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元亨的《朝天子·歸隱》***二十首,就體段來說,前人或名為“重頭”,或稱為“聯章”。這裏所抄錄的是其第二首。
前三句寫其歸隱的生活:不為衣食操心,不為名利勞神,有時“歌詠楚詞”,有時“賡和杜詩”,有時“臨寫羲之字”。悠閑,風雅,用作者在這壹組詩的第四首中的話來說,是“無半點塵俗悶”。“楚詞”即“楚辭”,指以屈原《離騷》為代表的“書楚語,作楚聲,記楚地,名楚物”的詩歌。為了欣賞楚辭的韻味,吟時必須節奏舒緩,因此特於“歌詠”之前恰切地置壹“長”字,強調其聲調的曼長,表現其陶醉的神情。“杜詩”,指詩聖杜甫的詩歌。“賡和”是接在後面模仿別人詩歌的題材或體裁而寫作。杜甫曾說他“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晚節漸於詩律細”。為了要踵武詩聖,握筆時必須十分認真,因此特於“賡和”之前以恰切地置壹“細”字,強調其字斟句酌的細心,表現其推敲的神態。“羲之”,即被人尊為書聖的東晉大書法家王羲之。“臨寫”之前的“閑”字,是安靜的意思,是用以表現臨摹王羲之書法時,聚精會神,沒有絲毫雜念之心境的。作者在這壹組詩的第四首中說“長歌楚些吊湘魂,誰待看匡時論。”可以與這三句相互發明。
接下來的第四、五句,寫其歸隱的處所,兼表相關的主觀意向。就處所來說,包括兩層意思:壹是其地理位置在遠離“朝市”的“亂去堆裏”的高山深處;二是其房舍的質量為簡陋的“茅茨”。曲的語言,“不貴熟爛而貴新生”,作者在這裏不用現成的“白雲深處”,而鑄造出“亂雲堆裏”,便是有意識地避熟就生,並增加語言形象的視覺感。“茨”,用蘆葦、茅草蓋的情屋頂。《詩·小雅·甫田》:“如茨如染。”鄭玄箋:“茨,屋蓋也。”“朝市”,猶言都會,指繁華的鬧市。相關的主觀意向,是對“朝市”的厭惡,“無意居”,對“亂雲堆”裏的“茅茨”的喜愛,有意“結”。為什麽厭“朝市”而喜“亂雲堆裏結茅茨”呢?作者在這壹組詩的第壹首中說的“遠紅塵俗事冗”,正好可以移來做為註腳。
第六、七、八句,寫其歸隱的原因。這原因來自作者對歷史人物命運的總結,是他在這壹組詩中經常使用的音符。“珠履三千”,用戰國春申君事。《史記·春申君列傳》:“春申君客三千余人,其上客皆躡珠履。”這裏是借以泛指承君主恩寵的勢家豪門的奢華。“金釵十二行”用唐朝牛僧孺(思黯)事。《山堂肆考·角集》二十三:“白樂天嘗方言牛思黯自誇前後服鐘乳三千兩,而歌舞之妓甚多,故答思黯詩雲鐘乳三千兩,金釵十二行。”這裏是指以泛指承君主恩寵的勢家豪門的姬妾眾多。這兩句,對偶成文,詞藻華麗,觸筆無多,但其富貴、煊赫的氣象,已經躍然紙上了。緊接著的“朝承恩暮賜死”壹句,陡然壹轉,說明“福兮禍之所伏”,富貴榮華難以久長。早晨剛剛得寵,晚上便會被殺。這真是當頭棒喝,足以令人驚心動魄,冷汗淋漓,不勝恐懼之至。
最後的三句,寫歸隱的誌向:要像商山四皓的采此芝於商山和嚴子陵的理釣絲於桐江,徹底與功名事決裂,以漁樵生活終老。“采商山紫芝”,用商山四皓事,意謂隱於山林。秦末,東園公、_裏先生、綺裏季、夏黃公為避亂而隱居商山。四人年皆八十有余,須眉皓白。高邦建漢為皇帝後,想要把他們羅致到朝廷來輔政,結果沒有辦到。“商山”,在今陜西商縣東南,林壑深邃,形勢優勝。“紫芝”壹句靈芝,是壹種菌類植物。“理桐江釣絲”,用嚴子陵事。意謂隱於水濱。嚴子陵,本姓莊。少年時與東漢的開國之君劉秀同遊學,劉秀即帝位後,他變姓句而隱居不見。後來劉秀找到了他,任為諫議大夫,他不肯就職,歸隱於富春山,垂釣於桐縣南之江濱。“畢罷了功名事”這壹末句,肯切堅決,字聲合譜。作者這壹組詩的第七首中的“功名事莫求”,第十七首中的“斷絕了功名念”,都與這壹句意同。“畢罷”,元時俗語,意為了結,撇下。
用事較多是這首小令的特點之壹,亦是其缺點。不論其“珠履三千,金釵十二”,還是其“采商山紫芝,理桐江釣絲”,都做到了如王驥德《曲律》所說的,“引得的確,用得恰好”,“明事暗使”,用在句中,令人不覺,如禪家所謂撮鹽水中,飲水乃知鹹味。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