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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李白《關山月》、杜甫《月夜》、張若虛《春江花月夜》

李白的《關山月》:

繼承了古樂府舊題,描繪出壹幅清冷蒼茫的月夜圖,將關山邊塞風光和戍邊將士的思鄉情懷融入月夜高樓,表達了詩人對征人的關切和對和平的向往的思想感情。

開頭四句尤如影視文學的蒙太奇手法,將“詩題”壹壹化出。“關”、“山”、“月”三個既相互獨立又相互聯系的詩的物象,奠定了全詩邊塞苦寒的蒼涼基調。“月”,出於天山雲霧間,壹派雲海蒼茫、氣勢磅礴、雄偉壯闊的景象。“風”,漫天遍野的大漠朔風,猶如虎嘯狼嗥,吹遍玉門關內關外,氣勢多麽闊大,異域何其粗獷。詩人巧借“長風”把“關”與“月”有機地聯系在壹起,使人想到王昌齡的“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的詩句來。明月依舊,關隘依舊,而歷代的長征遠戍的男兒卻都壹去不再生還。沒完沒了的戰爭,何時才能停息?因此詩人將“長風、明月、天山、玉門關”這些廣闊無垠的物象淋漓盡致地渲染,營造出雄偉壯闊卻又蒼涼悲壯的意境。讀之又使人想起“翰海闌幹百丈冰,愁雲慘淡萬裏凝”(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的名句。詩人通過對邊塞巨幅畫卷圖的描繪,為下文將士翹首故裏編織了“思鄉”的情結。

中間四句在寫景的基礎上,抒發出“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的主旨。“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詩人引用典故,在“關山”自然邊塞風光之上叠印出沙場點兵征戰的宏大場景。據史料載:漢高祖劉邦曾領兵征戰匈奴,在白登山壹帶(今山西大同市西)展開了殊死搏鬥,劉邦的將士被匈奴於此圍困了七天七夜。而青海灣壹帶也是唐軍與吐蕃連年征戰之地。歷代這種無休止的戰爭使得出征將士幾乎從無生還故鄉。正如高適《涼州詞》中描述的“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是對戍守邊關的將士最好的寫照。那無奈的開懷痛飲,也許就成為未來沙場征戰的最後訣別。此種痛苦的心情,惟有壹醉解之。而“胡窺青海灣”就是歷史的見證。

最後四句描寫戰士“望歸”的愁苦心情。“戍客”、“思歸”愁腸百結,望著邊塞荒涼景色,滿面愁容,難以名狀。想家中高樓上的妻子、滿頭白發的親娘和瘦骨伶仃的兒郎,壹定也在這清冷的茫茫月夜裏或站立樓頭,或折柳門前。他們舉目遠眺,思念著“我”這個也許永不能生還的征人。此情此景,我們似乎聽到了他們壹聲聲揪人心肺的惆悵嘆息。這裏詩人將戰士的思鄉、家人的思親融於廣闊蒼茫的景色裏,使得景因情而怨,情因景更傷。在這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裏,我們倍感蒼涼、深沈。

綜觀全詩,李白用廣闊蒼茫、深沈磅礴的圖景抒發戍人思鄉的意境,其實就是詩人浩大的胸懷的自然袒露。如果說李白的詩大多用“月”、“旅”、“酒”來排泄個人的憤懣的話,那麽這首狀寫“關”、“山”、“月”的詩,就表現了他關心民生、悲天憫人的另壹種情操。此詩,氣勢博大,意境深遠,讀來哀婉淒涼而又雄渾悲壯,正如任華在《雜言寄李白》中所說的“奔逸氣,聳高格,清人心神,驚人魂魄”。

杜甫《月夜》

賞析:題為《月夜》,作者看到的是長安月。如果從自己方面落墨,壹入手應該寫“今夜長安月,閨中只獨看”。但他更焦心的不是自己失掉自由、生死未蔔的處境,而是妻子對自己的處境如何焦心。所以悄焉動容,神馳千裏,直寫“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這已經透過壹層。自己只身在外,當然是獨自看月。妻子尚有兒女在旁,為什麽也“獨看”呢?“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壹聯作了回答。妻子看月,並不是欣賞自然風光,而是“憶長安”,而小兒女未諳世事,還不懂得“憶長安”啊!用小兒女的“不解憶”反襯妻子的“憶”,突出了那個“獨”字,又進壹層。

在壹二兩聯中,“憐”字,“憶”字,都不宜輕易滑過。而這,又應該和“今夜”、“獨看”聯系起來加以吟味。明月當空,月月都能看到。特指“今夜”的“獨看”,則心目中自然有往日的“同看”和未來的“同看”。未來的“同看”,留待結句點明。往日的“同看”,則暗含於壹二兩聯之中。“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這不是分明透露出他和妻子有過“同看”鄜州月而***“憶長安”的往事嗎?我們知道,安史之亂以前,作者困處長安達十年之久,其中有壹段時間,是與妻子在壹起度過的。和妻子壹同忍饑受寒,也壹同觀賞長安的明月,這自然就留下了深刻的記憶。當長安淪陷,壹家人逃難到了羌村的時候,與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憶長安”,已不勝其辛酸!如今自己身陷亂軍之中,妻子“獨看”鄜州之月而“憶長安”,那“憶”就不僅充滿了辛酸,而且交織著憂慮與驚恐。這個“憶”字,是含意深廣,耐人尋思的。往日與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憶長安”,雖然百感交集,但尚有自己為妻子分憂;如今呢,妻子“獨看”鄜州之月而“憶長安”,“遙憐”小兒女們天真幼稚,只能增加她的負擔,哪能為她分憂啊!這個“憐”字,也是飽含深情,感人肺腑的。

第三聯通過妻子獨自看月的形象描寫,進壹步表現“憶長安”。霧濕雲鬟,月寒玉臂。望月愈久而憶念愈深,甚至會擔心她的丈夫是否還活著,怎能不熱淚盈眶?而這,又完全是作者想象中的情景。當想到妻子憂心忡忡,夜深不寐的時候,自己也不免傷心落淚。兩地看月而各有淚痕,這就不能不激起結束這種痛苦生活的希望;於是以表現希望的詩句作結:“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雙照”而淚痕始幹,則“獨看”而淚痕不幹,也就意在言外了。

這首詩借看月而抒離情,但所抒發的不是壹般情況下的夫婦離別之情。作者在半年以後所寫的《述懷》詩中說:“去年潼關破,妻子隔絕久”;“寄書問三川(鄜州的屬縣,羌村所在),不知家在否”;“幾人全性命?盡室豈相偶!”兩詩參照,就不難看出“獨看”的淚痕裏浸透著天下亂離的悲哀,“雙照”的清輝中閃耀著四海升平的理想。字裏行間,時代的脈搏是清晰可辨的。

題為《月夜》,字字都從月色中照出,而以“獨看”、“雙照”為壹詩之眼。“獨看”是現實,卻從對面著想,只寫妻子“獨看”鄜州之月而“憶長安”,而自己的“獨看”長安之月而憶鄜州,已包含其中。“雙照”兼包回憶與希望:感傷“今夜”的“獨看”,回憶往日的同看,而把並倚“虛幌”(薄帷)、對月舒愁的希望寄托於不知“何時”的未來。詞旨婉切,章法緊密。如黃生所說:“五律至此,無忝詩聖矣!”

張若虛《春江花月夜》

詩人入手擒題,壹開篇便就題生發,勾勒出壹幅春江月夜的壯麗畫面:江潮連海,月***潮生。這裏的“海”是虛指。江潮浩瀚無垠,仿佛和大海連在壹起,氣勢宏偉。這時壹輪明月隨潮湧生,景象壯觀。壹個“生”字,就賦予了明月與潮水以活潑潑的生命。月光閃耀千萬裏之遙,哪壹處春江不在明月朗照之中!江水曲曲彎彎地繞過花草遍生的春之原野,月色瀉在花樹上,象撒上了壹層潔白的雪。詩人真可謂是丹青妙手,輕輕揮灑壹筆,便點染出春江月夜中的奇異之“花”。同時,又巧妙地繳足了“春江花月夜”的題面。詩人對月光的觀察極其精微:月光蕩滌了世間萬物的五光十色,將大千世界浸染成夢幻壹樣的銀輝色。因而“流霜不覺飛”,“白沙看不見”,渾然只有皎潔明亮的月光存在。細膩的筆觸,創造了壹個神話般美妙的境界,使春江花月夜顯得格外幽美恬靜。這八句,由大到小,由遠及近,筆墨逐漸凝聚在壹輪孤月上了。

清明澄澈的天地宇宙,仿佛使人進入了壹個純凈世界,這就自然地引起了詩人的遐思冥想:“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詩人神思飛躍,但又緊緊聯系著人生,探索著人生的哲理與宇宙的奧秘。這種探索,古人也已有之,如曹植《送應氏》:“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霜”,阮籍《詠懷》:“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等等,但詩的主題多半是感慨宇宙永恒,人生短暫。張若虛在此處卻別開生面,他的思想沒有陷入前人窠臼,而是翻出了新意:“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個人的生命是短暫即逝的,而人類的存在則是綿延久長的,因之“代代無窮已”的人生就和“年年只相似”的明月得以***存。這是詩人從大自然的美景中感受到的壹種欣慰。詩人雖有對人生短暫的感傷,但並不是頹廢與絕望,而是緣於對人生的追求與熱愛。全詩的基調是“哀而不傷”,使我們得以聆聽到初盛唐時代之音的回響。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這是緊承上壹句的“只相似”而來的。人生代代相繼,江月年年如此。壹輪孤月徘徊中天,象是等待著什麽人似的,卻又永遠不能如願。月光下,只有大江急流,奔騰遠去。隨著江水的流動,詩篇遂生波瀾,將詩情推向更深遠的境界。江月有恨,流水無情,詩人自然地把筆觸由上半篇的大自然景色轉到了人生圖象,引出下半篇男女相思的離愁別恨。

“白雲”四句總寫在春江花月夜中思婦與遊子的兩地思念之情。“白雲”、“青楓浦”托物寓情。白雲飄忽,象征“扁舟子”的行蹤不定。“青楓浦”為地名,但“楓”“浦”在詩中又常用為感別的景物、處所。“誰家”“何處”二句互文見義,正因不止壹家、壹處有離愁別恨,詩人才提出這樣的設問,壹種相思,牽出兩地離愁,壹往壹復,詩情蕩漾,曲折有致。

以下“可憐”八句承“何處”句,寫思婦對離人的懷念。然而詩人不直說思婦的悲和淚,而是用“月”來烘托她的懷念之情,悲淚自出。詩篇把“月”擬人化,“徘徊”二字極其傳神:壹是浮雲遊動,故光影明滅不定;二是月光懷著對思婦的憐憫之情,在樓上徘徊不忍去。它要和思婦作伴,為她解愁,因而把柔和的清輝灑在妝鏡臺上、玉戶簾上、搗衣砧上。豈料思婦觸景生情,反而思念尤甚。她想趕走這惱人的月色,可是月色“卷不去”,“拂還來”,真誠地依戀著她。這裏“卷”和“拂”兩個癡情的動作,生動地表現出思婦內心的愁悵和迷惘。月光引起的情思在深深地攪擾著她,此時此刻,月色不也照著遠方的愛人嗎?***望月光而無法相知,只好依托明月遙寄相思之情。

最後八句寫遊子,詩人用落花、流水、殘月來烘托他的思歸之情。“扁舟子”連做夢也念念歸家——花落幽潭,春光將老,人還遠隔天涯,情何以堪!江水流春,流去的不僅是自然的春天,也是遊子的青春、幸福和憧憬。江潭落月,更襯托出他淒苦的寞寞之情。沈沈的海霧隱遮了落月;碣石、瀟湘,天各壹方,道路是多麽遙遠。“沈沈”二字加重地渲染了他的孤寂;“無限路”也就無限地加深了他的鄉思。他思忖:在這美好的春江花月之夜,不知有幾人能乘月歸回自己的家鄉!他那無著無落的離情,伴著殘月之光,灑滿在江邊的樹林之上……

“落月搖情滿江樹”,這結句的“搖情”——不絕如縷的思念之情,將月光之情,遊子之情,詩人之情交織成壹片,灑落在江樹上,也灑落在讀者心上,情韻裊裊,搖曳生姿,令人心醉神迷。

《春江花月夜》在思想與藝術上都超越了以前那些單純模山範水的景物詩,“羨宇宙之無窮,哀吾生之須臾”的哲理詩,抒兒女別情離緒的愛情詩。詩人將這些屢見不鮮的傳統題材,註入了新的含義,融詩情、畫意、哲理為壹體,憑借對春江花月夜的描繪,盡情贊嘆大自然的奇麗景色,謳歌人間純潔的愛情,把對遊子思婦的同情心擴大開來,與對人生哲理的追求、對宇宙奧秘的探索結合起來,從而匯成壹種情、景、理水乳交溶的幽美而邈遠的意境。詩人將深邃美麗的藝術世界特意隱藏在惝恍迷離的藝術氛圍之中,整首詩篇仿佛籠罩在壹片空靈而迷茫的月色裏,吸引著讀者去探尋其中美的真諦。

全詩緊扣春、江、花、月、夜的背景來寫,而又以月為主體。“月”是詩中情景兼融之物,它跳動著詩人的脈搏,在全詩中猶如壹條生命紐帶,通貫上下,觸處生神,詩情隨著月輪的生落而起伏曲折。月在壹夜之間經歷了升起——高懸——西斜——落下的過程。在月的照耀下,江水、沙灘、天空、原野、楓樹、花林、飛霜、白沙、扁舟、高樓、鏡臺、砧石、長飛的鴻雁、潛躍的魚龍,不眠的思婦以及漂泊的遊子,組成了完整的詩歌形象,展現出壹幅充滿人生哲理與生活情趣的畫卷。這幅畫卷在色調上是以淡寓濃,雖用水墨勾勒點染,但“墨分五彩”,從黑白相輔、虛實相生中顯出絢爛多彩的藝術效果,宛如壹幅淡雅的中國水墨畫,體現出春江花月夜清幽的意境美。

詩的韻律節奏也饒有特色。詩人灌註在詩中的感情旋律極其悲慨激蕩,但那旋律既不是哀絲豪竹,也不是急管繁弦,而是象小提琴奏出的小夜曲或夢幻曲,含蘊,雋永。詩的內在感情是那樣熱烈、深沈,看來卻是自然的、平和的,猶如脈搏跳動那樣有規律,有節奏,而詩的韻律也相應地揚抑回旋。全詩***三十六句,四句壹換韻,***換九韻。又平聲庚韻起首,中間為仄聲霰韻、平聲真韻、仄聲紙韻、平聲尤韻、灰韻、文韻、麻韻,最後以仄聲遇韻結束。詩人把陽轍韻與陰轍韻交互雜沓,高低音相間,依次為洪亮級(庚、霰、真)——細微極(紙)——柔和級(尤、灰)——洪亮級(文、麻)——細微級(遇)。全詩隨著韻腳的轉換變化,平仄的交錯運用,壹唱三嘆,前呼後應,既回環反復,又層出不窮,音樂節奏感強烈而優美。這種語音與韻味的變化,又是切合著詩情的起伏,可謂聲情與文情絲絲入扣,宛轉諧美。

二、江月照千古 孤篇蓋全唐——張若虛《春江花月夜》賞析(作者:都市隱俠)

《春江花月夜》的章法結構,以整齊為基調,以錯雜顯變化。三十六行詩,***分為九組,每四句壹小組,壹組三韻,另壹組必定轉用另壹韻,象九首絕句。這是它整齊的壹面。它的錯綜復雜,則體現在九個韻腳的平仄變化。開頭壹、三組用平韻,二、四組用仄韻,隨後五六七八組皆用平韻,最後用仄韻結束,錯落穿插,聲調整齊而不呆板。在句式上,大量使用排比句、對偶句和流水對,起承轉合皆妙,文章氣韻無窮。詩中春、江、花、月、夜、人幾個主題詞錯落重疊,伸縮變化,把讀者引進了壹個目眩五彩、渾然忘我的境界。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起首四句,就兩現春江、兩現明月、兩現潮、兩現海,交錯疊現的景觀立即把人帶進了壹個神奇美妙的境界。而最後壹句,又為整篇描寫的江月埋下了伏筆。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是霰;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壹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我們看到,詩人在第二組是寫初月的朦朧,第三組是寫高月的皎潔,並發思古之悠情。“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詩人面對這壹輪江月深深地思考著,滿懷感慨和迷惘。也許後來大詩人李白“青天有月來幾時?我欲停杯壹問之”,以及蘇軾“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詩句,只是此句的翻版。而第四組的起句“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與劉希夷的名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則如出壹轍。張若虛感嘆江月長明而人生短促,劉希夷感慨風物依舊而人生易老,兩者之間何其相似!這裏月的疊用、人的疊用以及江的疊用,有壹種音節美、韻律美,斷而復續,飛絲相接,給人壹種清峻雄奇之感。詩人創造的這種詩歌語言形式,後來發展成為散曲和民歌中的“頂針續麻體”,至今中國詩壇還留有它動人的影子。

白雲壹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最神奇的就是這白雲壹片,悠悠來去,使萬丈溝壑壹線飛渡,從江月清景、人生感慨壹下子滑向野浦扁舟和明月樓頭,壹筆帶出離人怨婦的主題。有人對此詩的主題多有非議,殊不知幾千年中國歷史上男人不是服徭役兵役、就是為生計而奔波,離人怨婦,正是社會底層的生活現實。而且愛情和相思,是人類文學永恒的主題,沒有哪壹代人能避開,古今中外,真正避開了的只有六七十年代中國“八大樣板戲”。樣板戲中除《智取威虎山》裏李勇奇有個妻子壹出場就遭土匪槍殺外,八部戲劇再沒有壹對夫妻,也沒有壹對情人。而如此壹首詩、如此壹輪明月,還有什麽題材比寫離人怨婦更好呢?只有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相思情懷才配淒清如許的壹輪江月,也惟有純真的情,才能使高天皓月更顯皎潔。這樣大開大合的過渡,手法巧妙如神來之筆,令人拍案叫絕。在這樣壹個明月之夜,是誰家遊子飄蕩在壹葉扁舟之中,他家在何處?又是誰佇立在那月明如水的樓頭思念她的遠方飄零者呢?僅用兩句,合寫離人怨婦,總領下文。然後派出八句描寫怨婦: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樓頭明月總在怨婦心頭眼底徘徊,照著早已懶用的妝臺明鏡。月明之夜,離愁別緒更加縈懷,使人無法排遣。而那壹輪明月偏又浸透簾瓏、照亮砧石,況且簾卷不去、手拂不開。此時遠行的人兒只在思念之中,只能彼此矚望而無法相依相訴,就是有再多的相思情懷,說來他也無法聽到。我多想隨這籠天罩地的月光飛流到他身邊去照耀他啊!可是即使象鴻雁那樣高飛遠舉,也不能把這寂寞樓頭的相思明月帶給他,何況這春江裏只有躍浪的魚兒激起幾個漩渦兒呢!寥寥數語,怨婦的離愁別恨已寫到極致。接著筆鋒壹轉,又派出八句來寫遠方的遊子: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映月忽西斜。

斜月沈沈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昨夜忽夢落花飄零,春已半殘,可是寄身異地他鄉,回家的日子還遙遙無期。江水奔流不息,壹浪又壹浪地趕往大海,好像要將春天帶走壹樣。而江潭倒映明月,不知不覺已經西斜。斜月漸漸隱入海霧,這時北方南方、碣石瀟湘有多少遊子還在趕著回家,有多少離人怨婦還在遠隔千山萬水彼此思念呢?夜色淒迷,月光如水,不知有幾人在這輪明月下趕回家去了,而我只能守著這野浦孤舟,思念著遠方的親人,看江流依然,落月留照,把江邊花樹點染得淒清如許,人間離情萬種都在那花樹上搖曳著、彌漫著。在這樣勾魂奪魄的意境裏結束全篇,情筆生花,余音繞梁。

我們在詩篇中看到江與月這兩個主題中的主題被反復拓展,不斷深化。春江、江流、江天、江畔、江水、江潭、江樹這紛繁的形與景,和著明月、孤月、江月、初月、落月、月樓、月華、月明復雜的光與色,並通過與春、夜、花、人的巧妙結合,構成了壹幅色美情濃斑斕迷離的春江夜月圖。詩人沒有局限於壹輪江月,而是把壹種復雜的人類情感貫穿始終。無論是初月的明媚、高月的皎潔還是斜月與落月的迷離纏綿,抑或樓頭月的徘徊、鏡中月的清影、簾內月的傾註、砧上月的流照,無壹不打上情感的烙印。把壹輪明月寫到如此清雅且奪人心魄的地步,就不僅僅是傳世之作、而應該是曠世之作了。自《詩經》至張若虛,其間壹千幾百年,沒人把壹輪江月寫得如此淒美多情。在詩歌的表現形式上,南朝民歌和齊梁聲律學,經過多年的醞釀發展,到了張若虛手裏,恍如金丹煉成突現奇光,語言聲律與形式技巧以及描篇布局,被那樣的完美地糅合在壹起。在詩歌發展還找不到前進方向的唐前期,《春江花月夜》本身就如同光耀千古的壹輪高天朗月,照亮了盛唐的路,催生了詩國的燦爛。而張若虛之後,又是壹千多年過去了,仍然無人能把壹夕江月渲染得這般淋漓盡致,歷盡滄桑變幻,詩篇不朽而江月依舊。

三、壹生壹絕唱,壹夜壹哀愁——<春江花月夜>之我的賞析(作者:張小婕)

詩從被寫出來的那刻起,沈澱的就是其本身寫者的心情。後人,縱使有多高深的造詣或者怎樣的心情的歷史性重疊,都沒有辦法真正的解釋。所以,現在我寫這篇文,充其量就是挖掘壹點我自己情緒的斷章,湊不上什麽賞析。——題記

春江花月夜的詩評泛濫,網上什麽版本的都有,若是此時我再濃墨於其字詞運用的引經據典,大概就逃不出撿人剩下的落魄甚至會遭蒙抄襲的嫌疑。所以作罷,寫寫我的理解就夠了,所謂托物言誌或者抑揚頓挫之類的文字遊戲還是留給有水平的大家去做吧。

春江花月夜的長度還算適中,可是為了把自己融入進裏,也著實花了我不少功夫。閱詩,最忌諱的就是讀,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進而不同的語調流轉,都有極大的可能讓詩原本的意境面目全非。人和人之間,不是這麽容易便能駕馭了彼此的心情。所以我選擇抄寫,整整壹上午高山流水地沈浮在字裏行間,感情毫無預兆地就漫溢了出來。

張若虛連字號都不為人詳,滄海壹粟地茫然在唐朝燦如繁星的詩人堆裏,卻僅憑這壹首詩“孤篇橫絕,竟為大家”。春江花月夜歸於樂府,帶有樂府詩壹貫的情愫,縷縷歌章唱的都是詩人曲婉的離愁,通篇白話文壹般的淺顯,不需要任何的註解,壹個離人立於江岸的形象便躍然印入眼簾。我看見他背著雙手,傲然地仰頭望向無垠的汪汪白水,贊嘆自然的浩渺蕩漾,心意空洞眼神蒼白如晝,流露出了怎樣的壹種哀愁。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潮生。”他站在遼闊到分不清哪裏是海岸線的水邊,在熏風裏望見明月淒楚地隨潮湧翻滾而來,好像聽不見浪濤的呱噪和海鳥的悲鳴,行雲流水地營造了他自己不被打擾的安靜和美景。是了,春江某種程度上成了他情愫的歸宿,寄托了他的情成就了他的美,順便再給我們精彩回放了那晚的夜色妖嬈。月色美,在詩人的鄉思離愁裏,卻如蚌體內的珍珠,是淒苦的延伸和凝固。詩人看"灩灩隨波千萬裏",月影倒映,水波漣漪,卻突然感到了心理不平衡:為什麽月籠春江千萬裏,我卻望穿了秋水也望不見家舍屋頂的裊裊炊煙!就連江邊的芳甸也因為有江流不息的陪伴,惹人妒忌。

或者他突然發現月亮其實和自己壹樣孤獨。明月愛慕著春江,卻苦於時空蹁躚,壹天壹地,惟能只知晝夜不知歲月地映照著白水,不離不棄。就如詩人自己壹樣,望這長水,只期盼能望見家中玉簾後的牽掛。

又有“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詩人無奈人與天的絕對力量懸殊,明月壹歲壹千年,看盡人情的薄涼錦暖,世人卻伴月初生,望月臨終,至死了也看不透自然的玄妙。可他又說"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人類啊,年華如水去而不返卻繁衍生息綿延久長,看著江月,總該有看盡的壹天。詩人天真的自我安慰,"哀而不傷",與李白的《把酒問月》大有異曲同工之妙: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看明月皆如此。

詩人舉目而眺,“有乘扁舟為客者,有登樓而傷別者”,更有自己不可盡言的思念。他似乎還看見了家中“妝鏡臺”前的同樣思念他的女子,輾轉反側,苦於月色的柔情更添了她的愁思。那多情的女子,多想隨明月光華壹起,“逐月華流照君”,瞬思閑就能流轉到意中人的身側。可惜“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望長空:鴻雁遠飛,飛不出月的光影,飛也徒勞;看江面,魚躍深水,只激起陣陣波紋,躍也無功。"尺素在魚腸,存心憑雁足”,向以傳信為長的魚雁,如今也無法傳遞思念。

對於"水成文",其實我還有別的理解。詩人的思念,望穿了秋水,也望成了幻覺,他好像看到了魚躍激起的水紋裏有遠方傳來的書字,壹篇思愁蔓延水面,情深亦如水。

全詩到這裏,我的激情大約也到了個終點。近乎審美疲勞,後面的內容,已經不足以翻起我的思緒。

月復西斜,海霧徒生,瀟湘碣石,江樹搖情。就以這個"搖"字作為最後的看點,"月華搖晃,樹影婆娑,人心起伏,月搖,樹搖,人心亦在搖"。詩人在江邊站至夜深,江風驟起,他看岸上的樹舞起,好像是在代替誰回應著他的思念,也好像是因為樹枝沈甸甸地掛滿了他的思念,於是他情不自覺地心中悸動起來,再也平靜不下來。只好就此收了筆。

陳後主所作;或說隋煬帝所作。今據郭茂倩《樂府詩集》所錄,除張若虛這壹首外,尚有隋煬帝二首,諸葛穎壹首,張子容二首,溫庭筠壹首。它們或顯得格局狹小,或顯得脂粉氣過濃,遠不及張若虛此篇。這壹舊題,到了張若虛手裏,突發異彩,獲得了不朽的藝術生命。時至今日,人們甚至不再去考索舊題的原始創制者究竟是誰,而把《春江花月夜》這壹詩題的真正創制權歸之於張若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