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句“朱雀橋邊野草花”,朱雀橋橫跨南京秦淮河上,是由市中心通往烏衣巷的必經之路。橋同河南岸的烏衣巷,不僅地點相鄰,歷史上也有瓜葛。東晉時,烏衣巷是高門土族的聚居區,開國元勛王導和指揮淝水之戰的謝安都住在這裏。舊日橋上裝飾著兩只銅雀的重樓,就是謝安所建。在字面上,朱雀橋又同烏衣巷偶對天成。用朱雀橋來勾畫烏衣巷的環境,既符合地理的真實,又能造成對仗的美感,還可以喚起有關的歷史聯想,是“壹石三鳥”的選擇。句中引人註目的是橋邊叢生的野草和野花。草長花開,表明時當春季。“草花”前面按上壹個“野”字,這就給景色增添了荒僻的氣象。再加上這些野草野花是滋蔓在壹向行旅繁忙的朱雀橋畔,這就使我們想到其中可能包含深意。記得作者在“萬戶千門成野草”(《臺城》)的詩句中,就曾用“野草”象征衰敗。現在,在這首詩中,這樣突出“野草花”,不正是表明,昔日車水馬龍的朱雀橋,今天已經荒涼冷落了嗎!
第二句“烏衣巷口夕陽斜”,表現出烏衣巷不僅是映襯在敗落淒涼的古橋的背景之下,而且還呈現在斜陽的殘照之中。句中作“斜照”解的“斜”字,同上句中作“開花”解的“花”字相對應,全用作動詞,它們都寫出了景物的動態。“夕陽”,這西下的落日,再點上壹個“斜”字,便突出了日薄西山的慘淡情景。本來,鼎盛時代的烏衣巷口,應該是衣冠來往、車馬喧闐的。而現在,作者卻用壹抹斜暉,使烏衣巷完全籠罩在寂寥、慘淡的氛圍之中。
經過環境的烘托、氣氛的渲染之後,按說,似乎該轉入正面描寫烏衣巷的變化,抒發作者的感慨了。但作者沒有采用過於淺露的寫法,諸如,“烏衣巷在何人住,回首令人憶謝家”(孫元宴《詠烏衣巷》)、“無處可尋王謝宅,落花啼鳥秣陵春”(無名氏)之類;而是繼續借助對景物的描繪,寫出了膾炙人口的名句:“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他出人意料地忽然把筆觸轉向了烏衣巷上空正在就巢的飛燕,讓人們沿著燕子飛行的去向去辨認,如今的烏衣巷裏已經居住著普通的百姓人家了。為了使讀者明白無誤地領會詩人的意圖,作者特地指出,這些飛入百姓家的燕子,過去卻是棲息在王謝權門高大廳堂的檐檁之上的舊燕。“舊時”兩個字,賦予燕子以歷史見證人的身份。“尋常”兩個字,又特別強調了今日的居民是多麽不同於往昔。從中,我們可以清晰地聽到作者對這壹變化發出的滄海桑田的無限感慨。
飛燕形象的設計,好像信手拈來,實際上凝聚著作者的藝術匠心和豐富的想象力。晉傅鹹《燕賦序》說:“有言燕今年巢在此,明年故復來者。其將逝,剪爪識之。其後果至焉。”當然生活中,即使是壽命極長的燕子也不可能是四百年前“王謝堂前”的老燕。但是作者抓住了燕子作為候鳥有棲息舊巢的特點,這就足以喚起讀者的想象,暗示出烏衣巷昔日的繁榮,起到了突出今昔對比的作用。《烏衣巷》在藝術表現上集中描繪烏衣巷的現況;對它的過去,僅僅巧妙地略加暗示。詩人的感慨更是藏而不露,寄寓在景物描寫之中。因此它雖然景物尋常,語言淺顯,卻有壹種蘊藉含蓄之美,使人讀起來余味無窮。
〈詩意〉野花在朱雀橋邊遍地盛開著,烏衣巷口夕陽正在西落,映照著失望與淒涼,昔日的輝煌與顯赫早已不復存在。過去的燕子停留在王導、謝安等豪華宅第人家,而如今卻已飛到了普通的百姓家中。
〈賞析〉這首詩寫詩人對盛衰興敗的深沈感慨。朱雀橋和烏衣巷依然如故,但野草叢生,夕陽已斜。荒涼的景象,已經暗含了詩人對榮枯興衰的敏感體驗。後二句藉燕子的棲巢,表達作者對世事滄桑、盛衰變化的慨嘆,用筆尤為曲折。此詩為劉禹錫著名的詠史詩《金陵五題》中的第二首。
烏衣巷因何得名?
夫子廟泮池南側的烏衣巷,是南京最古老的壹條街巷,也是東晉時宰相王導、謝安故居所在地。在六朝時已是十分顯赫,唐代詩人劉禹錫壹首《烏衣巷》,更使它流傳千古。有關烏衣巷名稱的由來,也因此被人關註。
有神話傳說:金陵人王榭,航海途中遭風暴翻船,漂流至烏衣國,娶妻生子,後復回故裏,但十分思念烏衣國親人,因此將居所之巷取名為“烏衣巷”。也有壹種說法:因王導、謝安兩家弟子裙履風流,都喜歡穿黑衣,所以後人將此巷稱為“烏衣巷”。
其實,烏衣巷之名源於孫權定都南京之際。公元229年,孫權定都南京,當時秦淮河東岸還屬城郊,駐有軍隊保衛都城,因士兵皆穿黑衣,駐軍營地則稱“烏衣營”,至西晉末年,烏衣營舊址改稱烏衣巷。司馬睿南渡建康(南京)後,王、謝望族才立宅烏衣巷。
這是壹首懷古之作,亦即詩人遊覽越中(唐越中,治所在今浙江紹興),有感於其地在古代歷史上古代歷史上所發生過的著名事件而寫下的。在春秋時代,吳越兩國爭霸南方,成為世仇。越王勾踐於公元前494年,被吳王夫差打敗,回到國內,臥薪嘗膽,誓報此仇。公元前473年,他果然把吳國滅了。詩寫的就是這件事。
詩歌不是歷史小說,絕句又不同於長篇古詩,所以詩人只能選取這壹歷史事件中他感受得最深的某壹部分來寫。他選取的不是這場鬥爭的漫長過程中的某壹片斷,而是在吳敗越勝,越王班師回國以後的兩個鏡頭。首句點明題意,說明所懷古跡的具體內容。二、三兩句分寫戰士還家、勾踐還宮的情況。消滅了敵人,雪了恥,戰士都凱旋了;由於戰事已經結束,大家都受到了賞賜,所以不穿鐵甲,而穿錦衣。只“盡錦衣”三字,就將越王及其戰士得意歸來,充滿了勝利的喜悅和驕傲的神情烘托了出來。越王回國以後,躊躇滿誌,不但耀武揚威,而且荒淫逸起來,於是,花朵壹般的美人,就占滿了宮殿,擁簇著他,,伺候著他。“春殿”的“春”字,應上“如花”,並描摹美好的時光和景象,不壹定是指春天。只寫這壹點,就把越王將過去的臥薪嘗膽的往事丟得幹幹凈凈表達得非常充分了。都城中到處是錦衣戰士,宮殿上站滿了如花宮女。這是多麽繁盛、美好、熱鬧、歡樂,然而結句突然壹轉,將上面所寫的壹切壹筆勾銷。過去曾經存在過的生理、威武、富貴、榮華,現在還有什麽呢?人們所能看到的,只是幾只鷓鴣在王城故址上飛來飛去罷了。這壹句寫人事的變化,盛衰的無常,以慨嘆出之。過去的統治者莫不希望他們的富貴榮華是子孫萬世之業,而詩篇卻如實地指出了這種希望的破滅,這就是它的積極意義。
詩篇將昔時的盛衰和今日的淒涼,通過具體的景物,作了鮮明的對比,使讀者感受特別深切。壹般地說,直接描寫某種環境,是比較難於突出的,而通過對比,則獲致的效果往往能夠大大地加強。所以,通過熱鬧的場面來描寫淒涼,就更覺淒涼之可嘆。如此詩前面所寫過去的繁華與後面所寫現在的冷落,對照極為強烈,前面寫得愈著力,後面轉的也愈有力。為了充分地表達主題思想,詩人對這篇詩的藝術結構也作了不同於壹般七絕的安排。壹般的七絕,轉折點都安排在第三句裏,而他的前三句卻壹氣直下,直到第四句才突然轉到反面,就顯得格外有力量,有神采。這種寫法,不是筆力雄健的詩人,是難以揮灑自如的。
李白另有壹首懷古詩《蘇臺覽古》可資比較:“舊苑荒臺楊柳新,菱歌清唱不勝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裏人。”蘇臺即姑蘇臺,是春秋時代吳王夫差的遊樂的地方,故址在今江蘇省蘇州市。此詩壹上來就寫吳苑的殘破,蘇臺的荒涼,而人事的變化,興廢的無常,自在其中。後面緊接以楊柳在春天又發新芽,柳色青青,年年如舊,歲歲常新,以“新”與“舊”不變,不變的景物與變化的人事,做鮮明的對照,更加深了憑吊古跡的感慨。壹句之中,以兩種不同的事物來對比,寫出古今盛衰之感,用意遣詞,精練而自然。次句接寫當前景色,而昔日的帝王宮殿,美女笙歌,卻壹切都已化為烏有。所以後兩句便點出,只有懸掛在從西方流來的大江上的那輪明月,是亙古不變的;只有她,才照見過吳宮的繁華,看見過象夫差、西施這樣的當時人物,可以做歷史的見證人罷了。
此兩詩都是覽古之作,主體相同,題材近似,但越中壹首,著重在明寫昔日之繁華,以四分之三的篇幅竭力渲染,而以結句寫今日之荒涼抹殺之,專出主意。蘇臺壹首則著重寫今日之荒涼,以暗示昔日之繁華,以今古常新的自然景物來襯托變幻無常的人事,見出禁吸盛衰之感,所以其表現手段又各自不同。從這裏也可以看出詩人變化多端的藝術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