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風在《玉想》壹文中,為古已有之的定義做出自己新的註解。文章開頭第壹小節題目為“只是美麗起來的石頭”,是借用了《說文解字》中“玉,石之美者”的定義。作者將古籍中對於玉的描述轉化為現代漢語,且並不是簡單地將文言文轉譯為白話文,而是融入了作者的新的看法。若直接簡單地轉譯,則這句文言文意為“玉,是美麗的石頭。”但作者在這裏加上了壹個副詞“只是”,這句文言文便有了張曉風自己的理解。“原來玉也只是石,是許多混沌的生命中忽然脫穎而出的那壹點靈光。”“所謂偉人,其實只是在遊戲場中忽有所悟的那個孩子。所謂玉,只是在時間的廣場上因自在玩耍竟而得道的石頭。”玉,雖然美麗,卻也出身於平凡的石頭,只是因為時間的打磨與歷練而成為了玉。人又何嘗不是這樣,正如偉人,也曾是孩子,只是比壹般的孩子多了壹層鍛煉而脫穎而出的人,便成了偉人。作者在此處為固有的定義做出了新的註解,令人耳目壹新。
文章中,張曉風對人們普遍的審美價值觀提出了質疑,尤其反對崇洋媚外而提倡中國傳統思想文化。在人們的心目中,西方的寶石更為珍貴,然而張曉風卻提出了異議。“寶石是西方的產物,壹塊鉆石,割成幾千幾百個‘割切面’,光線就從那裏面激射而出,勢淩厲,美得幾乎具有侵略性,使我不由得不提防起來。我知道自己無法跟它的兇悍逼人相埒,不過至少可以決定‘我不喜歡它’。讓它在英女王的皇冠上閃爍,讓它在展覽會上伴以投射燈和響尾蛇(防盜用)展出,我不喜歡,總可以吧!?”在張曉風看來,西方的寶石太過淩厲,太過冷血,讓人感到恐懼,與西方的寶石相伴的,往往是冷漠的權力與冷血的響尾蛇。“鉆石是有價的,壹克拉壹克拉的算,像超級市場的豬肉,壹塊塊皆有其中規中矩秤出來的標價。?玉是無價的,根本就沒有可以計值的單位。鉆石像謀職,把學歷經歷乃至成績單上的分數壹壹開列出來,以便敘位核薪。玉則像愛情,壹個女子能贏得多少愛情完全視對方為她著迷的程度,其間並沒有太多法則可循。”與玉相比,鉆石那可以被量化的美就相形見絀了。玉是無價的,正如人們的情感,有血有肉,其價值不是冷冰冰的被儀器測量出來的,而是以人的感情進行來衡量的。張曉風所提出的這壹西方寶石與中國傳統玉文化的對比,生動形象,彰顯了中國傳統文化獨特的魅力。
張曉風亦傾向於將所描繪的事物擬人化,將無生命的物體賦予人的壹些情感特征,並從中參悟出富有哲思的人生道理。《玉想》中不乏壹些語句,將美玉擬人化,使文章更富溫情。“玉是名士美人,可以相與出塵,玉亦是柴米夫妻,可以居家過日。”寫玉可與人為伴,可高雅,亦可居家。“有時獨坐細味‘瑕’字,也覺悠然意遠,瑕字左邊是玉字,是先有玉才有瑕的啊!?正如先有美人而後才有‘美人痣’,先有英雄,而後有悲劇英雄的缺陷性格。缺憾必須依附於完美,獨存的缺憾豈有美麗可言,天殘地闕,是因為天地都如此美好,才容得修地補天的改造的塗痕。壹個‘壞孩子’之所以可愛,不也正因為他在撒嬌撒賴蠻不講理之處有屬於壹個孩童近乎神明的純潔了直嗎?”人與玉壹樣,在瑕疵與缺憾的對比之下才會顯出美麗的存在。“但如果妳想知道玉,且安安靜靜的做自己,並且膚發的溫潤、關節的玲瓏、眼目的光澈、意誌的凝聚、言笑的晴朗中去認知玉吧!玉即是我,所謂文明其實亦即由石入玉的歷程,亦即由血肉之軀成為‘人’的史頁。”玉即是人類,玉形成的過程即是人類進化演變的過程。將玉擬人,由玉而觀人,可以得到許多更為明朗的啟示。世間萬物皆相通,又何止玉與人相似呢。
《玉想》壹文文筆細膩優美,語言生動風趣,其思想更是新穎獨特,讓人耳目壹新。雖以玉為題,但所談論的卻是人,讀來不禁讓人掩卷深思,回味久久。張曉風散文往往以優美細膩的文筆揭示人生哲思,而這正是張曉風散文的雋永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