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嬌少爺就只配娶低賤的瞎子,壹個病嬌,壹個瞎子,好般配啊!”
夕顏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聽到這樣的言語了,金府上下平日裏最喜歡拿她和金府那病嬌少爺打趣,她並不在意這些。再過幾日,就是她和金正余的婚事了,雖然金府上下並沒有壹絲為他們準備的意思,但是夕顏還是親手為他們兩個人縫制了新衣。新衣的材質是用上好的綢緞制成,這是夕顏拿命換來的,壹個女人壹輩子就壹樁婚事,即便是沒有旁人的祝福,夕顏還是很認真地準備著。
而她要嫁的那個人金正余,便是那金府病嬌少爺了。幼時金正余貪玩落入了水中,人雖被救回來了,但卻落下了很嚴重的病根,整日裏虛弱不堪。父親曾帶著他四處求醫,也只不過是延長了他的壽命,改變不了壹輩子擁有壹副殘破不堪的身軀的命運,壹輩子都要與輪椅為伴。從此,金正余便落了個“病嬌少爺”的稱號。而金正余本就悲慘的命運,隨著金府那位新任夫人到來,變得灰暗淒涼。
母親在金正余很小的時候便離開了人世,父親為了仕途娶了嘉禾郡主為妻。嘉禾郡主在入府不到壹年的時光,就為金淩大人添了大胖小子,此後三年時間,為金家添兒添女。父親自從有了健康的孩兒後,對於病嬌的金正余再也不多看壹眼,加上嘉禾郡主的私下授意,漸漸地,金正余被單獨擱置了壹處庭院,除了壹個老媽子和每天定期來看他的大夫,再也沒有人來看過他。
沒有旁人的打擾,金正余倒也樂得清閑,每日除了看書,偶爾也會跟著老媽子學著做幾道菜,或者搗鼓著藥材,他覺得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愛自己,不如自己愛自己。
在金正余15歲的時候,金府來了位討飯的。本來嘉禾郡主是要把她給趕走的,但是礙於太多行人經過他們家門口,為了在百姓心中留下“恩惠並施”的名號,嘉禾郡主不得將這個臭烘烘的叫花子請到自己府中。
她正愁如何處理掉這個叫花子時,下人來傳報,金正余身邊的老媽子死了,向嘉禾群主詢問是否再給金正余安排個下人。
嘉禾郡主愁了這個叫花子壹眼,身材看起來嬌小,還瞎了壹只眼,渾身臟兮兮的,剛好很適合伺候那位病嬌少爺。
當這位叫花子安排到金正余的庭院中時,金正余未有半分惱怒,這些年,嘉禾郡主給他的羞辱,他早以習以為常,只不過是自己庭院中又多了個可憐人罷了。
這位叫花子便是夕顏。夕顏曾是東國的公主,十年前,敵軍入侵東國,壹夜之間,國破家亡,父皇不堪當做俘虜,自盡而亡,母親也隨之而去。夕顏在戰亂時,不幸被炮火炸瞎了壹只眼睛,最後在嬤嬤拼死保護下才得以逃生。沒有了家國的公主,開始了她漫漫的逃亡生涯。吃過豬食,住過狗洞,爬過山峰,踏過平原,夕顏不知道當明天太陽升起時,她又會在哪裏。所以,當她作為最下賤的奴婢賞賜給金府那病嬌少爺時,她內心卻是歡快的,這樣,她就可以結束吃不飽穿不暖的逃亡之路了。她大概也沒想到自己的人生如魔幻般,大起大落,如今她唯壹的願望就是夠吃飽每壹頓飯,睡好每壹頓覺。
2
夕顏被安排在了壹側廂房內,庭院很小,除了金正余的房間就是她的房間了,還有壹小間,是用來做飯的地方。夕顏很好奇,為什麽金府大少爺卻住在這麽寒酸的地方?
得到收留機會的夕顏,幹起活來很是賣力。庭院裏只有她和那位病嬌少爺,所以,重活臟活都壓在了夕顏壹個身上。當她滿心歡喜做完壹桌早飯後,金正余卻不動筷子,他看也不看飯菜壹眼,推著輪椅就走了。
自小就在江湖流浪的夕顏,很不滿金正余這般傲氣,她跑來質問金正余:“妳為什麽不吃我做的飯菜?”
金正余連眼睛也不瞄她壹眼地說:“妳太臟了,我吃不下去妳做的飯菜。”
夕顏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確實很臟,她早已習慣了自己身上臟兮兮的,昨晚管家安排她入住時,她好長時間都沒有睡過那麽柔軟的床了,她竟享受得壹時忘記梳洗打扮,壹覺睡到了天亮。所謂柔軟的床也只不過是蘆葦墊上鋪著棉花被罷了,可這樣夕顏就已經知足了。
夕顏壹邊心裏想著:果然是大富大貴人家,那麽講究,壹邊跟金正余說:“少爺,我這就去整理幹凈。”
再見夕顏時,金正余正在研究藥材,此刻夕顏已換了幹凈的衣服,臟兮兮的臉也洗凈了,金正余看著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女子,壹時間不覺得有些發懵。
夕顏詢問道:“不知這樣可否少年的心意?”
金正余回過神來,擺擺手,示意夕顏下去。
夕顏心想:金家大少年真是古怪!
夕顏在這個庭院度過的時光還是挺愉快的,至少壹日可吃三餐,不用風雨露宿街頭。金正余很少跟夕顏交流,整日不是研究自己的藥材,就是看壹些書,偶爾會對夕顏發壹些脾氣,或不滿她做的飯菜,或不滿她燒的洗澡水,又或者幫他洗澡是弄疼了他。面對金正余的斥責,夕顏總會默默地低著頭,壹轉身她就把這些話拋到耳後了。
對於她來說,真正的快樂便是到庭院旁邊的池子裏捉小魚。
3
她記得,小時候,她和母後總是背著父皇,偷偷跑到宮外的壹處小河裏,脫掉鞋襪,捉著靈活遊動的小魚。母後總是和她約定不能告訴父皇,不然父皇該念叨她們了。可這樣快樂的時光,在她5歲那年便不復存在。那年陳國帶兵滅了東國,從此,她由公主淪落到下等的奴婢。
下等的奴婢是沒有姓名的,所以夕顏從未告訴過金正余她叫什麽。當金正余說要給她個名字時,她說就叫“阿顏吧!”
金正余問她:“為什麽要叫阿顏?”
夕顏說:“阿顏這個名字多美啊!我這麽醜陋的人說不定叫好聽點的名字,就變美了呢!”
金正余無奈地搖搖頭,他想:這個名字要比他的名字好多了,他叫正余,那不就是多余的意思嗎?從此他便喚她:“阿顏!”
看著阿顏總是壹副快樂的樣子,金正余忍不住問她:“妳為什麽每天都這樣傻樂著?”
夕顏來到金府快壹年的光景了,她知道眼前這個少爺也是可憐人,她笑瞇瞇地說:“每天有熱飯,還可以睡個好覺,為什麽不開心呢。而且少年也是待我極好。”
金正余反問道:“我哪裏對妳好了?整天指使著妳做這做那的。”
夕顏突然像個孩子,撒嬌道:“妳就是對我好,我覺得世上除了我家人外,妳就是我最親的人了。”
壹句話,讓金正余坐立不安,壹種不知名的情愫在心底泛開。
夕顏意識到自己剛才著急,說錯話了,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自從夕顏來到這個庭院後,庭院裏倒不像往日那般冷清。夕顏總是會折些新鮮的花朵,放在房間內,房間裏總會有股香味。在幫金正余采藥的時候,夕顏也會帶些野味回來。起初,金正余是不吃這些東西的,但是到底沒經得住這撲鼻的香味,嘗了壹口燒烤的野兔,也是別有壹番滋味。自此,愛上了夕顏獨創的烤野味這道菜。
與金正余的病嬌身體相比,夕顏身體強壯得像頭牛。剛開始幫金正余去陡峭的山崖采藥時,她不甚跌入懸崖,好在她命大,回來休息兩天後,身體便恢復如初。每當夕顏帶著壹身傷回來時,金正余擔心得不行。後來,他發現不管夕顏受多麽嚴重的傷,只要休息兩天,身上的傷便會徹底變好。可他還是很擔心有壹天,他的阿顏回不來了,他不準她去危險的地方采藥,這是他的命令。
夕顏不光是身體特別好,而且對於藥材無師自通,只要金正余給她描述壹遍,她便能知道藥材長什麽樣子。有了夕顏的幫忙,金正余調制的藥使他的身體有了好轉,已經能夠在庭院裏吹吹風。偶爾幫著夕顏看住她捉上來的魚。
兩個人就這樣,壹年四季,壹日三餐,過著平常人家的日子。
4
轉眼間,金正余到了20歲,要行加冠禮。
而皇宮裏的六皇子姜燁也到了20歲,同樣要行加冠禮。嘉禾郡主是姜燁的姑姑,理應要在那天去參加皇子行冠禮儀式。
皇上知道金正余是跟姜燁同日生,便邀金正余壹起入宮,同時為他們行冠禮。皇上的旨意已下,嘉禾郡主也不再好說什麽,只好準予金正余隨著她們壹起入宮。
入宮的當天,夕顏為金正余穿上了華麗的服裝。這身衣服,是夕顏用上好的狐貍皮換來的布料,熬了半個月的通宵才趕制出來。五年時間裏,夕顏早已經把金正余當作自己的家人,對他毫無保留地付出,她要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沒有金正余的庭院,異常的安靜。夕顏覺得無聊,四處走走,卻碰見了顛鸞倒鳳的壹幕:赤裸的男女進行原始的交配著,呻吟聲進入夕顏的耳朵,讓她瞬間紅了耳根。她匆忙離去,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樹木,驚動了赤裸的男女。
這對男女正是金府的二少爺和婢女,被人撞見這春艷的壹幕,婢女很是羞怒。再看到竟然是病嬌少爺房裏的奴婢,更是氣絕。她反手就給夕顏壹巴掌,警告夕顏不要將此事說出去。但還是覺得不解氣,不知附在二少爺耳邊說了什麽,二少年便命管家將夕顏帶了下去。
等到金正余回到金府時,夕顏正在遭受酷刑。二少爺平時就比較跋扈,再加上夕顏打擾了他的興致和婢女的教唆,他命下人給她用上最殘酷的刑法--杖斃。在這個權勢大於天的世道,壹條婢女的命如同路上的野狗般低賤,死了也就死了。
夕顏被打得滿身都是血汙,臉頰也被扇腫,嘴角滲出壹絲血跡。金正余看到這壹幕,不顧自己還在輪椅上,將身體跪在地上,趕緊上前把夕顏護住,執行者沒來得及反應,壹板子打在了金正余身上,壹口血順著嘴角流出。
雖然嘉禾郡主恨不得希望金正余死掉,但是這麽明目張膽地死在二少爺手下,難免遭人議論。她只好讓二少爺不要追蹤此事,並且冷嘲道:“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罷了,打他們還臟了我兒的手。”
二少爺卻不依不饒:“娘,今天大哥也行了冠禮,如今也沒個正室,我看這個女婢倒是對大哥忠心耿耿,不如求娘,把這個女婢賜給大哥當作老婆,可好?”
二少爺這是想當眾羞辱金正余,眾人都知,奴婢頂多也只能做暖床工具,連妾室都不能夠做,如今,要讓金正余娶了夕顏,這是對壹個男的最大的侮辱。
嘉禾郡主冷笑道:“那也得看妳大哥的意思。”
金正余此刻眼神冰冷,平平地說:“那便準備我和阿顏的婚事吧!”
金正余此話壹出,不止是夕顏震驚了,其他人也都是很詫異,沒想到金府大少爺願意娶壹個賤婢。此時,二少爺覺得無趣,便出門尋花問柳了。
二少爺走後,眾人散去,夕顏趕緊將金正余扶起來,她沒有看見,此刻,金正余把手指握的發白。
5
是夜,金正余身體遭受到重擊,高燒不退。夕顏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衣帶不解地在床前照顧半個月,金正余的身體慢慢有了好轉。
當他醒來,看到眼前本就瘦弱的身體,現在更加消瘦了,眼圈黑了好幾圈的夕顏,壹把把她抱進懷裏,心疼地說:“夫人,妳可得吃胖點,不然抱著硌手。”
夕顏害羞得低下了頭:“誰是妳夫人,我們還沒有成親呢?”
金正余眼裏滿是心疼:“阿顏,我以後不會讓妳再受苦的,以後我不在家的時候,記住哪裏都不要去,乖乖在家等我。”
夕顏用力地點了點頭。
夕顏跟金正余的婚事訂在陽春三月,算來還有小半年的時間。夕顏在這期間除了努力吃飯,努力吃飯外,她還在為另壹件更重要的事情籌備著。
她深知自己沒有娘家人,自然沒有嫁妝,可她要自己給自己備壹副嫁妝。她知道寒山上的雪蓮價值不菲,但是卻是極其難采摘的。金正余是不允許她去采摘這麽難的藥材的,她只能瞞著他,對他撒謊說:“如今南山那裏長滿了金錢子,我想要在南山旁邊的小鎮上玩壹天再回來。”
金正余叮囑她要註意安全,便準許她去了。他深知夕顏的性子愛玩耍,只要不做危險的事,他是允許的,他希望他的阿顏是天空中的小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這天,她偷偷背著金正余,去了寒山。山地勢險惡,即便是夕顏靈活的身體,也是很難入山的。但她壹想到自己要美美的嫁給金正余時,便不在害怕這險惡的環境。最後,夕顏拿到了雪蓮,她卻遭受到很嚴重的傷,那是極寒之傷。為了不讓金正余發現,她白天只能強忍著傷痛,只有到了晚上,才偷偷為自己療傷。帶著傷的夕顏,每天還是偷偷縫制著嫁衣,這是她壹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啊。
夕顏沒有等來她和金正余的婚事,卻等來了姜國滅了陳國的消息。她本來應該是感到高興的,但是想到陳國的皇室和百姓也會跟自己壹樣,失去自己最美好的家園,夕顏便開心不起來。在這個強活弱死的時代,沒有壹個王朝是可以永恒存在的。
如果說姜國吞並陳國是個大消息,那麽六皇子姜燁登基,對於太子黨羽來說,也是個震驚的消息。在這次戰爭中,姜燁的功勞是最大的。皇上有意傳位給姜燁,並且留下詔旨,便跟李貴妃壹起遊山玩水了。
姜燁登基後,馬上清除了太子黨羽,包括嘉禾郡主,金府壹夜之間變了樣。所有的人都被流放到偏遠的邊塞,只有金正余留了下來。
之後,夕顏便得知,姜燁能當上皇上的主要原因,就是得到了金正余的暗中幫助。金正余作為金府最病嬌的人,調查太子黨羽的罪行再合適不過了。
6
那年,因為嘉禾郡主下嫁給金淩大人,姜燁與金正余相識,自是從小的玩伴,姜燁對於金正余很是賞識。姜燁同金正余不同,他自小就有很大的野心,而金正余的願望是擁有健康的身體。紅顏易遇,知己難逢。金正余得知姜燁的計劃時,他心甘情願為他做誘餌,調出背後的大魚。
如今,姜燁登上皇位,金正余自然受到賞識,由之前的病嬌少年搖身壹變,成為姜國壹朝之相。原本殘廢的腿,在扳倒太子黨羽後,卻能直立行走。
夕顏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朝夕相處五年之余的人,她壹時之間竟覺得陌生起來。金正余抱著夕顏,在她耳邊耳語:“阿顏,妳再多等些時候,等我處理壹些事情後,我便與妳拜堂成親,我們壹起遊山玩水。”
夕顏抓緊他的手,說道:“少爺,姜國那麽大,妳可別把阿顏給弄丟了。”
金正余回握著夕顏的手說:“小傻瓜,我怎會弄丟妳呢?乖乖地等著我回來。”
夕顏等啊等啊,等著她的情郎歸來,等著他給她壹個家。她相信金正余壹定會回來娶她的。
夕顏等來的卻是金正余要娶姜國傾國傾城的公主,要做姜國的駙馬。這個消息公布天下,舉國同慶。夕顏等著金正余回來給她壹個解釋,可是金正余再也不會回金府了,他已經在皇宮中跟公主琴瑟合好。夕顏不甘心,她花光了所有積蓄,買通了看守皇城的士兵,進了皇城。皇城那麽大,她找啊找,終於找到了金正余。此刻,他正陪著公主在散步,他的手環著公主的腰,眼神溫柔,遠遠看去,壹對璧人,好不般配。
夕顏打聽到了金正余的住處,她在門口壹直等著金正余回來,壹把抱住金正余,哭著問他:“妳是把阿顏忘記了嗎?,妳不要阿顏了嗎?”
金正余狠狠地甩開了她的手,並且冷冷地說:“妳只不過是低賤的奴婢,跟公主,有什麽可比的。”
夕顏怔在了那裏,她望著眼前熟悉的人,為什麽此刻覺得他好陌生。
她不甘心地問:“為什麽?妳之前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妳現在肯定是騙我的,對不對?”
金正余狠下心來:“妳以為妳是誰,我對妳好,是因為我這個人對誰都壹樣,我為什麽要騙壹個低賤的婢女。我馬上要成親了,妳走吧,我討厭看到妳這張臉。”
愛會使壹個人低到塵埃,夕顏求金正余不要趕自己走:“少爺,我就只有妳壹個親人了,妳不要趕我走,我可以不做妳的妻子,我可以壹輩子做妳的奴婢。”
金正余咬牙說道:“做我的奴婢,我也是厭惡的,厭惡妳的模樣......”
在金正余還未說完下面的話,夕顏已經暈倒在了他的身懷。為了尋找金正余,夕顏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吃壹口飯,喝壹口水了。金正余看著懷裏的人,眼角濕潤了起來。
7
命運總是捉弄人,金正余此次進宮,是因為姜燁說找到了解他身上的毒咒。金正余幼時掉入水中,並不是因為溺水導致的病體,而是他落水之日正好是海妖閉關修行最後壹天,無意的落水打擾了海妖的修行,海妖在他身上種下至陰之毒,此毒使人活不過二十壹歲,活著也會每天受著陰毒折磨,身體病弱如殘廢之人。所以當姜燁說他找到可以解他身上陰毒時,他滿心歡喜地來到皇宮,他打算等徹底解了他的毒咒後,他要辭去丞相壹官,與他的阿顏遊山玩水。
可造化弄人,他的毒咒還是得需要藥引子,而那藥引子,是他寧願失去性命也不願去擁有。這次如果再不解開的話,他的日子將所剩不多了,也就三月有余。所以,他求姜燁幫他,幫他壹起讓夕顏在他身上死了心。
夕顏醒來時,發現公主正坐在自己的身邊。公主見她醒來,命下人們都退下,夕顏頓時警覺起來。
公主安慰道:“妳好好躺下,不必擔心,我不會傷妳半分。”
夕顏瞧著公主這細聲細語樣,到覺得是自己多疑了。公主瞧著她的臉,說道:“我以為金哥哥喜歡的人是個大美人,原來是長這個樣子。”
夕顏摸了下自己的臉,說道:“奴婢自知醜陋,汙了公主的眼。”夕顏在聽到公主說金正余喜歡自己時,昨晚心痛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
公主說道:“無妨。妳知道金哥哥為什麽喜歡妳嗎?”
夕顏搖搖頭。
公主繼續說道:“他把妳留在他身邊,只不過是想要妳體內的金丹罷了。妳真的以為金哥哥是真心喜歡妳嗎?妳只不過是金哥哥的藥引子罷了。金哥哥跟我哥哥說,妳的金丹能夠治他的病,他之所以留著妳,是因為妳能夠救他。如今,我哥哥已經找到治療金哥哥的方法了,他不需要妳了。要是我,我也不會留妳在身邊的,畢竟這張臉,實在是太倒胃口了。”
公主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狠的話,夕顏的心有種被撕裂的疼。
那日,金正余跟姜燁說的話,恰巧被公主聽到了,這壹切也只不過是金正余的計謀。
這些年,夕顏知道自己跟常人不同,她從小隨了母親,對於藥材無師自通。這些年,她暗地裏為了治療金正余的身體,費了不少功夫,難怪他的身體時好時壞,原來真正的藥是自己體內的金丹。
夕顏跌跌撞撞地來問金正余:“妳要我的金丹,可以直接跟我說啊!妳知道的,我整條命都會給妳的,妳為什麽要瞞我瞞得這麽辛苦?妳還有什麽事情是瞞著我的?”
金正余此刻剛從姜燁那裏回來,他喝的酩酊大醉,聽到夕顏這麽問時,他腦子懵懵的,他以為自己是在夢裏,他壹把抱住夕顏,央求著她:“阿顏,別走!阿顏,我要妳。”
是夜,纏綿悱惻,男人瘋狂地索取,夕顏覺得她的身子要散架了。
翌日,金正余看到躺在自己身邊的夕顏,眼神裏閃過壹絲慌亂,昨晚並非壹場春夢。隨即他的眼眸冷了下來,故作嫌惡地推開了她,並且對她說:“不要以為有了肌膚之親,我就會改變心意,妳只不過是我的暖床工具。”金正余說完這話,他覺得口腔裏有股鮮血將要湧出。
8
待金正余走後,夕顏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帶著那兩件新衣,永遠地離開了姜國。
城墻上,姜燁問金正余:“妳後悔嗎?她可是個好姑娘。”
金正余咳嗽幾聲,吐出壹口血在絹布上,有氣無力地說:“不後悔,這樣她很快就會忘了我這個負心漢,開始新的生活。”
在夕顏走後,金正余便取消了與公主的婚事,搬回了金府那個庭院裏,等著他生命的耗盡。他在生命最後壹刻的時候,好像看到了夕顏,他輕聲叫道:“阿顏,是妳嗎?妳回來了嗎?我的阿顏,妳回來了嗎?”
等到金正余睜眼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是在陰曹地府,可他發現自己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脖子上有些濕濕的涼意,身體內的陰毒也不見了,活動也自如了。他好像想到什麽似的,跑出屋外,尋找那個熟悉的神身影,可他怎麽找也找不到。
此時的夕顏,正在虛無谷中,滿頭白發,身體與臉上爬滿了皺紋,她的生命正在悄然流逝。
母後給她取名夕顏時,希望她能夠找位良婿,相愛永生,到底還是沒能如母後的心願。夕顏的母後是虛無谷谷主的女兒,這是阿公找到她時告訴她的。那是在住進庭院壹年後,阿公找到了正在玩耍的夕顏,告訴了存在身體的秘密。
虛無谷住著守護仙草藥的仙人,所以母後並不是東國人口中的神醫轉世,而是會醫術的仙人。但是虛無谷有個難以逃脫的宿命,不能夠與凡人相戀,否則將不得善終。母後不信命,她偏要跟父皇相愛,結果遭受到了滅國之災。曾經母後跟她說愛情是世界上最甜的東西,當她遇見了金正余,她相信母親說的話。有金正余的那五年,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可之後,她覺得愛情不僅是甜的,還是苦的,苦的她這顆心都沒有知覺了。
夕顏作為仙人的後代,體內有壹半仙人的血,所以她身體從小就很強壯,即便身受重傷,過兩天就會恢復如初。阿公找到她時,想要帶她回虛無谷,他已經痛失愛女了,不想看自己的外孫女在外面受苦。夕顏自然是不願跟阿公回去的,她走了,那金正余就剩下壹個人了。夕顏倔強的樣子像極了她的母親,阿公只好沒辦法,任由她去,命格壹定,難以更改。
那天在公主跟夕顏說完那些話後,夕顏想要找金正余問個清楚。正好她聽到金正余正在和姜燁喝酒。只聽金正余說:“陛下可知,我在五歲時,就已見過阿顏。那時的她,粉嫩的像個洋娃娃,如果她的家國不破,她也是個受人疼愛的公主啊!”
金正余五歲的時候,父親得知東國的皇後醫術高超,他請求姜國讓自己擔任使者,實則想要東國皇後救救自己可憐的孩子。東國皇後看了金正余壹眼,便知他種了陰毒,但是皇後也沒多少辦法,她來到人間,法力消弱,只能夠勉強鎮壓陰毒壹時,延長金正余的壽命。父親雖然娶妻生子,對他有些冷落,但是金正余仍感謝父親那年帶他去東國,那匆匆壹瞥,便刻在了壹個少年的心上。
姜燁像個忠實的傾聽者,靜而不語,金正余仿佛找到宣泄口般:“那年她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壹眼認出了她。每當我靠近她的時候,我體內的陰毒便會散去壹些。我百思不得其解,於是翻閱了所有古籍才知道,她並非常人。要想去除陰毒須得用她體內的金丹,可是我怎麽舍得取它,那是她的命啊!我苦心研究這麽多年,到頭來終究南柯壹夢。陛下,不知妳是否這般愛壹個人,愛而不得的滋味,比剜心都痛!”
姜燁雖體會不到金正余那般心痛,但他知道能讓金正余開口說這麽多話的人,定是他捧在心尖的人。
夕顏知道原來這壹切都是金正余為了趕自己走而設的計謀,他早就發現了自己的身世,他的心思那麽深重縝密,若不是自己無心聽到,恐怕自己傻傻地被他蒙在鼓裏壹輩子。她知道,世間再也沒有比她的少爺更善良的人了。
那夜過後,夕顏假裝離去。等到金正余徹底放下心來,她又折返了回去,在金正余病逝的前天壹刻,她用內功將自己內丹取出來,混著藥餵他喝了下去。內丹壹旦取出,人便會瞬間衰老,所剩時日不多。
夕顏最後是長眠在了阿公的懷裏,阿公問她:“可悔?”
夕顏答:“不悔!”
那日她換上了壹直未能穿上的嫁衣,即使阿公用了畢生的法力,也只能將夕顏恢復到年輕的容貌,卻不能改變她的壽命。那日的她,即便是瞎了壹只眼,但看起來也是最美的新娘,她靜靜地躺在阿公懷裏,安然地沈睡下去。
那些年,他踏遍山川,遊過海河,卻依舊沒能尋得他的姑娘。彌留之際,他喃喃自語道:“阿顏,我終究弄丟了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