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
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該詞是讀陸遊同題詞,反其意而作。寫於1961年12月。梅花,在中國文人的筆下,往往是人格的象征或意趣的指向。由於審美情趣的差別、吟詠時心緒不壹,他們筆下梅花的風姿與味道卻各異其趣。
梅花是中國古代文人墨客千年吟詠不絕的主題。宋代林和靖,這位賞梅愛梅的大隱士就有不斷吟唱梅花的詩篇。以“妻梅子鶴”的感情寄寓於梅花之中,可謂愛梅之最的文人了。毛主席在這裏所據陸遊詠梅詞,反其意而用之的《蔔算子·詠梅》的確與陸遊所寫大相徑庭。陸遊寫梅花的寂寞高潔,孤芳自賞,引來群花的羨慕與嫉妒。而這首詩卻是寫梅花的美麗、積極、堅貞,不是愁而是笑,不是孤傲而是具有新時代革命者的操守與傲骨。中國寫梅之詩不計其數,大意境與大調子都差不多;以壹代大詩人的風範,出手不凡,壹首詠梅詩力掃過去文人那種哀怨、頹唐、隱逸之氣,創出壹種新的景觀與新的氣象,令人嘆為觀止,心服口服。
這首詞前有引語:“讀陸遊詠梅詞,反其意而用之。”表明了創作契機。“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詞的起句就以健筆淩雲之勢,表現出了與陸遊明顯的不同的胸襟與氣魄。“風雨”、“飛雪”點出了四季的變化,時間的更替,“春歸”、“春到”著眼於事物的運動,既給全篇造成了壹種時間的流動感,又為下邊寫雪中之梅作了飽歷滄桑的準備,詞句挺拔,氣勢昂揚。
接下來“已是懸崖百丈冰”壹句,描繪出寒冬中梅花嚴酷的生存環境。但就在逼人的環境和險惡的氛圍中,竟然“猶有花枝俏”。“懸崖”表明環境是如此險峻,“百丈冰”顯示出寒威如此只酷烈,而梅花就在這冰凝百丈、絕壁懸崖上俏麗地開放著,壹個“俏”字,不僅描畫出梅花的艷麗形態,更兀現了梅花傲岸挺拔、花中豪傑的精神氣質。作者筆下的梅花充滿著自豪感,堅冰不能損其骨,飛雪不能掩其俏,險境不能摧其誌,這和陸遊筆下“寂寞開無主”、“黃昏獨自愁”的梅花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結合這首詞的寫字背景看,作者如此地刻畫梅花的形象,是有深刻的政治寓意的。那時正值中國遭受三年自然災害,原蘇聯領導人有挑起中蘇論戰,對中國施加政治上的、經濟上的、軍事上的壓力,內憂外困,***和國受到了嚴峻的考驗。“已是懸崖百丈冰”正是那時政治環境的象征。作為中國***產黨的領袖,寫這首詞本是托梅寄誌,表明中國***產黨人的決心,在險惡的環境下決不屈服,勇敢地迎接挑戰,直到取得最後勝利。雖然“已是懸崖百丈冰”,但“猶有花枝俏”--中國***產黨就是傲霜鬥雪的梅花。就是那俏麗的“花枝”。
年復壹年,風雨送春歸去,但漫天大雪又將春天迎了回來。哪怕縣崖峭壁上結下百丈冰棱,面對如此盛大寒冷的冬景,梅花仍然壹支獨秀,傲然挺拔。詩人當然也依古訓,以詩言誌,也借梅寄誌。就在這“高天滾滾寒流急”的嚴峻當口(即:當時中國的三年自然災害,以及反帝、反修的激烈鬥爭),詩人以隆冬裏盛開的梅花勉勵自己,勸慰他人,應向梅花學習,在如此險峻的情況下,勇敢地迎接挑戰,去展示自己的俊俏。詩人這個“俏”字用得極好,梅花從未出現這的形象就在這壹個字上出現了。這是喜悅者的形象、自信者的形象、勝利者的形象,當然這不僅是詩人眼中梅花的形象,也是詩人自己以及中國***產黨人的形象。這個“俏”包含了多少層深刻的含義啊,積極進取、永不屈服。
下片,作者把梅花喻為報春的使者,進壹步熱情禮贊。英國詩人雪萊在《西風頌》中唱到:“嚴冬已經來臨,春天還會遙遠嗎?”嚴冬中怒放的梅花,正是報春的最早使者,“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這種無私無欲的品性,使梅花的形象更為豐滿。
最後,作者以“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作結,將詞的境界推向更高壹層。春天來臨了,人間充滿了柔和溫暖的氣息,懸崖上終於山花爛漫,壹片絢麗。梅花以自己的赤誠迎來了燦爛的春天。原來壹枝獨秀,傲然挺拔的梅花,沒有絲毫的妒意,卻很欣慰安詳地隱於爛漫的春色之中。“叢中笑”三字,以傳神之筆寫出了梅花與山花***享春光的喜悅,特別是“笑”字,寫出了梅花的神韻--既謙遜脫俗、又豁達大度的精神風采,極大升華了詞的藝術境界。在陸遊的原詞中,梅花是遭“群芳妒”的,與眾花是對立的,且以“香如故”自命清高,表現了他孤芳自賞、離群索居的情緒。該詞的結尾,突出梅花“叢中笑”的風度,從自喻的角度看,內含是他的人格誌趣的外化物;再進壹步引申,則表現了***產黨人鬥爭在前,享受在後的崇高美德和奉獻精神。
這首詠梅詞,結構精致和諧,在塑造梅花形象時,上片重點寫背景,以背景反襯對象,使梅花具有錚錚鐵骨和挑戰精神;下片則濃墨重彩寫對象,突出梅花甘願隱於百花之中的情操,使梅花具有明媚開朗至剛無欲的品格。壹個“俏”字,成為過渡的橋梁,使詞的境界渾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