡管當時他們認為二裏頭遺址 可能不是夏代都城,而可能是商朝早期的都城西蕃,但經過我們幾十年來社會科學院考古所在那兒的發掘,經過許多專家們的研究,現在基本上有個***同的看法:那裏應該是個夏代的都城遺址。]<BR></FONT><BR> 40多年來,歷經多次發掘,現已基本探明了遺址的規模,對地層作出了考古學分期和文化分類,為夏商周斷代工程中有關確定夏王朝年代框架的目標打下了考古學基礎。<BR><BR> 1961年找到了大面積殿堂式建築的夯土建築基址,被命名為二裏頭壹號宮殿。從建築基址的規模上看,它決不是普通的民宅,是象征權利或具有祭祀作用的宮殿或宮廟式建築。<BR><BR> 殿堂式建築,大規模青銅器鑄造和禮器等基本要素的存在,顯示二裏頭遺址應該是當時的帝王之都,中國學術界基本認同和接受二裏頭文化與歷史上的夏王朝有直接的關聯,在這裏可以找到夏王朝的年代信息。<BR><BR> 這裏是距二裏頭遺址6公裏的另壹處都城遺址,從正在發掘的情況看,夯築的高臺和臺階輪廓清晰可見,成排的立柱坑還可以在高臺的地面上分辨出來,這無疑也是具有宮殿或宗廟性質的建築。正在清理的是被稱為偃師商城3號宮殿的建築基址。<BR><BR> 偃師商城遺址是1983年發現的,經過近20年的勘探發掘,已探明和確定這是壹個面積達200萬平方米的具有都邑性質的商代早期城池。<BR><BR> 壹個王朝的都邑不論時間和地點上都和和另壹個王都的都城緊密相連,這決不是壹種巧合。<BR><BR><FONT color=#008000>[采訪杜金鵬:<BR> 偃師商城作為壹座商代早期的城址,它不僅是對商代考古有著重要的意義,而且對於夏代考古也有重要意義。從地理位置上來講,它與著名的偃師二裏頭遺址相距只有6公裏。偃師商城的年代研究可以作為當前夏商周斷代工程的壹個支點。也就是說,夏商之間年代的劃分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偃師商城的年代研究。另壹個支點當然就是商周之間(年代)的劃分。關於夏商之際年代的劃分,我們近兩年來就是奔著這個目標在偃師商城進行著壹系列的考古發掘工作。]</FONT><BR><BR> 照此分析,偃師商城開始修建的年代應該就是夏王朝滅亡的年代。<BR><BR> 這是偃師商城西城墻的中部,1997年的春夏,在偃師商城西城墻夯土基礎的下面,發現了壹段寬度比大城墻窄的小城墻遺跡,從地層關系推斷,這是壹段早於偃師商城的城墻遺址,偃師商城的修建年代在這裏可以找到線索。<BR><BR><FONT color=#008000>[采訪王學榮:<BR> 1997年通過我們論證發現在偃師商城範圍內還有壹所小城。發掘證明:大城是在小城的基礎上擴建而成的。從考古學文化特征及年代分析,我們認為小城的始建年代晚於二裏頭夏文化第三期。它代表了最早的商文化。因此,小城的出現是夏商王朝交替的標誌。]</FONT><BR><BR> 考古工作者在此處代表不同時期的地層中,采集了大量的含碳樣品,希望得到偃師商城開始修建的絕對年代。<BR><BR>(片花)<BR> 事實上二裏頭遺址和偃師商城的考古發掘只能提供解決夏王朝中晚期和結束時間的線索,對夏王朝的起始點還得另找出路。<BR><BR> 當我們將目光從被稱為中土的河南西部的河洛地區稍稍地擴展壹點, 1976年在距離二裏頭遺址直線距離約50 公裏,中嶽嵩山的南麓壹處被稱為王城崗的高地上,考古工作者找到了壹處從考古學分期上講年代早於二裏頭時期的龍山時代的古代城池。<BR><BR> 近似方形的土築城墻,被認為是後來中國特有的方形城制的原始形態,城內大量的祭祀坑表明,這裏不是屬於普通人的居住群落。<BR><BR><FONT color=#008000>[采訪安金槐:<BR> 登封王城崗的發掘和禹縣瓦店的發掘都是根據文獻記載,說夏王朝曾經在那裏建過都。特別是登封王城崗,據文獻記載,夏禹,第壹個王,曾經在那裏建過都。文獻記載說夏代在這裏建過都,而我們到這裏來找,也正好找到相當於龍山文化晚期的遺址。那麽壹般人都認為二裏頭(遺址)是夏代的東西,是夏代的都城所在地。但是夏代據文獻記載有四、五百年了,妳要是光看二裏頭,也不過只有200多年。這樣中國的歷史就不壹致了:文獻記載說有400多年,妳現在說只有200多年,而且二裏頭(遺址)的東西經過我們碳14化驗,都是時間很短的,這證明在龍山文化之前還有跟二裏頭文化相接的夏代早期的階段。]</FONT><BR><BR> 在史書中,曾有多處記載夏禹居陽城,而陽城又靠近嵩山。這壹切似乎都顯示著王城崗遺址和夏朝禹王時期的陽城有著某種關系。<BR><BR><FONT color=#008000>[采訪李泊謙:<BR> 就在龍山的王城崗古城的東邊,不太遠,經發掘發現壹個戰國時期的古城。戰國時期的古城出土了有“陶文”,上頭寫著“陽城倉器”,那就證明了至少在戰國時期的古人心目當中,他們認為這個地方就叫“陽城”。因此說根據文獻記載說“禹居陽城”可能就是王城崗龍山城這個地方,也不是壹點道理也沒有的。]</FONT><FONT color=#ff0000><BR></FONT><BR>(片花)<BR> 1997年底,夏商周斷代工程專家組成員和全國著名的考古學家雲集豫西,對王城崗、二裏頭、偃師商城等有關夏王朝的考古遺址和遺物進行了全面的考察,首次對有關夏文化的遺址作了考古學的年代分期,將壹系列處於不同區域,但是有著前後傳承、相互關聯的遺址、地層,按照時間的順序串聯起來:<BR><BR> 1、 王城崗和禹縣瓦店遺址相當於夏王朝開始時期;<BR><BR> 2、 二裏頭遺址相當與夏王朝的中晚期; <BR><BR> 3、 偃師商城小城的始建年代對應夏商兩個王朝的年代分界。<BR><BR><BR>(片花)<BR> 1960年的諾貝爾化學獎授予了壹位美國的化學家威拉德。利比,以獎勵他所發明的利用放射線同位素碳來測定古代遺物年代的方法。這就是在現代考古上應用最廣泛的碳14測年法。<BR><BR> 碳14是存在於大氣中的壹種微量的碳放射性同位素,在大氣中的含量基本上保持恒定。碳14通過光合作用被植物吸收,動物都直接或間接地依賴植物生存,因此所有生物體內都含有碳-14。在死亡之前,生物體所含的所有碳元素中碳-14的比例和大氣中的壹樣。但是生物壹旦死亡,停止與大氣交換,生物體所含的所有碳元素中,碳-14就按衰變規律減少,因此,我們可以通過測量生物殘骸中的放射性碳元素的數量,經過比較,來確定生物死亡的時間。由於在考古地層中很容易找到含碳的生物體殘骸,如:木炭、種子、動物的遺骨等,這種方法為古代遺址遺物的年代測定帶來了很大方便。<BR><BR><FONT color=#008000>[采訪仇士華:<BR> 我們需要做夏商周斷代工程,就需要碳14有兩個方面的條件成熟:壹個就是碳14的精度。要發展高精度,現在有兩種方法都可以達到:壹種是老的常規性方法。它發展得比較成熟,它的儀器的穩定性也很好,測出來的精度很高,但它所用的樣品量比較大。後來發現比較先進的核物理方法就是加速器質譜,它是屬於原子素的,碳14原子素。所以它的效率就大大提高了。]</FONT><BR><BR> 常規碳14測定方法經過多年的發展進步,精度越來越高,但是常規的碳14測定,通常要求3-10克的含碳樣品,因此,要求被測樣品有壹定的數量,其應用受到壹定限制。<BR>加速器質譜是20世紀70年代末發展起來的壹種現代核分析技術,只要有相當於常規碳14測年樣品數量的千分之壹,也就是毫克級的樣品,就能用來測年。另外,加速器質譜測年的效率高,壹份樣品只需數十分鐘。特別適合於測定珍貴的甲骨、遺址中殘留的種子、碳屑等數量不多的樣品。<BR><BR><FONT color=#008000>[采訪首席專家仇士華研究員:<BR> 另外壹個條件就是過去的碳14年代不能代表日歷年代,原因是大氣裏的碳14水平是變化的。我們計算碳14是用統壹的標準,這個統壹的標準就不能代替大氣裏變化的標準。這個問題只有(通過)建立高精度的樹輪校正曲線才能解決。86年以來國際上就公布了比較好的高精度樹輪校正曲線。樹輪是每年長壹輪的,壹棵樹(的樹輪)就可以把它的年齡說清楚。不但壹棵樹可以,而且可以把古老的樹銜接起來,壹直到過去八千年、壹萬年都可以做到。而我們把這些樹輪拿來做碳14測定,這樣樹輪的年齡代表的年代同碳14測定的年齡就可以對應起來。因此我們現在測定壹個碳14年代,就可以在樹輪校正曲線上找到壹個對應的樹輪年代。]</FONT><BR><BR> 作為科技測年的重要手段,從1996年開始,夏商周斷代工程為碳14測年技術投入了相當的資金和力量。包括對社科院考古所常規碳14測年實驗室、北京大學的常規碳14和AMS加速器質譜儀實驗室進行全面的設備更新和技術改造。<BR><BR> 改造後的三個實驗室相互進行了測量精度的對比測試。<BR><BR> 北京大學AMS加速器質譜儀實驗室還特別邀請國外同行對改造後的設備運行狀況進行評估。<BR><BR><FONT class=wen color=#008000>[采訪郭之虞教授:<BR>包括我們在國內和常規碳14的壹些方法的比對,也包括我們安排的和國際上壹些知名的、最好的加速器質譜實驗室進行的比對,這些比對都是用的盲檢,就是說事先樣品的年齡互相並不知道,測出來的結果多少就是多少。北大的常規碳14的測量、考古所的碳14常規測量、以及我們北大的加速器質譜實驗室的碳14測量的結果壹致性都非常好,和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加速器質譜實驗室進行的碳14樣品比對,結果也非常好。]</FONT><FONT color=#008000><BR></FONT><BR> 1998年三個實驗室陸續調試完畢,投入工作。從各考古遺址中不同地層采集的系列碳樣被送到這些實驗室裏測定年代,有的碳樣還采取常規法和加速器質譜法這兩種不同方式分別測定,以確保數據的準確。<BR><BR> 在公元前500多年的時候,也就是距夏王朝的滅亡不過800多年,中國古代的大學者、大聖人孔夫子就對夏王朝史料證據的缺乏而感到茫然,曾經發出:“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證也……”的嘆息。<BR><BR> 公元2000年後的今天,經過中國學者的不懈努力,爭議中的夏王朝已經漸漸露出地面,歷史研究與現代技術的結合使我們能夠從時間和空間上基本把握夏王朝的發展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