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後,我仔細想了想我看《知音》的年代,應該是在初中。因為小學時,我是個童話迷,看的都是《安徒生童話》《邊山狩獵》這壹類的書。
其實,剛上初中,我三觀也還挺正的,看《少年文藝》。至於《知音》,真的想不起來是通過什麽渠道摸到的了。反正看過壹本之後,壹發不可收拾,凡是能搞到的,全部壹字不落的看完了。為什麽愛看?大概是因為裏面變態巨多,傻子也多。其中有兩篇,至今不忘。其壹,壹家四個兄弟姐妹,因為窮,兄妹通婚,生了壹屋傻子。遑論真假,當時只想著,近親繁殖太可怕,切不可亂倫(No,那時候還不懂亂倫,應該是切不可太窮)。其二,因為變態的愛,男人壹直想禁錮女人,暴力壹再升級,最後鎖了女人。鎖門,鐐銬,不不不,這些都太單純,他買了壹把鎖,鎖了女人陰部,最後都生銹了。現在想想,仍然覺得血肉模糊,不堪入目。
《知音》是月刊,沒有的日子,那就講話吧。小來精力旺盛,整個初中生涯,我沒有認真睡過壹個午覺,不是在講話,就是在看書。作為班幹部,唯壹帶的頭,就是帶頭講話。
初中集體宿舍,沒有單獨衛生間,每層樓的最邊上有壹個公***廁所,洗澡洗衣服上廁所都在那。然後男生宿舍在前排,女生宿舍在後排,正對著。宿舍旁邊是壹條大道,通往教室寢室食堂。
我就是在這樣的女生宿舍帶著大家壹起不睡午覺,講瞎話。被值日老師警告之後,帶著大家去廁所講。結果,教導主任(男性)硬是沖進女廁所把我們揪出來了,讓我們在男生寢室和女生寢室邊的那條大道上罰站。正好我們班裏老師經過,壹頓批評,大意是我作為壹個好學生,不應該被校領導懟著眾目睽睽之下罰站,很丟他的人。
好吧,確實很丟人,壹中午頭都沒敢擡。因為除了我們班男生,還有別班的男生,趴在窗戶口笑我。再不能明目張膽講話了,就偷偷看書吧。可是午休時間看書也是不行的,被值日老師抓到,也有可能罰站。所以就躲在被子裏面看,《紅樓夢》看完了,眼睛也近視了,而且因為側躺著看,到現在右眼的近視度數都比左眼高壹倍。
當年看《紅樓夢》,對裏面的很多細節都是不明白的。比如寶玉和襲人初試雲雨情,啥叫雲雨情?比如賈珍和秦可卿扒灰,啥叫扒灰?比如寶玉和秦鐘、蔣玉菡之間的同性情結,不就贈了個紅腰帶嗎……只是納悶“花氣襲人知驟暖”挺好的壹句詩,為什麽賈政要罵他兒子把丫頭取名花襲人;只是感嘆黛玉葬花美輪美奐,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太傷心了;只是覺得劉姥姥也太粗俗不堪了,分明就是大觀園的大笑話,實際上她情商頗高,既懂知足常樂,又懂感恩圖報。
後來再看,才覺得《紅樓夢》深藏不露,適合各個年齡階段的人看。少年看紅樓,愛憎分明,為寶黛愛情感傷;中年看紅樓,人情冷暖,愛恨離愁,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老年看紅樓,大概會豁達,多了理解,少了嘆息,畢竟放下執念,才能解脫。
《紅樓夢》之後,就到了看武俠小說的巔峰時期,有沒有情色情節已經不記得了,但是特別喜歡那種快意恩仇的感覺。所以,後來寫了壹篇作文,痛批那個上課時故意把衛生紙說成衛生巾的政治老師,他點我起來回答問題,答對了說我答錯了,不讓我坐下,然後又走過來拍著我肩膀,讓我還是坐下吧。為這篇作文,語文老師專門批評了我,說我作為語文課代表,不能帶頭寫這種情緒化太濃的作文。
後來,我就政治正確了,再也沒在作文中批判過身邊人,初中也很快結束了。進入高中,男生開始看黃易,那種黃色封面的武俠;女生開始看言情,需要在書店出錢租的那種。這種言情,多半被翻起了毛邊,可見看的人之多。我卻是壹本也沒看過,直到有壹次讓同桌把她租的借給我看看,她不同意,臉都紅了。我才曉得,這種言情有特別描寫。
別人都在看小言的時候,我迷上的是《萌芽》,是從《壹只特立獨行的豬》開始的。所以,因為特立獨行,因為豬,荒廢了言情,錯過了愛之啟蒙,以為牽牽手就能懷孕。
直到林鳥出現,我才脫離了傻白甜,好像又錯了,只有傻,不存在白和甜。那時候,寢室有個女生買了本書,叫《墻外花香》。她說,這本書很“那個”,問我敢不敢看。那時候,我們只說“那個”,不說“黃”。林鳥是故事的主人公,壹生邂逅好幾個女人,書中的情色描寫,是我第壹次真正意義上讀懂的情色,至於寫了啥,忘了,只曉得有這回事,而且很有這回事。人生中,當遠離的聖潔像流雲壹樣消失之後,留下的是瘋狂和迷醉,是壹片繁華後的廢墟。當時覺得林鳥很渣,從名字渣起,渣到骨子裏。後來,我再也沒看過這本書,不知道會不會重新理解他的執拗,他的操守?
《墻外花香》之後,《挪威的森林》風靡全校,是那個和孔子的學生有相同名字的異性朋友拿來給我看的。他對我說“千萬別告訴別人,這本書是我拿給妳看的”。當時,我坐在倒數第二排,靠墻,上課偷偷看完了這本書,看得茫然失措,看得驚慌不已。
“這天夜裏,我同直子睡了。我不知這樣做是否正確。即使二十年後的今天仍不知道。大概永遠不會知道。不過那時候卻只能這樣做。她情緒激動,不知所措,希望得到我的撫慰。我關掉房間的電燈,緩緩地輕輕地脫去她的衣服,自己也隨之脫掉,然後抱在壹起。那是個溫和的雨夜,我們赤身裸體也未感到寒意。我和直子在黑暗中默默相互撫摸身體,吻著嘴唇。她的下部溫暖濕潤,等待著我。”
氣味其實不濃烈,都比不上《墻外花香》,但是,在那個年代,在偷偷看的情況下,還是覺得熱烈而奔放。
這之後,我就消停了。再接觸情色描寫,已是大學,看得那就多了。比如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勞倫斯的《虹》《查泰來夫人的情人》,亨利·米勒的《北回歸線》,渡邊淳壹的《失樂園》,川端康成的《雪國》,賈平凹的《廢都》,陳忠實的《白鹿原》……
《尤利西斯》因為有大量描寫主角DIY 的情節而被指控淫穢,壹度遭禁。但就是這本黃書,讀過之後,我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那個”。喬伊斯作為意識流的開山鼻祖,寫的這本書,我看得異常痛苦,硬著頭皮全部看完之後,根本就沒看懂。在我的閱讀史中,黃書應該是偷偷摸摸戰戰兢兢地看,卻又巴不得壹口氣讀完的書。所以這本感官上可能的黃書,卻沒在我心裏留下絲毫的黃色印象。
看《查泰來夫人的情人》是在看電影之後,前不久都又把它翻出來讀了壹遍,胖子說我又在看黃書。其實,這本書寫得真的很美,我從沒把它當作淫穢文學來讀,大概潛意識覺得性是美的。勞倫斯自己也這麽認為,他說“性與美是同壹個事物,正如火與焰是同壹個事物壹樣”。
勞倫斯寫:直到他結束了,伏在她胸上微微喘息,她才醒來。醒來後她感到驚訝,感到莫名其妙: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這樣壹來她心頭的烏雲散了,自己感到寧靜了?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我愛妳,因為我能進到妳身子裏去。”他說。
兩個人因為性產生依賴,產生愛情,在猶豫中情不自禁,在情不自禁後歸於懷疑,大概只有肉體的擁抱才是真的,才是歡愉的。
相比之下,渡邊淳壹的《失樂園》比《查泰夫人的情人》情色描寫要多得多,我覺得是本真正意義上的黃書。該書講述的是壹對中年男女雙雙出軌的故事。他們在性愛交融的纏綿中領會到了至高的幸福,卻處於世俗的道德審判中,不被社會理解,最後壹起殉情。
猶記得凜子和久木殉情的那壹章。“這個看上去既優美又淫靡的裂口,就是男人生命的誕生之地,同時也是絕命之地。只要從這個閃耀著粉色光輝的柔軟的前庭向裏踏進壹步,就會明白前面是望不到邊際的無底深淵,就會被壹重又壹重的褶皺捕獲、吸牢,令男人再也無法生還。久木此刻早壹步走上死亡之旅,為的就是要彌補闖進這豐饒肥沃花園,貪享無盡的放蕩愉悅的華麗罪惡。”
太震撼了,雖然死的很不負責任,但死的多幸福啊。因為這正是兩人渴望、祈求、夢想的幸福之旅。此刻,別說我變態,我真的覺得這麽死,既悲壯又美好。
再說《北回歸線》吧,情色描寫更直接,更暴戾,更憤怒,更瘋狂,簡直就像壹頭發瘋的狼。
“塔尼亞……我要先叫妳肚子疼、子宮翻個個兒,再把妳送到妳的西爾維斯特那兒去。妳的西爾維斯特!餵,他懂得怎樣生火,我卻明白如何叫女人欲火中燒……”
此處省略號,是全篇中最奔放最直白的地方,很黃很暴力,想看的自己去找資源。它是我迄今為止看過的最烈火灼燒、最口無遮攔的情色描寫。但是,妳怎能與壹頭瘋掉的狼商量怎麽做·愛,怎麽溫柔地做·愛。
外國說完了,再說中國,中國男作家們有的含蓄,有的也是直截了當。含蓄如顧城,直接如陳忠實、王小波、賈平凹等。賈平凹《廢都》裏的情色段落,被說是純粹動物性的,線條粗獷,透著壹種破罐子破摔的悲傷感。
“莊之蝶把軟得如壹根面條的婦人放在了床上,開始把短裙剝去,連筒絲襪就壹下子脫到了膝蓋彎。莊之蝶的感覺裏,那是幼時在潼關的黃河畔剝春柳的嫩皮兒,是廚房裏剝壹根老蔥,白生生的肉腿就赤裸在面前。婦人要脫下鞋去,徹底褪掉襪子,莊之蝶說他最愛這樣穿著高跟鞋,便把兩條腿舉起來,立於床邊行起好事。”
滿滿的荷爾蒙,滿滿的動物性使然,臉紅心跳,慌亂赤裸,但勝在真實,因為小時候大家都見過剝了皮兒的嫩柳,也在廚房剝過老蔥,形象直白。而且,男人多半愛絲襪的陰柔、愛自己的野蠻。
情色作品千千萬,裏面有很多經典,不勝枚舉。誠然,並不是所有的作品都需要情色描寫,但需要的時候,寫起來也是必須。唯美也好,暴力也好,粗鄙也好,壹千個讀者就有壹千個哈姆雷特,源於自然的男歡女愛,是人性的“本真”,就看妳怎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