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生 四 季
文 | 原野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莫名間，想到了這詩句，或許，不能說是莫名，因為四月確已走到了它的末梢，而我也有意識到。縱然，春深情地呼喚出了百花，可芳菲卻不會隨著春姑娘的背影而走遠：五月漫野的粉薔薇，樹生的白桅子，藤蔓的金銀花，盆栽嬌養的月季，都列隊而來，蓄勢待放。 每個季節都有它獨特的芬芳，亦如我們的人生，每個年齡段皆有各自的韻味壹樣。
春~
常憶當年事，不覺已惘然。
花開花謝恰似愛情，壹旦錯過，重來也不是當年那朵 。正因此，才有了奶茶劉若英的《後來》。
“後來 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妳 早已遠去 消失在人海
後來 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 壹旦錯過就不在
……”
初聽《後來》，是在高中時代，十八九歲的年齡沒什麽值得愁悶的事，素日卻喜歡無病呻吟，喜歡聽《後來》。
哪個少女不懷春？ 白裙子長發披肩的女孩，目如秋水，倒映的眸子裏只有壹個馳騁在籃球場上的矯健身影。壹點相思，如杏花默默含情，似春雨澀澀羞怯 。
三年同窗，我終於成為了《後來》中讓人惦念的女孩，可在某人表白的前半年，我已收回了對他的純純愛戀，所以，懷揣著遺憾的人終究不是我呀！如此，又有什麽理由迫使自己借壹首歌裝醉呢？
是否，初戀的味道，不論是相戀單戀暗戀，抑或被戀，都因為有了這個初字而難以忘懷？
驀地想起幾句詩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
詩句吐露了生而不同時的遺憾，但，即使生於同時，若不能於同時間生起對彼此的愛慕之心，結局亦可能教人抱憾。
後來，後來怎麽樣了呢？後來，我們斷了聯系消散在了人山人海。後來，我偶然間見到了壹張他的近照，他再也不是我心目中風度翩翩陽光溫暖的少年，而我，也不再青春秀麗春風依稀柔情十裏，於是後來的後來，我們沒有了後來。
夏~
十年寒窗苦讀，終得以展翅翺翔。原以為實現了長大成人可自由掙錢的夢想，就能在廣闊的天地裏大幹壹場；原以為 社會 會處處充滿生機，處處充滿活力，會毫不吝嗇地釋放善意，會熱情地伸開雙臂給予新入職場的菜鳥慰藉；原以為我這棵鄉徑野草能在繁華的都市裏綻放成為最熱烈的夏花；原以為……
不承想，現實跟我的暢想並不完全壹樣。
雖然獲得了自由掙錢的機會，可我依舊不能想買啥就買啥，因為得將工資的大頭都寄回家；雖然獲得了自由掙錢的機會，可錢卻掙得不容易，作為壹名基層員工，工作常態是從早八上到晚八，整日耗在車間，機器似的輪轉，哪有閑暇去點亮生命的多姿火花；縱然這個 社會 鼓動著生機，但同時亦散發著萎靡氣，那些整日沈淪在老虎機、鬥地主，炸金花的人把辛辛苦苦掙來的票子如同流水壹般的花；縱然這個 社會 不乏純良友善的人，但亦有為了壹己之私而勾心鬥角或鉆營取巧的人，也有因著芝麻點大的權利而隨意踐蹅下屬尊嚴的人。
生命的初夏，我並沒能絢爛如花。慢熱而不善言辭的我總是蜷縮在社交的墻角，看著同事們聚在壹起嘻嘻哈哈，我茫然失落得七上八下，跟自己的相處亦不友好：沒有人生目標，也讀不懂自己的真心。
不知在繞了多少圈彎路嘗了多少遍酸楚後，我才稍稍靠近自己曾希冀的模樣。世界還是那樣，人們也還是那樣， 我們之所以會感受到不同，是因為我們的認知已不相同；我們之所以會受到不同的對待，是因為於他人而言我們已不相同 。
想要的，自己去拼搏。人生的路，自己去摸索。
生活不盡是美好，每個人的壹生都註定要跋涉坎坷，品嘗苦與樂。我心向往著艷麗奪目的玫瑰，卻得到了壹枝微刺清苦的野薔薇。
秋~
壹路跋山涉水踉踉蹌蹌走到中年，這會兒，業已背負房貸教育的大山，想到上有老下有小，絲毫不敢松懈，怕出任何意外，於是壹面任勞任怨兢兢業業工作，壹面擠出時間鍛煉身體強壯體魄。
人至中年，早就認清了壹個真相——無論適逢什麽遭遇，面臨什麽難題，最終去闖關去打怪的仍只會是自己 。
所以，他們不再對誰抱以期望，將自己打造成跟鋼鐵俠壹樣，同時也關閉了心靈深處的窗，不再隨意向人袒露自己真正的傷，學會了假裝堅強。習慣於壹個人躲在黑夜的角落默默哭泣，默默舔?傷口，將腐肉壹點點移去，在痛癢中慢慢愈合，新生……
為生活而努力拼搏的中年的妳，接住了命運拋給妳的壹切，無論暖春或是寒冬、無論和風或是細雨、無論花開或是花落。歡喜的，妳雙手抱起；苦痛的，也不逃避。關於前路或許會迷茫，但心中卻總有大致的方向，並且這方向隨著時間的流轉愈來愈清晰。
中年的妳，孤獨的妳！
中年的妳，堅定的妳！
中年的妳，總是設法尋找光亮的妳！
中年，是壹生中最為孤獨最為勞碌壓力最大的階段；中年，也是壹生中最善於反思最適宜沈澱最適宜覺悟的階段 。
回首來時的路，不由取笑自己迷糊，以前竟把財富當作決定幸福的唯壹因素，於是繞啊繞，繞啊繞，繞得自己迷了路，誤把歧途當正途。或許，這是凡夫通向覺醒的必經之路，所謂的修行離不開生活，大抵就是如此。
人到中年，慢慢意識到幸福除了與財富相關，也與心態、家庭的和睦、身體的 健康 、真誠的友誼，純潔的 情感 等相關。固然，我們的生存離不開必要的物質條件，可是，在基本生存得到解決之後呢，是否？能抓住更多的錢就代表能抓住更多的幸福？
錢能買到頂級的護膚品，可卻買不到不老的容顏；錢能買到藥品，可卻買不到 健康 ；錢能買到享樂，可卻買不到快樂。
錢，不是萬能的！
觀念被修正後，開始反思，開始“斷舍離”。浮華的社交，遠離；陋習，舍棄；虛妄的念頭，斷除。常常向內觀照，與心聯系。
林清玄老師在《至尊奧義書》中讀到過這樣兩句話：
“ 壹個人到了三十歲，應該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覺悟 ”
“ 到了三十歲，如果沒有把全部的時間用來覺悟，就是壹步步地走向死亡的道路！ ”
當下，林老師驚駭不已，爾後，他放下了現有的名利，舍棄了世俗的追求，轉而進山修行。壹去，就是十年。
我，壹個幼童的母親，做不到林老師那般果敢，亦不具備他的魄力，故只好在熙攘的紅塵中踽踽修心。不時看書，不時參加書友們組織的讀書會，每壹次專註，每壹次***讀，都有助於清除心靈的雜染，都有助於明心見性。洗滌後的心，輕盈、調柔而明凈，仿似飄浮在天空的軟雲，也似飄散在原野的蒲公英。
若能安住於修行，認知及修為必將獲得質的精進。可是，終究是無明的凡夫，心總是搖擺不定，恰似那壹排排海浪，時而溜上沙灘，時而又退回海裏，無法安住在特定環境。盡管如此，依然慶幸自己能在三十 的年頭被點拔，雖然仍會犯迷糊，但卻不再壹味地向名利追逐，我學著放空自己，學著沈澱自己，學著走近自己的心，不再活在別人的眼光裏。間或想起昔日的淩雲壯誌（求取名利），不由莞爾壹笑，打算放過自己了，打算放下了，打算重新給事件的輕重緩急定義了。從今以後，我要試著清洗心靈的汙垢，試著潛下心來細細體味“無用”之物所帶來靜謐與美好，而不再壹味地追求“有用”。
以往不明白彩菊多姿，葉肥花艷，何以謂之淡雅？而今明了，菊謂淡雅，非因其不美，是贊其不爭，淡泊不爭乃大雅之美。
“ 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夢想的實現，不僅依賴於主要的“因”，也依賴於次要的“緣”，眾緣和合，努力即可，不必過分執著 。
冬~
”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生好時節 。”無門慧開禪師的這首詩揭示了境由心生的正見。如若能閑下心來，無論季節如何交替，無論歲月如何變遷，我們都當能在平凡的日子裏體會到美好。
滾滾紅塵，煙雨人生，來到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肩負著自己的責任，都有需跋涉的坎坷。學生時代，學子們為學業所累且涉世未深，故雖偶有閑暇但卻不能好好消受，不諳世事的幼兒，更是無法理解何為閑情。青中年時期，人們忙於生計，忙於滿足物欲，少有閑情。懂得享受閑暇且有條件享受的人，唯有歷盡千帆的老者。縱然歲月不饒人，身體添了毛病，外表也多有皺紋，但兒女亦長大成人，辛勞了大半輩子的父母們終能卸下肩上的重任。此刻，如若能秉持兒孫自有兒孫福的心態，自然能細細品味這份閑情。
生活在城市，閑時看書練字、伺花弄草、跳廣場舞，遠足；生活在鄉村，養壹群雞鴨，種幾壟雜蔬，培幾棵果樹。春賞庭前花開，夏聽禾下蛙鳴，秋收谷稻瓜果，冬閑訪親會友。
日子，好不快活！
如若看不破，始終視兒女與自己為壹體，牽掛著孩子的婚事，孩子的子嗣，孩子的前程，則只好繼續負重前行，舍了這片閑情。
同樣的對境，不同的心，處境大相徑庭 。
人至老年，不免談及生死。死，實則像無常壹樣，它是壹個中性詞，不必聞之就退避三舍。有生就有死，從降臨到這個世上的剎那，就決定了我們終將面對它。 既然無處可逃，不如直面，不如坦然 。再者，若能在合適的時機靜靜地離去，不累及家人自己且不受罪，亦不算壞事壹件。
在無始以來的生命長河中，我們需知，壹段生命的結束實則是另壹段生命的啟程， 緣起，緣滅，緣起性空，無自性 。不必貪著。
步入老年，歷盡滄桑，屆時，當吃的苦大多也吃了，當歷的劫大多也歷了，因為知曉苦的滋味，所以方會倍加珍惜甜，方善於從瑣碎的日子裏發現甜。也因歷過風雨萬千，所以心性在歲月的打磨中得到了沈澱，懂得愛，懂得釋懷，從容而豁達，不懼霜雪，儼然凜寒而開的梅花。
於我而言，冬尚早，所以關於冬的構想可謂是紙上談兵。只願在走過青澀的春、迷惘的夏，內觀的秋後，經覺察、反思、修正，體悟，我能壹步步邁向清明的冬，屆時，願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起草於2022年4月下旬
原野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