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啊,刺得我心痛的太陽!
又逼走了遊子的壹出還鄉夢,
又加他十二個時辰的九曲回腸!
太陽啊,火壹樣燒著的太陽!
烘幹了小草尖頭的露水,
可烘得幹遊子的冷淚盈眶?
太陽啊,六龍驂駕的太陽!
省得我受這壹天天的緩刑,
就把五年當壹天跑完那又何妨?
太陽啊——神速的金鳥——太陽!
讓我騎著妳每日繞行地球壹周,
也便能天天望見壹次家鄉!
太陽啊,樓角新升的太陽!
不是剛從我們東方來的嗎?
我的家鄉此刻可都依然無恙?
太陽啊,我家鄉來的太陽!
北京城裏的官柳裹上壹身秋了吧?
唉!我也憔悴的同深秋壹樣!
太陽啊,奔波不息的太陽!
妳也好像無家可歸似的呢。
啊!妳我的身世壹樣地不堪設想!
太陽啊,自強不息的太陽!
大宇宙許就是妳的家鄉吧。
可能指示我我的家鄉的方向?
太陽啊,這不像我的山川,太陽!
這裏的風雲另帶壹般顏色,
這裏鳥兒唱的調子格外淒涼。
太陽啊,生命之火的太陽!
但是誰不知妳是球東半的情熱,
同時又是球西半的智光?
太陽啊,也是我家鄉的太陽!
此刻我回不了我往日的家鄉,
便認妳為家鄉也還得失相償。
太陽啊,慈光普照的太陽!
往後我看見妳時,就當回家壹次;
我的家鄉不在地下乃在天上!
憶菊
——重陽前壹日作
插在長頸的蝦青瓷的瓶裏,
六方的水晶瓶裏的菊花,
攢在紫藤仙姑籃裏的菊花;
守著酒壺的菊花,
陪著螯盞的菊花;
未放,將放,半放,盛放的菊花。
鑲著金邊的絳色的雞爪菊;
粉紅色的碎瓣的繡球菊!
懶慵慵的江西臘喲;
倒掛著壹餅蜂窠似的黃心,
仿佛是朵紫的向日葵呢。
長瓣抱心,密瓣平頂的菊花;
柔艷的尖瓣攢蕊的白菊
如同美人底蜷著的手爪,
拳心裏攫著壹撮兒金栗。
檐前,階下,籬畔,圃心底菊花:
靄靄的淡煙籠著的菊花,
絲絲的疏雨洗著的菊花,——
金底黃,玉底白,春釀底綠,秋山底紫,……
剪秋蘿似的小紅菊花兒;
從鵝絨到古銅色的黃菊;
帶紫莖的微綠色的、真菊,
是些小小的玉管兒綴成的,
為的是好讓小花神兒
夜裏偷去當了笙兒吹著。
大似牡丹的菊王到底奢豪些,
他的棗紅色的瓣兒,鎧甲似的
張張都裝上銀白的裏子了;
星星似的小菊花蕾兒
還擁著褐色的萼被睡著覺呢。
啊!自然美底總收成啊!
我們祖國之秋底傑作啊!
啊!東方底花,騷人逸士底花啊!
那東方底詩魂陶元亮
不是妳的靈魂底化身罷?
那祖國底高登高飲酒的重九
不又是妳誕生底吉辰嗎?
妳不像這裏的熱欲的薔薇,
那微賤的紫蘿蘭更比不上妳。
妳是有歷史,有風俗的花。
啊!四千年的華胄底名花呀!
妳有高超的歷史,妳有逸雅的風俗!
啊!詩人底花呀!我想起妳,
我的心也開成頃刻之花,
燦爛的如同妳的壹樣;
我想起同我的家鄉,
我們的莊嚴燦爛的祖國,
我的希望之花又開得同妳壹樣。
習習的秋風啊!吹著,吹著!
我要贊美我祖國底花!
我要贊美我如花的祖國!
請將我的字吹成壹簇鮮花,
金底黃,玉底白,春釀底綠,秋山底紫,……
然後又統統吹散,吹得落英繽紛,
彌漫了高天,鋪遍了大地!
秋風啊!習習的秋風啊!
我要贊美我祖國底花!
我要贊美我如花的祖國!
紅豆
二壹
深夜若是壹口池塘
這飄在他的黛漪上的
淡白的小菱花兒,
便是相思底花兒了,
哦!他結成青的,血青的,
有尖角的果子了!
三二
幽冷的星兒啊!
這般零亂的壹團!
愛人兒啊!
我們的命運,
都擺布在這裏了!
三八
妳午睡醒來,
臉上印著紅凹的簟紋,
怕是鏈子鎖著的
夢魂兒罷?
我吻著妳的香腮,
便吻著妳的夢兒了。
死
啊!我的靈魂底靈魂!
我的生命底生命,
我壹生底失敗,壹生底虧欠,
如今要都在妳身上補足追償,
但是我有什
可以求於妳的呢?
讓我淹死在妳眼睛底汪波裏!
讓我燒死在妳心房底熔銹裏!
讓我醉死在妳音樂底瓊醪裏!
讓我悶死在妳呼吸底馥郁裏!
不然,就讓妳的尊嚴羞死我!
讓妳的酷冷凍死我!
讓妳那無情的牙齒咬死我!
讓那寡恩的毒劍蝥死我!
妳若賞給我快樂,
我就快樂死了;
妳若賜給我痛苦,
我也痛苦死了;
死是我對妳唯壹的要求,
死是我對妳無上的貢獻。
懺悔
啊!浪漫的生活啊!
是寫在水面上的個“愛”字,
壹壁寫著,壹壁沒了;
白攪動些痛若底波輪。
廢園
壹只落魄的蜜蜂,
像個沿門托缽的病僧,
遊到被秋雨踢倒了的
壹堆爛紙似的雞冠花上,
聞了壹聞,馬上飛走了。
啊!零落底悲哀喲!
是蜂底悲哀?是花底悲哀?
小溪
鉛灰色的樹影,
是壹長篇惡夢,
橫壓在昏睡著的
小溪底胸膛上。
小溪掙紮著,掙紮著……
似乎毫無壹點影響。
口供
我不騙妳,我不是什麽詩人,
縱然我愛的是白石的堅貞,
青松和大海,鴉背馱著夕陽,
黃昏裏績滿了蝙蝠的翅膀。
妳知道我愛英雄,還愛高山,
我愛壹幅國旗在風中招展,
自從鵝黃到古銅色的菊花。
配著我的糧食是壹壺苦茶!
可是還有壹個我,妳怕不怕——
蒼蠅似的思想,垃圾桶裏爬。
也許
——葬歌
也許妳真是哭得太累
也許,也許妳要睡壹睡,
那 叫夜鷹不要咳嗽。
蛙不要號,蝙蝠不要飛,
不許陽光撥妳的眼簾,
不許清風刷上妳的眉,
無論誰都不能驚醒妳,
撐壹傘松蔭庇護妳睡,
也許妳聽這蚯蚓翻泥,
聽這小草的根須吸水,
也許妳聽這般的音樂
比那咒罵的人聲更美;
那 妳先把眼皮閉緊,
我就讓妳睡,我讓妳睡,
我把黃土輕輕蓋著妳
我叫紙錢兒緩緩的飛。
壹個觀念
妳雋永的神秘,妳美麗的謊,
妳倔強的質問,妳壹道金光,
壹點兒親密的意義,壹股火,
壹縷縹緲的呼聲,妳是什麽?
我不疑,這因緣壹點也不假,
我知道海洋不騙他的浪花。
既然是節奏,就不該抱怨歌。
啊,橫暴的威靈,妳降伏了我,
妳降伏了我!妳絢縵的長虹——
五千多年的記憶,妳不要動,
如今我只問怎麽抱得緊妳……
妳是那樣的橫蠻,那樣的美麗!
洗衣歌
洗衣是美國華僑最普遍的職業,
因此留學生常常被人問道:“妳爸爸
是洗衣裳的嗎?”
(壹件,兩件,三件,)
洗衣要洗幹凈!
(四件,五件,六件,)
熨衣要熨得平!
我洗得凈悲哀的濕手帕,
我洗得白罪惡的黑汗衣,
貪心的油膩和欲火的灰,……
妳們家裏壹切的臟東西,
交給我洗,交給我洗。
銅是那樣臭,血是那樣腥,
臟了的東西妳不能不洗,
洗過了的東西還是得臟,
妳忍耐的人們理它不理?
替他們洗!替他們洗!
妳說洗衣的買賣太下賤,
肯下賤的只有唐人不成?
妳們的牧師他告訴我說:
耶穌的爸爸做木匠出身,
妳信不信?妳信不信?
胰子白水耍不出花頭來,
洗衣裳原比不上造兵艦。
我也說這有什麽大出息——
流壹身血汗洗別人的汗?
妳們肯幹?妳們肯幹?
年去年來壹滴思鄉的淚,
半夜三更壹盞洗衣的燈……
下賤不下賤妳們不要管,
看那裏不幹凈那裏不平,
問支那人,問支那人。
我洗得凈悲哀的濕手帕,
我洗得白罪惡的黑汗衣,
貪心的油膩和欲火的灰,
妳們家裏壹切的臟東西,
交給我——洗,交給我——洗。
(壹件,兩件,三件,)
洗衣要洗幹凈!
(四件,五件,六件,)
熨衣要熨得平!
紅燭
“蠟炬成灰淚始幹”
——李商隱
紅燭啊!
這樣紅的燭!
詩人啊
吐出妳的心來比比,
可是壹般顏色?
紅燭啊!
是誰制的蠟——給妳軀體?
是誰點的火——點著靈魂?
為何更須燒蠟成灰,
然後才放光出?
壹誤再誤;
矛盾!沖突!"
紅燭啊!
不誤,不誤!
原是要“燒”出妳的光來——
這正是自然的方法。
紅燭啊!
既制了,便燒著!
燒吧!燒吧!
燒破世人的夢,
燒沸世人的血——
也救出他們的靈魂,
也搗破他們的監獄!
紅燭啊!
妳心火發光之期,
正是淚流開始之日。
紅燭啊!
匠人造了妳,
原是為燒的。"
既已燒著,
又何苦傷心流淚?
哦!我知道了!
是殘風來侵妳的光芒,
妳燒得不穩時,
才著急得流淚!
紅燭啊!
流罷!妳怎能不流呢?
請將妳的脂膏,
不息地流向人間,
培出慰藉的花兒,
結成快樂的果子!
紅燭啊!
妳流壹滴淚,灰壹分心。
灰心流淚妳的果,
創造光明妳的因。
紅燭啊!
“莫問收獲,但問耕耘。”
聞壹多先生的書桌
忽然壹切的靜物都講話了,
忽然間書桌上怨聲騰沸:
墨盒呻吟道“我渴得要死!”
字典喊雨水漬濕了他的背;
信箋忙叫道彎痛了他的腰,
鋼筆說煙灰閉塞了他的嘴
毛筆講火柴燒禿了他的須,
鉛筆抱怨牙刷壓了他的腿;
香爐咕嘍著,這些野蠻的書
早晚定規要把妳擠倒了!
大鋼表嘆息快睡銹了骨頭;
“風來了!風來了!”稿紙都叫了;
筆洗說他分明是盛水的,
怎麽吃得慣臭辣的雪茄灰;
桌子怨壹年洗不上兩回澡,
墨水壺說“我兩天給妳洗壹回。”
“什麽主人?誰是我們的主人?”
壹切的靜物都同聲罵道,
“生活若果是這般的狼狽,
倒還不如沒有生活的好!”
主人咬著煙鬥迷迷的笑,
“壹切的眾生應該各安其位。
我何曾有意的糟蹋妳們,
秩序不在我的能力之內。”
奇跡
我要的本不是火齊的紅,或半夜裏
桃花潭水的黑,也不是琵琶的幽怨,
薔薇的香,我不曾真心愛國文豹的矜嚴,
我要的婉變也不是任何白鴿所有的。
我要的本不是這些,而是這些的結晶,
比這壹切更神奇得萬倍的壹個奇跡!
可是,這靈魂是真餓得慌,我又不能
讓他缺著供養,那 ,即便是糟糠,
妳也得募化不是?天知道,我不是
甘心如此,我並非倔強,亦不是愚蠢,
我是等妳不及,等不及奇跡的來臨!
我不敢讓靈魂缺養供養,誰不知道
壹樹蟬鳴,壹壺濁酒,算得了什麽;
縱提到煙巒,曙壑,或更璀璨的星空,
也只是平凡,是無所謂的平凡,犯得著
驚喜得沒主意,喊著最動人的名兒,
恨不得黃金鑄字,給裝在壹只歌裏?
我也說但為壹闋鶯歌便噙不住眼淚
那未免太支離,太玄了,簡直不值當。
誰曉得,我可不能不那樣:這心是真
餓得慌,我不能不節省點,把藜藿
權當伯膏粱。
可也不妨明說,只要妳——
只要奇跡露壹面,我馬上就拋棄平凡
我再不瞅著壹張霜葉夢想春花的艷
再不浪費這靈魂的膂力,剝開頑石
來誅求白玉溫潤,給我壹個奇跡,
我也不再去鞭撻著“醜”,逼他要
那分背面的意義;實在我早厭惡了
這些勾當,這附會也委實是太費解了。
我只要壹個明白的字,舍利子似的閃著
寶光;我要的是整個的,正面的美。
我並非倔強,亦不是愚蠢,我不會看見
團扇,悟不起扇後那天仙似的人面。
那
我便等著,不管等到多少輪回以後——
既然當初許下心願,也不知道是在多少
輪回以前——我等,我不抱怨,只靜候著
壹個奇跡的來臨。總不能沒有那壹天
讓雷來劈我,火山來燒,全地獄翻起來
撲我,……害怕我嗎?妳放心,反正罡風
吹不息靈魂的燈,願這說殼化成灰燼,
不礙事,因為那,那便是我的剎那
壹剎那的永恒——壹陣異香,最神秘的
肅靜,(日,月,壹切星球的旋動早被
喝住,時間也住步了)最渾圓的和平……
我聽見閶闔的戶樞砉然壹響,
傳來壹片衣裙的繂縩——那便是奇跡——
半啟的金扉中,壹個戴著圓光的妳!
祈禱
請告訴我誰是中國人,
啟示我,如何把記憶抱緊;
請告訴我這民族的偉大,
輕輕的告訴我,不要喧嘩!
請告訴我誰是中國人,
誰的心裏有堯舜的心,
誰的血是荊軻聶政的血,
誰是神農黃帝的遺孽。
告訴我那智慧來得離奇,
說是河馬獻來的饋禮;
還告訴我這歌聲的節奏,
原是九苞鳳凰的傳授。
請告訴我戈壁的沈默,
和五嶽的莊嚴?又告訴我
泰山的石溜還滴著忍耐,
大江黃河又流著和諧?
再告訴我,那壹滴清淚
是孔子吊唁死麟的傷悲?
那狂笑也得告訴我才好,
莊周淳於髡東方朔的笑。
請告訴我誰是中國人,
啟示我,如何把記憶抱緊;
請告訴我這民族的偉大,
輕輕的告訴我,不要喧嘩!
壹句話
有壹句話說出就是禍,
有壹句話能點得著火,
別看五千年沒有說破,
妳猜得透火山的緘默?
說不定是突然著了魔,
突然青天裏壹個霹靂
爆壹聲:
“咱們的中國!”
這話叫我今天怎麽說?
妳不信鐵樹開花也可,
那麽有壹句話妳聽著:
等火山忍不住了緘默;
不要發抖,伸舌頭,頓腳,
等到青天裏壹個霹靂
爆壹聲:
“咱們的中國!”
色彩
生命是張沒價值的白紙,
自從綠給了我發展,
紅給了我情熱,
黃教我以忠義,
藍教我以高潔,
粉紅賜我以希望,
灰白贈我以悲哀;
再完成這幀彩圖,
黑還要加我以死。
從此以後,
我便溺愛於我的生命,
因為我愛他的色彩。
相遇已成過去
歡悅的雙睛,激動的心;
相遇已成過去,到了分手的時候,
溫婉的微笑將變成苦笑,
不如在愛剛抽芽時就掐死苗頭。
命運是壹把無規律的梭子,
趁悲傷還未成章,改變還未晚,
讓我們永為素線的經緯線;
永遠皎潔,不受俗愛的汙染。
分手吧,我們的相逢已成過去,
任心靈忍受多大的饑渴和懊悔。
妳友情的微笑對我已屬夢想的非分,
更不敢企求叫妳深情的微喟。
將來也許有壹天我們重逢,
妳的風姿更豐盈,而我則依然憔悴。
我的毫無愧色的爽快陳說,
“我們的緣很短,但也有過壹回。”
我們壹度相逢,來自西東,
我全身的血液,精神,如潮洶湧,
“但只那壹度相逢,旋即分道。”
留下我的心永在長夜裏怔忡。
死 水
這是壹溝絕望的死水,
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
不如多扔些破銅爛鐵,
爽性潑妳的剩菜殘羹。
也許銅的要綠成翡翠,
鐵罐上繡出幾瓣桃花;
再讓油膩織壹層羅綺,
黴菌給他蒸出些雲霞。
讓死水酵成壹溝綠酒,
飄滿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們笑聲變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麽壹溝絕望的死水,
也就誇得上幾分鮮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聲。
這是壹溝絕望的死水,
這裏斷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讓給醜惡來開墾,
看他造出個什麽世界。
靜 夜
這燈光,這燈光漂白了的四壁;
這賢良的桌椅,朋友似的親密;
這古書的紙香壹陣陣的襲來;
要好的茶杯貞女壹般的潔白;
受哺的小兒接呷在母親懷裏,
鼾聲報道我大兒康健的消息……
這神秘的靜夜,這渾圓的和平,
我喉嚨裏顫動著感謝的歌聲。
但是歌聲馬上又變成了詛咒,
靜夜!我不能,不能受妳的賄賂。
誰希罕妳這墻內尺方的和平!
我的世界還有更遼闊的邊境。
這四墻既隔不斷戰爭的喧囂,
妳有什麽方法禁止我的心跳?
最好是讓這口裏塞滿了沙泥,
如其它只會唱著個人的休戚,
最好是讓這頭顱給田鼠掘洞,
讓這壹團血肉也去餵著屍蟲;
如果只是為了壹杯酒,壹本詩,
靜夜裏鐘擺搖來的壹片閑適,
就聽不見了妳們四鄰的呻吟,
看不見寡婦孤兒抖顫的身影,
戰壕裏的痙攣,瘋人咬著病榻,
和各種慘劇在生活的磨子下。
幸福!我如今不能受妳的私賄,
我的世界不在這尺方的墻內。
聽!又是壹陣炮聲,死神在咆哮。
靜夜!妳如何能禁止我的心跳?
發 現
我來了,我喊壹聲,迸著血淚,
“這不是我的中華,不對不對!”
我來了,因為我聽見妳叫我;
鞭著時間的罡風,擎壹把火,
我來了,不知道是壹場空喜。
我會見的是噩夢,那裏是妳?
那是恐怖,是噩夢掛著懸崖,
那不是妳,那不是我的心愛!
我追問青天,逼迫八面的風,
我問,(拳頭擂著大地的赤胸)
總問不出消息;我哭著叫妳,
嘔出壹顆心來,——在我心裏!
死水
這是壹溝絕望的死水,
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
不如多扔些破銅爛鐵,
爽性潑妳的剩菜殘羹。
也許銅的要綠成翡翠,
鐵罐上繡出幾瓣桃花;
再讓油膩織壹層羅綺,
黴菌給他蒸出些雲霞。
讓死水酵成壹溝綠酒,
飄滿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們笑聲變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麽壹溝絕望的死水,
也就誇得上幾分鮮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