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成語大全網 - 古籍修復 - 唐宋八大家?

唐宋八大家?

唐宋八大家,是唐宋時期八大散文代表作家的合稱,即唐代的韓愈、柳宗元和宋代的歐陽修、三蘇、王安石、曾鞏。

“唐宋八大家”的稱謂究竟起於何時?據查,明初朱右將以上八位散文家的文章編成《八先生文集》,八大家之名始於此。明中葉唐順之所纂的《文編》,僅取唐宋八位散文家的文章,其它作家的文章壹律不收。這為唐宋八大家名稱的定型和流傳起了壹定的作用。以後不久,推崇唐順之的茅坤根據朱、唐的編法選了八家的文章,輯為《唐宋八大家文鈔》,唐宋八大家之稱遂固定下來。

唐宋八大家乃主持唐家古文運動的中心人物,他們提倡散文,反對駢文,給予當時和後世的文壇以深遠的影響。

韓愈

韓愈(768-824),字退之,世稱韓昌黎,河南人,唐代傑出的文學家、思想家,古文運動的領袖,”唐宋八大家”之首,在中國散文發展史上地位崇高,蘇東坡稱贊他為”文起八代之衰”。他的文章氣勢宏大、豪逸奔放、曲折多姿、新奇簡勁、邏輯嚴整、融會古今,無論是議論、?事或抒情,都形成獨特的風格,達到前人不曾達到的高度。

柳宗元

柳宗元(773-819),字子厚,祖籍河東,生於長安,唐代著名的思想家和傑出的文學家。 作為唐代古文運動倡導者和唐宋八大家之壹,柳宗元反對六朝以來籠罩文壇的綺靡浮艷文風,提倡質樸流暢的散文。

歐陽修

歐陽修(1007-1072),字永叔,號”醉翁”、”六壹居士”,傑出博學的散文家,宋代散文革新運動的卓越領導?,唐宋八大家之壹。由於憂國憂民,剛正直言,歐陽修宦海升沈,歷盡艱辛,但是創作卻”愈窮則愈工”。他取韓愈”文從字順”的精神,極力反對浮靡雕琢、怪僻晦澀的”時文”,提倡簡而有法、流暢自然的風格,作品內涵深廣,形式多樣,語言精致,富情韻美和音樂性。許多名篇,如《醉翁亭記》、《秋聲賦》等,已千古傳揚。

三蘇

蘇洵,字明允,號老泉眉。蘇洵和他兒子蘇軾、蘇轍被合稱為“三蘇”。他的散文主要是史論和政,他繼承了《孟子》和韓愈的議論文傳統,形成自己的雄健風格,語言明暢,理反復辨析,很有戰國縱橫家的色彩;有時不免帶有詭辨氣息,是其短處。著有《嘉 集》。蘇軾(1037-1101),字子膽,號東坡居士,生於四川眉山。北宋大文學家、書畫家。世稱蘇東坡。蘇轍(1039-1112),字子由,壹字同叔,號欒城,晚號穎濱遺老,四川眉山人。他在父兄的熏陶和影響下,自幼博覽群書,抱負宏偉。宋徽宗繼位,他遇赦北歸,寓居穎昌,閉門謝客,潛心著述,過了十二年閑適而孤獨的生活。政和二年病逝,終年七十四歲。著有《欒城集》、《欒城後集》。

王安石

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曾封荊國公,後人稱王荊公。撫州臨川(今江西撫州)人。北宋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文學家。中國散文史上著名的“唐代八大家”之壹。他的散文峭直簡潔、富於哲理、筆力豪悍、氣勢逼人、詞鋒犀利、議論風生,開創並發展了說理透辟、論證嚴謹、邏輯周密、表達清晰、熔?事和議論於壹爐的獨特散文文體。

曾鞏

曾鞏 (1019-1083),字子固,建昌軍南豐縣人,宋代新古文運動的重要骨幹,唐宋八大家之壹。”十二歲能文,語已驚人”的曾鞏,資質警敏聰慧;成年後,因文才出?,備受當時文壇領袖歐陽修賞識。曾鞏有濃厚的儒家思想,主張先道後文,極重視作家的道德修養。他的學術和文章,生前已傳譽遐邇,身後更盛名不衰。曾鞏散文作品甚豐,尤長於議論和記?。他的議論文立論精策,不枝不蔓,紆徐曲折,從容敦厚;記?文則思玫明晰,俯仰盡意,精練生動,耐人尋味。

永州八記

柳宗元

始得西山宴遊記

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時隙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遊。日與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臥而夢。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西亭,望西山,始指異之。遂命仆人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裏,攢蹙累積,莫得遁隱。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壹。然後知是山之特立,不與培塿為類,悠悠乎與顥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遊,而不知其所窮。引觴滿酌,頹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式,與萬化冥合。然後知吾向之未始遊,遊於是乎始,故為之文以誌。是歲,元和四年也。

鉆鉧潭記

鉆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蓋冉水自南奔註,抵山石,屈折東流;其顛委勢峻,蕩擊益暴,嚙其涯,故旁廣而中深,畢至石乃止;流沫成輪,然後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畝。有樹環焉,有泉懸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遊也,壹旦款門來告曰:“不勝官租、私券之委積,既芟山而更居,願以潭上田貿財以緩禍。”

予樂而如其言。則崇其臺,延其檻,行其泉於高者而墜之潭,有聲潀然。尤與中秋觀月為宜,於以見天之高,氣之迥。孰使予樂居夷而忘故土者,非茲潭也歟?

鉆鉧潭西小丘記

得西山後八日,尋山口西北道二百步,有得鉆鉧潭。潭西二十五步,當湍而浚者為魚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奇狀者,殆不可數。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沖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於山。丘之小不能壹畝,可以籠而有之。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價,曰:“止四百。”余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時同遊,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鏟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遊,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席而臥,則清冷冷狀與目謀,瀯瀯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古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茲丘之勝,致之灃、鎬、鄠、杜,則貴遊之士爭買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夫漁父過而陋之,賈四百,連歲不能售。而我與深源、克已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書於石,所以賀茲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巖。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

潭西南而望,鬥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淒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

同遊者:吳武陵,龔古,余弟宗玄。隸而從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袁家渴記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裏,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鉆鉧潭。由溪口而西,陸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陽巖東南水行,至蕪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麗奇處也。

楚越之間方言,謂水之反流為“渴”。渴上與南館高嶂合,下與百家瀨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淺渚,間廁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窮,忽而無際。

有小山出水中,皆美石,上生青叢,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巖詞,其下多白礫,其樹多楓柟石楠,樟柚,草則蘭芷。又有奇卉,類合歡而蔓生,轇轕水石。

每風自四山而下,振動大木,掩苒眾草,紛紅駭綠,蓊葧香氣,沖濤旋瀨,退貯溪谷,搖飃葳蕤,與時推移。其大都如此,余無以窮其狀。

永之人未嘗遊焉,余得之不敢專焉,出而傳於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記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橋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鳴乍大乍細。渠之廣或咫尺,或倍尺,其長可十許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鮮環周。又折西行,旁陷巖石下,北墮小潭。潭幅員減百尺,清深多倏魚。又北曲行紆余,睨若無窮,然卒入於渴。其側皆詭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風搖其巔,韻動崖谷。視之既靜,其聽始遠。

予從州牧得之。攬去翳朽,決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釃而盈。惜其未始有傳焉者,故累記其所屬,遺之其人,書之其陽,俾後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鷁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逾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於是始窮也。

石澗記

石渠之事既窮,上由橋西北下土山之陰,民又橋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壹,亙石為底,達於兩涯。若床若堂,若陳筳席,若限閫奧。水平布其上,流若織文,響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掃陳葉,排腐木,可羅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絡之流,觸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水,龍鱗之石,均蔭其上。古之人其有樂乎此耶?後之來者有能追予之踐履耶?得之日,與石渠同。

由渴而來者,先石渠,後石澗;由百家瀨上而來者,先石澗,後石渠。澗之可窮者,皆出石城村東南,其間可樂者數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險,道狹不可窮也。

小石城山記

自西山道口徑北逾黃茅嶺而下,有二道:其壹西出,尋之無所得;其壹少北而東,不過四十丈,土斷二川分,有積石橫當其垠。其上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塢,有若門焉,窺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聲,其響之激越,良久乃已。環之可上,望甚遠。無土壤而生嘉樹美箭,益奇而堅,奇疏數偃仰,類智者所施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無久矣,及是,愈以為誠有。又怪其不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壹售其伎,是固勞而無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則其果無乎?或曰:以慰夫賢而辱於此者。或曰:其氣之靈,不為偉人而獨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柳宗元(773年-819年),字子厚,河東(今山西永濟)人。少精敏絕倫,為文卓偉精致,為時輩推仰。貞元九年(793年)進士。又中博學鴻辭科,授集賢殿正宇。調藍田尉,拜監察禦史。他和劉禹錫等人參加了王叔文集團革新政治的活動。順宗時,官禮部員外郎。王叔文失敗後,貶永州司馬,十年後調柳州刺史,死於貶所。世稱柳柳州或柳河東。有《柳河東全集》。

柳宗元是中唐傑出的詩人,其詩幽峭明凈,"發纖濃於簡古,寄至味於淡泊"。(蘇軾《書黃子思詩集後》)散文則和韓愈齊名,同被列為唐宋八大家,同為唐代古文運動的倡導者,韓愈稱柳"雄深雅健,似司馬子長"。?貞元二十壹年(805年),憲宗在方鎮和宦官擁護下,繼立為帝,主持改革的順宗被幽禁,永貞革新集團失敗。王叔文、王被貶殺,骨幹分子韓曄、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淩準、程異、韋執誼等均被貶為邊州司馬,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二王八司馬事件"。柳宗元始被貶為邵州刺史,不半道,追貶為永州司馬。十年之後,方徙為柳州刺史。

永州,今湖南零陵,在唐時還是壹個未經多少開發的地區,僻遠荒涼。州司馬只是安置流放官員的壹種名義上的職務。柳宗元作為壹個有遠大政治抱負的革新家,在這樣的處境裏,還要時刻擔心受更重的迫害,其心情之抑郁苦悶可以想見。可以說,在永州的十年,是柳宗元生平最為困厄,最為艱難,心情也最為孤寂郁憤的十年,但正所謂禍兮福所伏,福兮禍所倚,這窮蹙的十年,居然真正造就了壹個古文大家的絕世風範,就在這種環境下,就在這種心情下,柳宗元的郁郁才思得到了強烈的激發,發言為文,莫不悲惻動人,寓言、山水遊記以及記敘文都取得了整個壹生中最光輝最傑出的成就。《永州八記》,《捕蛇者說》,《三戒》,《段太尉逸事狀》……這些代表柳宗元最高成就,散文史上赫赫有名的篇章都莫不作於這僻遠淒幽的永州。幸與不幸,曷可言哉!

"孰知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捕蛇者說》

安史之亂後至憲宗元和年間的六十年中,李唐王朝經歷著盛極而衰的歷史變遷,統治階級為揮霍享樂和應付各種危機,不惜橫征暴斂,恣意搜刮,致使民生日蹙,瀕臨絕境。即以永州而論,此地在玄宗天寶年間有戶兩萬七千余,口十七萬。而至肅宗乾元時期,竟驟減至戶六千余,口兩萬七千。

本文敘述了永州壹種特有的社會現象:當地農民為免輸賦稅而爭相奔走捕捉毒蛇。借永州捕蛇者蔣氏所述三世的遭遇,用蛇的毒害和賦斂的毒害作比襯,尖銳揭露了天寶以來賦稅的慘毒,官吏征斂的兇悍和人民遭害的深重。蔣氏三代甘願冒生命危險捕捉毒蛇而不願交納繁雜的賦稅,寧可被毒蛇咬死而不堪忍受征賦悍吏的欺淩,以獨特的視角從壹個側面深刻而廣泛地反映了當時嚴酷的社會現實。作者把這種現實壹言蔽之為"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

文章自始至終把毒蛇與賦斂聯系起來,運用烘托和對比,逐層推進,突現主題。如文章開頭交代異蛇之巨毒,突出了蔣氏三代捕蛇的艱險和不幸;作者出於同情,表示願幫助免除捕蛇苦役而恢復交納賦稅時,蔣氏非但毫無欣喜之色,反倒"汪然而泣",痛陳捕蛇之不幸,不如輸稅之不幸。文章將蔣氏捕蛇之不幸,同鄉鄰遭受賦斂損害之不幸相對比;將征賦悍吏日日騷擾鄉鄰的情景與蔣氏獻蛇之余"熙熙而樂"地茍延殘喘的境況相對比。這樣,文章不僅表現了異蛇毒,捕蛇者可哀,而且進壹步揭示出賦斂比毒蛇更可怕,廣大的普通農民比捕蛇者更淒慘。末段以議論概括中心,順理成章地收結全文。全篇構思新穎自然,緊湊而有波瀾。

"寂寥無人,淒神寒骨!"--《永州八記》

永州山水幽奇雄險,許多地方還鮮為人知。柳宗元在漫長的百無聊賴的待罪期間,便到處遊覽,搜奇探勝,借以開拓胸襟,得到精神上的慰藉。著名的《永州八記》就是這種心態之下的遊歷結晶。

《永州八記》依次包括《始得西山宴遊記》、《鈷姆潭記》、《鈷姆潭西小丘記》、《至小丘西小石潭記》、《袁家渴記》、《石渠記》、《石澗記》、《小石城山記》等,八記各自獨立,又互相聯系,若斷若連,構成壹個有機的整體。八記壹方面精確準確再現了優美的山水景色,使讀者產生身臨其境之感,另壹方面又把自己的坎坷遭遇和憂憤心情編織進去,處處浮現著自己的身影,真正做到了情景交融,使永州籠罩上了壹層濃郁的淒幽的情調。

《始得西山宴遊記》。這篇文章從"始得"著意,以精練形象的語言,生動真切的描繪,通過對登臨西山山頂所見所感的抒寫,熱烈贊美了西山的怪特,表現了作者挺立不群的高尚品格和在大自然中獲得精神解脫的快感。

文章壹開始,就從作者被貶之後的憂懼和漫遊中透露了他在當時的處境和心境,使筆下的自然景物跟作者的身世遭遇緊密地融合在壹起,又與煩囂醜惡的社會現實形成強烈的對照。作者放跡山水之間,遊遍了永州的奇山異水,就"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然而卻"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接下便寫發現西山和始遊西山的經過,著重寫在山頂所見所感。登高眺望,其高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裏,攢蹙累積,莫得遁隱,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壹。然後知是山之特立,不與培為類。悠悠乎與顥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遊,而不知其所窮。

作者的描繪,沒有直接著力於西山本身的景物,而是依據透視原理著力刻畫登臨眺望中收入眼底的遠景,通過它們之間的相互映襯,以及生動的比喻色彩的渲染,構成壹幅絢麗多姿縈青繚白的山水圖畫。作者本有遠大的政治抱負和不附權貴的高尚品格。他對西山怪特的壹再烘托,刻意渲染,熱烈贊美,正是他在逆境中堅持挺立不群的高尚品格的自我表現。面對如此美景,作者於是乎"引觴滿酌,頹然就醉,不知日之入",直到"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作者當時常懷憂懼,滿腔幽憤。而登臨西山頂峰所獲得的與大自然渾而為壹,超然物外的感受,使作者的憂懼和悲憤壹掃而空,精神上暫時獲得了莫大的解脫。

《鈷姆潭記》是《永州八記》第二篇。鈷姆潭,形狀象熨鬥的潭。開端"鈷姆潭在西山西",只用七字既點了題,又交代了潭的位置,而且與第壹篇《始得西山宴遊記》連接了起來。

作者寫潭,先寫潭的形成過程,重點在水與石的兩次搏擊。作者運用了擬人化的描寫,使水獲得了生命力,顯得有聲有色。水之來,不是流而是奔,寫水之搏擊,不用蝕而用嚙,生動地表現了水對準山石,毫不放松的沖擊。寫水之去,不用流淌,而用徐行,仿佛可見那安詳舒緩的漾漾漫流。潭水源於冉水,"奔註"而下,可見急湍似箭,直瀉千裏的氣勢。突然碰到了山石,於是兩下抵住,石因有靠山,水只能"屈折東流"。旋即因"顛委勢峻"的有利地形,水重新積蓄了力量,開始"蕩擊",咬嚙著山石的邊緣。柔能克剛,結果形成了壹個"旁廣而中深"的潭。它廣闊近十畝有余,表面平靜,縱深清澈,周圍有碧樹環境,高處有泉水流瀉。其寧靜幽雅與前之激烈的搏鬥恰成強烈的對比。

潭上美景,作者留戀不已,亟遊不止,引起了要賣田的潭上居者的註意,因而上門來求售。作者"樂而如其言"。買下之後,動手改建,潭上景色盡收眼底,於是樂不思土。作者失意遠貶,本來是"不樂居夷"、"不忘故土"的,現在卻因為得到了這個潭,竟至樂於居夷,忘懷故土,充分表明了作者對鈷姆潭的深厚感情和潭上景色的高度贊美。然而,作者只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表面上曠達閑適,內心卻是沈痛悲哀,潭上美妙的景色處處透出淒清的意味。

《鈷姆潭西小丘記》是《永州八記》第三篇。鈷姆潭的形勢,主體是水;小丘的形勢主體則是石。作者著重描寫石的"奇",同樣運用了擬人化的手法。"突怒偃蹇",不僅寫出了石的形狀,更寫出了石的神態,再進壹步,用壹個"負土而出"的出字,又寫出了石的動作。石的奇狀既多到殆不可數,當然無法寫盡,於是舉出其中的兩組作為代表,"其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沖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於山",生動細致,可謂"詞出意表,而刻畫無上"。

然而如此美好奇特的小丘,居然是主人的"棄地"。棄到價止四百,而且連歲不能售。小丘的遭際震動了作者的心,於是他憐而買之。得到小丘後,"即更取器用,鏟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這番去除務盡的行動,是對自然界穢草惡木的憎惡,但又何嘗不是傳達出作者對社會邪惡勢力的深惡痛絕!聲東擊西,指桑罵槐而已。當鏟刈焚燒之後,嘉木美竹奇石壹下子展現在新主人面前,小丘恢復了它天然幽美的風姿,而且:

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遊,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席而臥,則清泠之狀與目謀,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得意之余,回想發現和得到小丘的過程,不禁感慨系之。小丘就是小丘,放在帝畿則為名勝,在遠州則為棄地。被棄置的小丘"農夫過而陋之",為作者和他的朋友所賞識,從而徹底地改變了命運,而這僅僅是偶然的機緣巧合,太難得了。如此前寫小丘之勝,後寫棄擲之感,高興之余頓處淒清,轉折之中獨見幽憐。名為小丘,實為作者而已。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是《永州八記》的第四篇。作者從鈷姆潭西小丘,又西行壹百二十步,忽然聽到竹林後傳來如佩環相鳴的淙淙水聲,不由得"心樂之"。"伐竹取道"後又見到潭水清冽,潭石崢嶸,潭樹青翠,蒙絡搖綴,這是在心樂之下所見到的情景。文章在以引人入勝的筆墨點出小石潭之後,便緊緊抓住"水尤清冽"壹句展開描寫。首先它從石字上落筆,刻畫"全石以為底"的小石潭的形狀,從而寫出潭水清澈的原因。然後再運用實中寫虛、靜中寫動的手法,通過描寫"皆若空遊無所依"的魚,反襯出潭水清澈的程度。這裏沒有壹字壹句寫水,只是借助客體去表現主體,使它象浮雕壹般給人壹種立體感。同時他描寫潭水之清,又是為下文"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作好鋪墊,從而將自己當時那種抑郁失意的心情,巧妙地寄寓在淒清幽邃的自然境界之中。接著他細看清潭中的遊魚;

潭中魚可數百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動,出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

潭中魚數語,體物神妙。柳文峻潔清深,於斯畢現。此時此刻,宛若莊子觀魚時的那種物我同壹,樂而忘形的境界。然而,這種怡樂的心境起了變化。當他擡頭西南遠望水源時,見到水流曲折明滅,岸勢犬牙交錯,"不可知其源",有壹種變幻無定,深不可測的感覺,這時他仿佛受到了震動,四周的竹樹再也不復是先前那"蒙絡搖綴,參差披拂"的生氣勃勃的景象,而顯得"寂寥無人,淒神寒骨",以至"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而匆匆離去。?此文在遊歷程序上與前三篇相銜接,而在寫景狀物上更趨精粹,在心態表露上更趨隱蔽。盡管《小石潭記》在八記中算是色調比較明麗的壹篇,然而讀到最後還是能體會到淒冷抑郁的心緒。

《袁家渴記》是《永州八記》第五篇。本文先從永州的全景全貌著筆,通過賓主之間的對比和映襯,突現出文章所要描寫的主要對象。袁家渴的景物,參差錯落,色彩班駁。水有聲,山有色,枝幹扶疏,花葉搖曳。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皆成文章。如描寫風從四面山上下來搖蕩花草樹木的景象:

每風自四山而下,振動大木,掩苒眾草,紛紅駭綠,蓊勃香氣;沖濤旋瀨,退貯溪谷;搖揚葳蕤,與時推移。其大都如此,余無以窮其狀。

對樹用搖動,對草用掩苒,對花卉用紛紅駭綠,均是生動細致而傳神,精妙而準確。

《石渠記》是《永州八記》第六篇。此篇寫泉水和泉上景物,各具特色。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橋上。有泉幽幽然,其鳴乍大乍細。渠之廣或咫尺,或倍尺,其長可十許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諭石而往,有石泓,菖蒲被之,青鮮環周。又折西行,旁陷巖石下,北墮小潭。潭幅員成百尺,清深多修魚。又北曲行紆余,睨若無窮,然卒入於渴。其側皆詭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風搖其巔,韻動崖谷。視之既靜,其聽始遠。

石渠、石泓和小潭,這三個方面的景物雖然同在壹個畫面裏,但是它們的特點卻又各不相同。石渠的特點是狹窄,所以渠中的泉水也就微弱,碰上石頭,不是激起巨浪,而是伏出其下;石泓的特點是低窪,因此積水比石渠較深,被菖蒲青苔覆蓋或環繞著;而小潭的特點則是清深,所以石渠的水流入潭中,並且可以看到裏面魚的情況。除此之外,作者還寫了泉上的石頭樹木花草和竹子,特別是側重於風聲的描繪上。風搖動著竹樹的梢頭,產生震撼崖谷經久不息的回響,從而使讀者由視覺轉入聽覺,給那些畫圖似的景物,再加上壹種詩韻般的音樂美。

《石澗記》是《永州八記》第七篇。本篇緊承上文,所寫的景物仍舊是泉水、石頭和樹木,但作者善於捕捉***性之外的個性,如:

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亙石為底,達於兩涯。若床若堂,若陳筵席,若限閫奧。水平布其上,流若織文,響若操琴。

對水中石頭,泉水都用"若"字表明,而對泉上的樹和石,則用翠羽、龍鱗來直接比喻,"翠羽之木,龍鱗之石,均蔭其上"。由於采用了多種比喻手段來精確形象地進行描繪,所以毫無重復之感,反而覺得洞天之中又有無窮洞天

《小石城山記》是《永州八記》最後壹篇。作者先著力描繪小石城山的形狀、布局和奇異的景色,然後轉入到議論造物者的有無,用設疑的曲筆批判了天命觀,同時傾吐了自己橫遭貶謫、壯誌難酬的悲憤。文章跌宕開合,尺幅千裏,正如前人所說:"筆筆眼前小景,筆筆天外奇情。"作者寫小石城山的景物,主要是在抒發壹種感想。當時有人認為美好事物是天用來安慰被侮辱的賢人,有人認為美好景物是靈秀之氣所造成的,作者都加以否定。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無久矣。及是,愈以為誠有。又怪其不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壹售其伎,是固勞而無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則其果無乎?或曰:以慰夫賢而辱於此者。或曰:其氣之靈,不為偉人而獨為此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作者在這篇裏發這種感想,是因以上各篇中所發出的身世之感密切結合著的。要是相信 天是有意誌的,那麽作者的被貶斥,是天意,也就用不到愁怨不平了。要是相信這些美好景 物是天用來安慰賢人,那就不免要自我陶醉,會忘掉自己遭受迫害的愁怨不平。正由於作者不相信 這些,所以把個人的身世之感同山水結合起來寫,寫得情景交融。從這些山水記中顯出作者 不相信天有意誌,感嘆自己遭受迫害的思想情趣來:

壹腔心事付幽勝,

多少淒楚煙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