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對沈從文作品的評價,李健吾比較中肯和到位。在他著名的評論集《醉花記》中,有壹篇文章的題目是<邊城>——沈從文先生,寫道:“可愛!這是沈從文先生小說的又壹特色。他筆下的人物都是可愛的”,“這些可愛的人物,每壹個都有善良淳樸的靈魂”,“他們的心是對應的,行動和思想是壹致的”。他們很堅強,很沖動,但也有壹些是向上的情緒,在掙紮,在克服自私的情緒。對生活沒有過度的期待,他們的付出都用在了別人身上:成年人的美好。”“沈從文先生是畫,不是雕;他對美的感受讓他無法分析,因為他害怕暴露人性的醜陋。”李健吾先生大概是除了作者本人之外,第壹個發現沈從文作品中人性之美的人。雖然沒有做全面深刻的分析,但沈從文在當時應該是滿足於擁有這樣壹個知音的。此外,在同壹篇文章中,李健吾先生還首次將《邊城》與八馬圖進行了對比,認為八馬圖是壹種嘲諷,但並不是《邊城》的主旋律。可惜我們沒有找到城市與鄉村的兩個世界,而僅僅局限於對他小說效果的探討。
追溯沈先生作品中對人性美的評論,恐怕最早也要落在他的自述碑文上。在《邊城》的題詞中,他說:“因為他們忠厚老實,所以生活的某些方面極其偉大,某些方面極其平凡,某些方面極其美好,某些方面極其瑣碎。——當我開始寫它們的時候,很自然地讓它們更有人情味,更有人情味。在後來的《文選》序言中,就更明確了。他說:“我想展示壹種生命形式,壹種美麗、健康、自然的不與人性相矛盾的生命形式。”他還說,“我只是想建壹座小小的希臘神廟。選山為地基,用堅硬的石頭堆砌。精致,結實,勻稱,小巧但不修長,是我理想中的建築。這座寺廟是獻給“人類”的。“這大概是沈從文小說‘描寫人性’最早的定位吧。作者自己的陳述大概是正確理解小說主題的最好材料,所以這幾段話也成為了後續討論沈從文小說主題者的必備材料。
關於城市與鄉村的對比描寫,沈從文壹開始似乎是有意識的。在《邊城》的題詞中,他說:“我不止步於此,但我準備給他們壹個比較的機會。在另壹部作品中,我會提到20年來的內戰,讓壹些首當其沖的農民失去了原本的淳樸、節儉、祥和、正直。到了長河,他很快從《邊城》的田園心境中清醒過來,那裏到處都是城鄉對比的痕跡,帶有五四啟蒙運動的特征。在《長河》的題詞中,他說:
鄉村社會壹直保持的正直、淳樸、人性的美好幾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近20年來在現實社會中成功培養起來的庸俗人生觀。雖然尊崇鬼神、敬畏命運的迷信已被常識摧毀,但生活中的是非之辨也已蕩然無存。“現代”這個詞已經到了湘西,但具體的東西只是大量裝點城市文明的奢侈品,優質的香煙和各種罐頭在各行各業中廣泛消費。
在《長河》中我們不難看出沈從文的城鄉對比意識。而後續對這方面的評論壹般都是以此為依據。
從新中國成立到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的沈從文研究處於空白狀態。這時,在香港和國外都找到了沈從文。
1961年,夏誌清的《中國現代小說史》英文版(參考復旦大學大陸版)出版,其中為沈從文單獨開了壹章,對沈從文的人性描寫不乏批評:“按理說,他過去在湘黔川之間走來走去,對苗族生活習俗的了解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但這種認識缺乏人類學依據,不夠深刻,所以沈從文美化了原住民,說自己完全“沈迷於唯心主義的境界”。但總的來說,他對這種人性描寫基本持客觀評價態度。他指出“他(沈從文)認為人類要想追求更高的美德,就必須像動物壹樣保持原始、純粹的本性”,然後夏誌清在文章中對沈從文的小說《慧明》、《肖驍》、《三三》、《邊城》、《盛》、《夜》進行了評論。理解同情和肖驍的“純潔天真,凡事相信人”,都是夏誌清對沈從文人性美的發現。他評價說:“壹個天真但很快就要進入成人社會的女孩;“壹個絕望的老人,卻依然肯定著生命的價值——這些都是沈從文用來代表人類純真感情和這個世界上壹種不妥協的美好的符號。”沈從文對人類純真感情和完整人格的肯定,無疑是對自滿浮躁的中國社會的壹次可貴批判。“更難能可貴的是,在論述沈的作品時,還選取了關於沈的城市(夜、大小阮、靜)和鄉村(惠明、三三、笑笑、邊城)兩類作品。這些作品風格各異,成就不同,藝術水平不同,很有代表性,開創了壹個新的時代。
20世紀70年代,金的《沈從文傳》是影響最大的壹部。這個非常推崇沈從文的美國人,把沈從文的地位提升到了壹個無界的境界。在他的書中,沈從文的作品是主線,所以不可避免地要加上對他作品的評論,包括對人性美的描寫的評論。比如他說:“沈從文筆下的鄉下人不會說謊,不會作假。他們喜歡用善良來耍花招,但不會用卑鄙的手段,尤其是客人——他們與城市裏盛行的方法無關。他們還說,“這種寫法使鄉下人理想化了,雖然也包含了真理的內涵。“這些都已經完整地描述了沈從文人性美的內容,只是沒有詳細論述。同時,他也認為這種對人性的美好描述也是理想化的描述,現實中很難找到。而且他還引入了“都市人手段”來反對它,並且有了城鄉二元對立的視角。但作為傳記作家,其關註點還是在於作家本人。
從80年代到現在,沈從文研究遍地開花。對沈從文作品的研究開始從各個角度進行闡述,這裏只說明關於人性之美和城鄉二元對比模式的部分。
正是吳在沈從文的小說中全面展現了人性之美。他在《論沈從文筆下的人性之美》(上海文藝出版社65438+17年7月文藝系列第0983期,引自沈從文研究資料)壹文中,選擇了《邊城》、牛、慧明、連長、。
《邊城》的人性之美體現在壹個“愛”字上:兩性之愛,父母子女之愛,朋友之愛,人類之愛...沈從文推崇和倡導的正是這種愛,但他並沒有濫用在別人身上。在《邊城》的題詞中,他壹開頭就宣稱:“我對農民和士兵有壹種說不出的熱愛,這種感情在我所有的作品中隨處可見。我從不掩飾這種感覺。”
然後,正是從這些人身上,他論述了他們的“愛”以及這種“愛”所表達的人性之美。接著他又提出:“沈從文筆下的人性之美,往往是生命的贊歌”。他說:
生命,對於人來說,無非意味著人的體力和腦力,人性就蘊含在人的體力和腦力之中。所以,首先生命是存在的,才能談人性。沈從文作品中的人性之美,與他對人的生命力的充分肯定是分不開的。他認為從泛神論的角度來看,所有的自然都是神聖的。他將自然人格化,自然的神性就是人性。大自然中壹切生命的歡呼,在他看來,都有壹種人類的美。
由此我們不難看出,吳先生壹直在從不同的角度闡釋沈作品中所蘊含的人性之美以及這種人性之美在作品中的具體體現。難能可貴的是,在文章的倒數第二部分,他提出了沈作品中人性美的社會內涵。他說:
沈從文所寫的人性之美,大部分是有社會內容的,並不完全存在於作家的主觀意向中。作家往往把人物身上的人性之美與醜惡黑暗的現實相矛盾,從而使作品具有不同程度的現實意義。
指出人性之美不是孤立存在的,這對於後來將他的都市小說引入鄉土小說具有重要意義。這是壹篇寫於80年代初的文章,表明沈從文研究在80年代進入了壹個全新的局面。然而,從人性的角度來探討沈從文的作品,始終是壹個難題。所以後來的作品都是以它為基礎,要麽是圍繞壹篇文章,要麽是簡單地從壹些作品中列舉出壹些人性美的現象。壹直無法深入。
此後,許多論者試圖從人性美的角度來解讀沈的作品。費從自然、人性、美的角度對沈從文的小說《雨後》進行了堅決的闡述,寫出了自然人性之美——沈從文賞析沈從文的《雨後》集人性之美與自然之美於壹身。王文傑的《論沈從文的自然人性觀》(四川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9月第5期第31卷)也從自然的角度闡述了沈從文作品中的人性之美。趙連文的《人性的樸素美——論的思想傾向》(學術交流第壹期1996)也從人性美的角度闡述了《邊城》的思想傾向。他在描述了崔璀和《邊城》中的老船夫所表現出的人性之美後說:“《邊城》具有重大的社會意義,給人以健康的影響,欣賞優美的藝術,達到寓教於樂。”他還認為:《邊城》具有壹定的反封建思想意義。“這些從人性的分析來說都是比較新的東西。廣東湛江師範學院人文學院教授趙金鐘從和諧的角度解讀沈從文的作品。在沈從文的《和諧社會》——對《邊城》和諧意蘊的詩性分析中,他認為“沈從文的‘和諧社會’包括三個部分:和諧的自然環境、和諧的社會環境、和諧的生命形式”,並從和諧的角度賦予和諧的社會環境和自然環境以人性之美。青海大學社會科學系梁在讀《邊城》時寫的《人性之美與傳統文化內涵的符合與背離——竹簡對《珍珠》價值遮蔽的原因》,是壹個比較新的問題。他認為“讀者過於關註人性之美,而忽略了人性之美與傳統文化內涵之間的偏差。這裏介紹了人性美和傳統文化兩個概念。山東師範大學文學畢撰文《沈從文小說中的人性描寫新論》(山東農業管理幹部學院學報2004年第20卷第3期)。本文從美與自然、社會、美與健全的人性、美與理性關系中的人性三個關系框架來考察沈從文小說中的人性描寫,不脫離對人性的闡釋,但不再遵循作品的視角。
美與真之間——老莊的詩意悖論與沈從文的城鄉二元對立敘事模式湖北省社會科學院劉·(學術交流,2003年8月第8期,第113號)提出了城鄉二元對立敘事模式的概念,他把《邊城到長河》看作是從美到真的過渡。雖然我談了壹點人性之美,但中心是討論《邊城》和《長河》的美與真。本文論述了美與真、城市與鄉村的二元對立,重點論述了《邊城》和《長河》的真美。
在藍滌之的專著《現代文學經典:癥候分析》中談及沈從文的《邊城》時,他通過抓住崔璀“沒見過世面”和“純鄉下姑娘”的特殊癥候,用自己獨特的分析方法來解釋《邊城》,認為它建構了壹種與世俗無關的自然生活方式,提出了《邊城》
復旦大學的陳思和教授,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名著十五講》中關於《邊城》的講座中,也提出了“理想化的翡翠,理想化的邊城”的觀點,把《邊城》中的翡翠和世界當作脫離世俗的理想境界。他說:“《邊城》體現了世間的美,體現了自然影響下的人情。在這裏,他將人性之美與人情之美割裂開來,這與崔璀和《邊城》兩個意象密不可分。《崔璀》體現了人性之美,《邊城》體現了人情之美。
之後關於人性之美的闡述,有很多雜七雜八的,有從不同角度的,有創新的,也有千篇壹律,毫無意義的論文。但只要提到沈從文湘西題材作品的主題,似乎就有壹種把他的作品和對人性美的描寫聯系起來的感覺。
至於沈從文對城鄉二元對立的論述。趙玉安在《沈從文建構的湘西世界》(文學評論第6期,1986)壹文中說:
這裏有兩個“互為參照的世界”,兩種文化互相發明,互不遮掩:“都市文化”讓“湘西文化”有了理想化的形態,“湘西文化”讓“都市文化”真的生病了。尋找和發現“對立面”也可能成為審美創造的動力。
這是較早準確地將沈從文小說視為具有城鄉二元對立模式的壹種。而且他還論述了“湘西,體現了文化批判的傾向”這壹命題。都是具有獨特價值的話語。在此基礎上,後來出現了壹系列關於湘西世界或都市世界的論文。不過大概也是壹樣的套路。
湖北大學人文學院李俊國撰寫《城鄉互參模式與城市文明批判——沈從文都市小說論》(刊於《湖北大學成人教育學院學報》)。他認為:“沈從文對城市生活墮落、城市道德病態、城市人性虛偽的描寫,體現了城市文明的批判色彩。”通過對壹系列都市小說的論述,列舉了壹系列都市小說中的病態表現。同時也認為通過“城鄉互參模式”的比較,城市的病態更加突出,從而具有強烈的文化批判意識。
但討論文章大多從都市小說或鄉村小說入手,探討相互借鑒的體系。同時又不自覺地引入對立的世界相互借鑒,這幾乎成了討論沈從文小說的套路。如吳福輝在《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中,在談到沈從文時,他說:
沈從文的釋佛有兩套筆墨,可以描繪兩種完全不同的現實。當他轉而以壹個鄉下人的視角觀察這座商業化的城市時,不禁露出了諷刺的尖刺。其實,描寫城市生活的小說並不是完全獨立於沈從文之外的,而是壹直作為他整個鄉村敘事風格的陪襯或補充而存在的。
在這裏,將沈的都市小說定義為其鄉村小說的附庸,取消了其都市小說的獨立意義。實際上,他是從農村題材的角度來反思城市小說的。
大部分作者還是從相互借鑒的角度考慮。王緝誌的《沈從文的農村小說及其創作意蘊》(南京社會科學院,1992.6,第52期)說:“沈從文的小說試圖從農村和城市兩個方面來描繪他所經歷的歷史的和現實的生活場景。”顯然,他在闡述農村小說的同時,也引入了城市小說作為參照。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尹邊英,著有《都市人的故事——沈從文都市小說論》。文章說:“城市故事裏的任何人,比起沈從文農村小說裏那些優雅清麗的形象,都是那麽模糊如影”,他還介紹了農村小說作為討論城市小說的參照物。
沈從文的小說多而雜,文章更是多如牛毛。這裏只選取壹些有代表性的論述,進行歸納總結,因為要對文章進行全面的總結,就要花費不僅僅是短短的篇幅,更何況有些文章都是在呼應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