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中描寫的戈鎮是以作者的家鄉索克薩特鎮(Sauk Center)為原型的。劉易斯在小說中就自己所熟悉的美國鄉鎮生活和新型的中產階級,為讀者描繪了富有特色的中西部大草原,刻畫了具有鮮明個性的小鎮居民的形象。劉易斯選擇了壹個恰當的歷史時刻來描寫美國的小城鎮。此前,在美國,人們幾乎壹致公認盡管各大城市罪惡成災,壹些小城鎮卻儼然人間樂園壹般,人們誠實善良,友愛和睦。小說《大街》徹底粉碎了美國鄉村小城鎮生活在人們心目中的美好印象。作品通過戈弗草原上美麗、天真、純潔的卡蘿爾——肯尼科特醫生新婚妻子——的眼睛,揭開了中西部小鎮溫情脈脈的虛偽面紗,暴露出小城鎮的閉塞、狹隘和保守,嘲諷了市民的鄙俗、愚昧。這部作品發表以後“大街”幾乎成為美國保守生活的代名詞。
《大街》的出版,極具顛覆傳統的力量,立刻在美國引起了轟動。劉易斯第壹次將批判的筆觸伸向鄉村,小說描寫是如此真實可信,以逐層深入的情節表現了鄉土觀念的偽善、狹隘,最後是小鎮的冷酷,從而打破了美國人心目中美好的鄉村神話,強迫美國人開始了對自我的審視。在《大街》中,辛克萊·劉易斯以其敏銳的觀察力和嫻熟的技巧對戈鎮的醜陋的外表,小鎮人們無聊的生活、思想狹隘,尤其是可怕的“鄉村病毒”進行了無情地諷刺和抨擊。必須指出的是,劉易斯的抨擊是帶普遍性的,戈鎮只是整個國家的縮影,劉易斯在《大街》的前言中就已明確指出:
“我們故事中的小鎮叫明尼蘇達州戈弗草原鎮。但它的大街卻是各地大街的延伸。在俄亥俄或蒙大拿州、在堪薩斯州或肯塔基州或伊利諾斯州,恐怕都會碰上同樣內容的故事,就是在紐約州或卡羅來納山區,說不定也會聽到跟它的內容大同小異的故事。”
美國當時社會的教條化非常嚴重,所有的戒律和道德準則也都被教條化,如果想在這樣的社會中生存下去,個人就必須拋棄他原有的價值觀和處事態度,而必須被迫服從於這種壹致性。在當時美國的許多小鎮上,人們都把對周圍環境的遵從當成是壹種美德,因為只有遵從,才會讓他們有壹種同壹性和安全感,而壹旦離開這樣的群體去生活或是去思考時,他們就會深深地感到不安,甚至是惶恐;而這種盲目的遵從,讓人們喪失了獨立思考和保持特色生活的本能,甚至連世間的真愛都變得言不由衷了,文中曾這樣描述小鎮的同壹性:
“小鎮周圍的壹切都那麽單壹而缺乏靈感;人們的言談舉止無不遲鈍和呆滯,然而,為了得到鎮子上的人們的尊敬,精神上就要受到嚴格的節制,這裏的人們以愚昧無知為榮,凡是那些具有智力或是藝術素養的人,以及按照他們所說的‘自我炫耀博學’的人,都被視為自命不凡,或是道德出了問題的人,他們的觀點也會被視為異端邪說而遭到指責,於是,安於現狀遵守規則,成了那裏的人們唯壹的選擇。”
廣義地說,“這是對整個美國及各地區普遍存在的生活方式所提起的訴狀”。在小說中,當卡蘿爾受不了這壹切的時候,她選擇了逃避,並最終去了華盛頓。在華盛頓,卡蘿爾同兒子過了壹段繁忙卻又相對平靜的日子,這段時間,她開始去思索自己過去在小鎮的那段日子,當人們置身其中的時候,是很難看透生活的本質的,只有置身世外的時候,人們才會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卡蘿爾開始回憶在小鎮的的生活,當時的種種情景,看似荒謬卻又那麽合情合理,只是自己沒有弄清小鎮生活的本質,當她領悟到了這裏的真諦的時候,卡蘿爾最終又回到了戈弗草原,以前的她壹點都不了解小鎮,也壹點都不了解戈弗草原,而當她再次回到這裏的時候,卡蘿爾終於可以心平氣和地對待小鎮的壹切了,小鎮依然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她開始了解這個小鎮,以致不想去改造它、改變它了。為此,劉易斯被譽為美國傑出的社會批評家。正如威帕所說:“到目前為止,劉易斯的重要性主要在於其作為社會現象的出現……劉易斯是美國社會最成功的批評家,因為他的抨擊是公正的,而他自身即是最好的證明。”因此,《大街》所揭示的深刻主題具有重大現實意義和美學價值。
這種敏銳的批判的背後,實際蘊涵著作者對美國社會的深層次的思考;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認為劉易斯的作品最好地描繪了20年代的美國社會,同時也體現了鮮明的美國特色;劉易斯選擇了壹個恰當的歷史時刻來描寫美國的小城鎮,“大街”幾乎成了美國社會保守生活的代名詞,他的小說也因為生動地展現了美國的國民性格,從而給予歐洲人壹個全新的美國人形象。劉易斯通過刻畫戈鎮小市民的種種醜態,淋漓盡致地對“鄉村病毒”進行了抨擊與批判,這也是美國各地城鎮都有的陋風惡習。對於小說的評價集中反映了輿論界對劉易斯作品藝術成就的總體看法。在《大街》第十六章中,卡蘿爾對蓋伊·波羅克說:
“我想請妳幫我壹塊兒琢磨琢磨。我覺得現在婦女們總是被黑暗團團圍住。這到底是怎麽搞的……請問我們究竟希望得到的是什麽——到底需要什麽呢……我覺得,也許我們需要的是壹種更為理智的生活。我們對單調乏味的工作、睡覺和死亡感到厭煩,我們也討厭經常目睹僅僅有少數人才能成為個性鮮明的人……我們想得到壹切,我們永遠得不到,因此我們永遠不會滿足!”
卡蘿爾正是表現了這壹沖突的主題:“為自我實現而鬥爭”。作為劉易斯著力刻畫的小說主人公,卡蘿爾是壹個令美國讀者印象深刻的強有力的形象,因為她的處境在壹定程度上代表了劉易斯那個時代的中產階級的困惑。主人公所反叛的是美國虛偽的民族特性,反叛的是美國人奉為經典的教條,這壹教條正如卡蘿爾在小說中所說的那樣:要做壹個美國的好公民,必須認同社會上盛行的每壹個觀點。文章同時也表現了劉易斯對擺脫了美國中產階級固有價值觀念之後的自由生活的深邃思考。
“畢竟不是每壹個人都要出來充當救世主的角色,更不可能要求每壹個人都做得盡善盡美,可這看起來又有什麽不對勁呢,我們每個人不可能因為自己的些許不滿,而去整天想著去改變這個世界。樂觀積極地去看待這個世界美好的壹面,至少比胡思亂想地去想著改變這壹切,更為實際可行。”
《大街》幫美國人認識了自己,也幫世界認識了美國人,更讓我們進壹步了解了劉易斯。這個天生就有著矛盾性格的人註定要在矛盾中掙紮壹生。正如馬克·肖勒在《劉易斯傳》中評論的“……他喜歡他所鄙視的東西;在他的生活中,當他同很可能成為他揶揄對象的那些人在壹起的時候,他是最高興了……他是現代美國文學中最糟糕的作家之壹,但是,沒有他的作品,我們就無法想象現代美國文學。這是因為,沒有他的作品,我們幾乎就沒法想象自己……他使我們得以生動或獨特地深入到對於我們自己的想象之中”。 在《大街》的創作中,劉易斯用隱喻性的空間意象來表現其顛覆“詩意化”鄉村敘事的行為,戈鎮是小說中劉易斯根據美國鄉鎮原型來塑造的壹個鄉鎮代表,在以往的戈鎮裏“鐵狗雕像”在鄉鎮市民心中有著不同尋常的象征意義,代表著傳統、秩序及安定而經歷了工業革命後的戈鎮其象征標誌發生了變化,“紅色火車站”以壹個“新神”的形象在戈鎮民眾心中紮根發芽。壹開始,戈鎮的人們對火車與鐵路充滿了抵觸心理,認為它是用鋼鐵、橡木、礫石組成地怪物,因此火車站也只是戈鎮中不起眼的建築,只是壹座矮小的紅色房子。但是,自從鐵路在戈鎮開通後火車為人們帶來了數量驚人的貨物,充實了戈鎮的商品累積,促進了戈鎮的經濟發展,壹些具有冒險精神的人們依靠鐵路與火車成為了令人羨慕的財主,同時也令戈鎮的人們形成了崇拜個人財富的觀念。於是,“紅色火車站”便順理成章成為戈鎮人心目中的上帝與“新神”。劉易斯用反“詩意化”的鄉村敘事手段來諷刺與批判還在幻想中的鄉村敘事學派,面對歷史進程帶來的變故,他們試圖沿襲“詩意化”鄉村敘事來規避鄉鎮生活的演變,而劉易斯則用詼諧、犀利的筆鋒來警醒這些作家們,包括美國社會所有的人們,面對現實並從美好憧憬中覺醒。
在現實鄉鎮生活中,劉易斯見證了市民們的種種醜態,於是他在《大街》上重塑了鄉鎮居民的思想、品行及精神。為了使其文字更有張力,劉易斯使用隱喻來表現小鎮人們的自命不凡、平庸鄙俗及愚昧無知,如婦女讀書會就是壹個隱喻對象,這是壹個由年輕少奶奶組成的壹個名義文化團體,也是戈鎮上流社會壹個獨特的代表。在這裏匯集了許多自認為學識淵博、素養超凡、附庸風雅的年輕少奶奶們,她們會壹本正經地探討文學問題,如在研究英國詩歌時她們只花費了壹會兒功夫就分析完了莎士比亞、拜倫、尼生、吉蔔林,認為己經具備了“研究”成效,這樣的文化研究和她們做家務壹樣簡單、輕松,正如女主人公卡蘿爾所說的那樣“她們認為自己對於文化嘛,好像己經撒上了壹把鹽,腌過了,就像火腿壹樣可以掛起來啦”而這樣的象征性研究行為便成為炫耀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