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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乃何許人也

原名徽音,福建省閩侯人。l904年6月10日生於杭州,1955年4月1日病逝於北京。1916年入北京培華女子中學,1920年4-9月隨父林長民赴歐洲遊歷倫敦、巴黎、日內瓦、羅馬、法蘭克福、柏林、布魯塞爾等地,同年人倫敦聖瑪利女校學習。1921年回國復人培華女中讀書。1923年參加新月社活動。1924年留學美國,入賓夕法尼亞大學美術學院,選修建築系課程,1927年畢業,獲美術學士學位。同年入耶魯大學戲劇學院,在G.P.帕克教授工作室學習舞臺美術設計。1928年3月與梁思成在加拿大渥太華結婚,婚後去歐洲考察建築,同年8月回國,並回福州探親。在福州期間,曾為烏石山第壹中學演講《建築與文學》,為倉前山英華中學演講《園林建築藝術》,1929年出任東北大學建築系副教授,講授《雕塑史》和專業英語。是年,張學良出獎金征集東北大學校徽圖案,林徽因設計的“白山黑水”圖案中獎。1930年因患肺病到北京香山雙清別墅療養。1931年應聘到北京中國營造學社任參校。

從1931年到1946年在中國營造學社期間,參加調查研究中國古建築,足跡遍及北京、河北、山西、浙江、河南、山東、陜西等地。

1946年後擔任清華大學建築系教授,講授《中國建築史》課並為研究生開設《住宅概說》等專題課。1949年參加中華人民***和國國徽設計工作,1951年為天安門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碑座設計紋飾和浮雕圖案,1951年調查研究景泰藍生產工藝並設計壹批具有民族風格的景泰藍新圖案,還親自參與測試。

1950年兼任北京市都市計劃委員會委員、工程師,1953年當選中國建築學會第壹屆理事會理事、《建築學報》編委、中國建築研究委員會委員。

參與設計的工程有北京大學地質館、灰樓學生宿舍。雲南大學學生宿舍、清華大學教師住宅。中南海懷仁堂裝修工程等。

她發表的有關建築的論文主要有《論中國建築之幾個特征》、《平郊建築雜錄》(與梁思成合著)、《清式營造則例》第壹章緒論、《晉汾古建築預查紀略》(署名林徽因、梁思成)、《由天寧寺談到建築年代的鑒別問題》(署名林徽因、梁思成)、《中國建築史》(遼、宋部分)、《中國建築發展的歷史階段》(與梁思成、莫宗江合著)。

她的文學作品主要有《誰愛這不息的變幻》、《笑》、《清原》、《壹天》、《激昂》、《晝夢》、《瞑想》等詩篇幾十首;話劇《梅真同他們》;短篇小說《窘》。《九十九度中》等;散文《窗子以外》、《壹片陽光》等。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林徽因詩集》(1985年);人民文學出版社與香港三聯書店聯合編輯出版了《林徽因》(中國現代作家選集叢書之壹)。

林徽因是20世紀中國建築界的才女。

20世紀30年代,林徽因住在北京東城總布胡同時,她家的客廳名為“太太客廳”。當時,壹批文壇名流巨子,包括朱光潛、梁宗岱、金嶽霖等,常聚集在這裏,壹杯清茶,些微點心,談文學,說藝術,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在“太太客廳”裏,林徽因壹直是最活躍的人物,讀詩,辯論,她的雙眸因為這樣的精神會餐而閃閃發光。朋友是林徽因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她的優秀也是因為有他們的欣賞和激勵。

作家蕭乾就是在“太太客廳”裏認識林徽因的。那是在1930年,蕭乾正與美國的安瀾壹同編輯期刊《中國簡報》,經他的老師楊振聲的介紹,蕭乾訪問了沈從文。在這次見面後,他即以《當今中國壹個傑出的人道主義諷刺作家》為題,寫了壹篇專訪刊登在《中國簡報》上。1933年秋天,蕭乾將自己的第壹篇小說《蠶》寄給沈從文,請他指教。當時沈從文正在編《大公報·文藝副刊》,他在蕭乾的稿子上作壹些修改後發表了,這使蕭乾得益匪淺。蕭乾的這篇手稿現陳列於中國現代文學館。那天,還是燕京大學三年級學生的蕭乾穿了壹件新洗的藍布大褂,與沈從文壹起來到“太太客廳”。蕭乾早就聽說林徽因的肺病很厲害,想象中她應是壹臉病容;誰知當他看到林徽因時,不禁呆了。只見她穿了壹套騎馬裝,顯得美麗動人,像個運動員。原來她時常和朋友到外國人辦的俱樂部去騎馬。林徽因對蕭乾說的第壹句話是:“妳是用感情寫作的,這很難得。”這話給了蕭乾很大的鼓勵。沈從文是常常到林徽因家去的,他從小在湘西長大,有著非常豐富的生活底子。林徽因非常喜歡他的作品,因為那裏有著很離奇的情節,很特別的人物,都是她聞所未聞的。沈從文碰到壹些事,也會跑到林徽因家去尋求安慰。有壹天,沈從文差不多是哭著趕到林徽因家,說他的妻子張兆和到蘇州娘家去了,他每天都給妻子寫信,但得不到理解。林徽因覺得這就是生活,生活就應有喜怒哀樂。林徽因在她的客廳裏認識了沈從文和蕭乾,但這對師生在她去世後竟相互反目,這是她萬萬想不到的。

1932年,林徽因梁思成夫婦結識了美國朋友費正清和費慰梅夫婦,他們兩家恰巧住在同壹條胡同裏,費正清說:“中國對我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而梁氏夫婦在我們旅居中國的經歷中起著重要作用。”有時,費正清夫婦壹起到梁家去,見林徽因和梁思成在“太太客廳”朗誦中國的古典詩詞,那種抑揚頓挫、有板有眼的腔調,直聽得客人入了迷。而且,他們還能將中國的詩詞和英國詩人濟慈、丁尼生或者美國詩人維切爾·林賽的作品進行比較。費正清曾和他們談起哈佛廣場、紐約的藝術家及展品、美國建築師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劍橋大學巴格斯校園。由於費慰梅有修復拓片的愛好,因此與林徽因夫婦更有***同的語言了。

考察發現唐代建築

梁思成撰寫的《清式營造則例》於1932年3月脫稿後,直到1934年才由中國營造學社出版。林徽因除為這本書寫《緒論》外,自開始至脫稿以後的數次增刪修改,以及照片的攝制及選擇等,都花去了她大量的精力。梁思成在序言裏寫道:至少說,她便是這書壹半的著者才對。林徽因是壹位古建築學家,但她將科學家的縝密、史學家的哲思、文藝家的激情融於壹身,在這門科學上造詣很深。那時梁思成的論文和調查報告大多經過她的加工潤色,所以後來梁思成常常對人說,他文章的“眼睛”大半是林徽因“點”上去的。

1935年初,南京政府決定對山東曲阜的孔廟進行修繕和養護。梁思成到曲阜勘察孔廟,並作修葺計劃。就在這時,林徽因的肺結核又復發了。醫院的大夫要求她臥床休息三年,林徽因只答應休息六個月。每天,林徽因除了睡覺外,就進行寫作。2月,她的詩《憶》被選入楊晉豪編的《中國文藝年鑒》,由上海北新書局出版。6月1日,她的詩《吊瑋德》發表在《文藝月刊》第7卷第6期上。她的小說《鐘綠》、《吉公》,詩《城樓上》,散文《紀念徐誌摩去世四周年》等,發表在《大公報·文藝副刊》。另外她還寫了詩《靈感》,生前沒有發表,後收入1985年出版的《林徽因詩集》。1936年5月,林徽因覺得自己已經康復,便和梁思成到達洛陽,會同劉敦楨和陳明達等,壹起考察龍門石窟。接著又去考察了位於洛南市南郊的關羽墓,並到開封考察了宋代的繁塔,去泰安考察了泰山腳下的岱廟——這是歷代帝王祭祀的地方。

日本人曾經斷言,中國已不存在唐代的木構建築,要看唐制木構建築,人們只能到日本奈良去。但是,梁思成和林徽因相信,中國這麽大的地方,肯定會有唐代的木構建築存在。他們到圖書館去翻閱了很多材料,結果有重大的發現。在法國漢學家伯希和寫的《敦煌石窟圖錄》裏,有兩張唐代壁畫的研究引起他們的註意。這兩張壁畫描述了佛教聖地五臺山的全景,並標明了每座寺的名字。梁思成又在北平圖書館見到壹本《清涼山(山西五臺山)誌》,裏面有佛光寺的記載。梁思成和林徽因估計這個地方由於交通不便,進香的人也不多,比較有利於古建築的保存。他們決定去碰碰運氣。

1937年6月,梁思成和林徽因、莫宗江、紀玉堂壹起乘火車到太原。之後坐汽車,到了半路改騎馱騾,往五臺山進軍。在險峻的山路上迂回前進,有時連牲口也不肯向前,他們只好拉著毛驢步行。這樣走了兩天,才到達位於五臺縣城東北60華裏的佛光寺。只見那裏的唐代木構、泥塑、石刻、壁畫、墨跡,以及寺內外的魏(或齊)唐墓塔、石雕,薈萃壹處,相互依襯。這是我國歷史文物中的瑰寶。

梁思成在《尋找古建築》壹文中,詳細地描述了他們在佛光寺的壹些情況。他說,他們第二天就開始了仔細的調查。鬥拱、梁架、藻井以及雕花的柱礎都細看過,無論是單個或總體,都明白無誤地顯示了晚唐時期的特征。當他們爬進藻井上面的黑暗空間時,在那裏看到了壹種屋頂架構,使用雙“主椽”(借用現代屋頂架的術語),其做法只有在唐代繪畫中才有。這個“閣樓”裏住著好幾千只蝙蝠,它們聚集在脊檁上邊,這使他無法找到在上面可能寫著的日期。除此之外,木材中又有千千萬萬吃蝙蝠血的臭蟲。他們戴著厚厚的口罩掩蓋口鼻,在黑暗和難耐的穢氣中好幾個小時地測量、畫圖和用閃光燈照相。

在大廳裏工作的第三天,林徽因在壹根梁的根部下面註意到有中國墨的很淡的字跡。這個發現對大家的影響猶如電擊壹般,沒有比實際寫在廟的梁上或刻在石頭上的日期更讓人歡喜的東西了。當大家忙著想辦法在佛像群中搭腳手架以便清洗梁柱和就近審視題字時,她把頭盡量往後仰,從各個不同角度盡力辨識梁上的文字。經過壹番努力,林徽因認出壹些隱約的人名,還帶有長長的唐朝官職。其中最重要的是最右邊的那根梁上,當時依稀可辨的是:“佛殿主女弟子寧公遇”。而在外面臺階前的石柱上刻的年代是“唐大中十壹年”,相當於公元857年。他們回北平後,林徽因見到朱自清和蕭乾,還興致勃勃地向他們描述考察時的情景。林徽因和同伴們發現的佛光寺大殿,是當時國內已知的最古老的木結構建築。

林徽因與林洙

1948年秋天,林徽因家裏來了壹位叫林洙的姑娘。她身材不高,鵝蛋形的臉上,長著端正的五官。1955年林徽因去世,林洙於1962年嫁給了梁思成。

林洙1948年中學畢業後,隨男友程應銓來到清華大學。程應銓在建築系任教,林洙想進先修班學習。經程應銓介紹,林洙慕名去拜訪林徽因。她壹進門,就聽到裏面傳出壹陣猛烈的咳嗽聲。林徽因問林洙考大學的事,林洙說自己沒能考上,覺得數學、化學、語文還可以,最難的是英語。林徽因壹聽笑了,說:“妳和我們家的孩子相反,他們都怕數學,妳為什麽怕英語?”她告訴林洙,英語並不可怕,接著林徽因就談起了北京的歷史,並談到了頤和園。她說:“頤和園前山太俗氣了,頤和園的精華在後山。沈從文現在正住在諧趣園,妳可以去找他,請他做向導。”

由於清華大學不辦先修班,林洙只得自己進行復習,有時還去聽梁思成講的西方建築史和其他幾個教授的課。林徽因知道這些情況後,決定自己來教林洙的英語,規定每周二、五下午上課。林徽因上課很嚴厲,這使林洙進步很快。林徽因的身體越來越差,冬天到了,房裏得有暖氣,因此梁思成每天給林徽因燒暖氣。那是很累的活,要往大爐子裏添煤,要倒爐渣,還要掌握好溫度,梁思成不敢把這活交給別人去幹。另外,他每天定時給林徽因打針,有肌肉註射和靜脈註射,梁思成都會。為了讓林徽因坐得舒服壹些,梁思成給她放了各種各樣的靠墊和墊圈。林洙看到這些,心想,他真是個好丈夫呵!

林洙的第壹次婚姻是林徽因替她操辦的。當時林洙收到父母從香港輾轉寄來的信,讓她和程應銓盡快完婚。為準備婚事,林洙準備賣掉自己的首飾。這事不知怎麽讓林徽因知道了,就對她說:“營造學社有壹筆用來贊助青年學生的專款,妳可以先用這筆錢,以後再還。”說著就把存折給了林洙。第二天,林洙到銀行裏去取錢時,發現上面寫著梁思成的名字。以後林洙每次要還錢時,林徽因總是把話題岔開。此事壹直到“文化大革命”中,林洙才搞清楚,林徽因給她錢的時候,營造學社早就停辦了,這其實就是林徽因自己的錢啊!

1948年12月13日,解放軍進入京郊清華園,進逼北平城。壹天深夜,老朋友張奚若帶著兩位軍人來到林徽因的家,原來他們是解放軍十三兵團政治部聯絡處負責人。來人開門見山地說:“梁教授,我受人民解放軍攻城部隊的委托,前來向妳請教,城裏有哪些著名建築和文物古跡需要保護,請妳把它們的位置準確標在這張地圖上,以便我軍在攻城時避開。”梁思成和林徽因感動萬分。梁思成不僅把北平重點文物的位置準確地標在北平軍事地圖上,而且拿出了帶領學生們收集古建築文獻時記載的《全國建築文物簡目》,把它們壹並交給了解放軍幹部,並對他們進行了詳細講解。後來,那張北平軍事地圖變成了《北平重點文物圖》,在西柏坡,掛在了毛澤東指揮所的墻壁上。

解放後,林徽因被聘為清華大學建築系壹級教授,與梁思成等壹起參加了國旗國徽和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設計。那時,文工團經常到大學裏去演出。林洙從來沒有接觸過那些表現農民的秧歌劇,覺得很新鮮,就講給林徽因聽。林徽因很感興趣,有壹次清華大學裏演出大型秧歌劇《血淚仇》,林徽因得知後,執意要去。林洙只得為她留壹個位子,但林徽因從家裏出來只走了幾步路,就咳嗽喘息不止,只好回家躺下。

50年代初,北京市委領導決定大批拆掉大城墻和城門樓,人們都記得梁思成曾為此作了痛苦的抗爭,其實林徽因也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到1954年,林徽因已經病得很重,她仍然拖著顫巍巍的身子去找當時的市委領導辯論。她充滿感情地對他們說:“妳們拆的是具有八百年歷史的真古董,將來,妳們遲早會後悔,那個時候妳們要蓋的就是假古董!”歷史證明,她說的都是對的。

林徽因是1955年4月1日病逝的,年僅51歲。

30年代以來,林徽因在詩壇和建築界雙負盛名。她的才貌雙全和愛情傳奇又隨著電視劇《人間四月天》而家喻戶曉。學者親友對該劇遠離史實的非議更引發海內外讀者探究的興趣。

《窗子內外憶徽因》是國內第壹部多人回憶林徽因的專集,收著名作家、建築家及親友學生文章近三十篇,從不同角度記錄了她與梁思成、徐誌摩、金嶽霖等超凡脫俗的親密友誼和她對事業的獻身精神。

不約而同,幾乎到過林家的人都特別贊賞她那著名的“客廳”。

這位女主人的茶會對當年的文學青年蕭乾“就像在剛起步的馬駒子後腿上,親切地抽了那麽壹鞭。”為保留住這樣健康的生動,劉小沁在《中國文藝家》2000年第6期上,特意將不同專業、不同年齡、不同國籍、不同時間對“客廳”的憶敘類聚成篇引讀者“走進徽因的客廳”。

妳會發覺,當“真實”並非特意為不真實而記錄時,往事不言自明了。

下文是從中摘錄的部分內容。

人物的廣泛性

在抗戰前10年中,每星期六下午在金先生家有茶會。在抗戰前,金先生壹直住在北京城裏,其中有六七年他住在東城北總布胡同壹小院裏。這座房子有前後兩院。前院住的是梁思成先生和林徽因夫人壹家。金先生住的是後院。他經常於星期六下午約請朋友來他家茶敘。久而久之,這就成為壹習慣。他在每星期六下午都備些茶點在家恭候朋友的光臨,而他的朋友也經常於是日登門做不速之客。其中有的是常客,有的是稀客,有的是生客。有時也還有他在心血來潮時特約的客人。我是常客之壹。常客中當然以學界中人為最多。而學界中人當然又以北大、清華、燕京各校的同仁為最多。但也不排除學生們。我記得,在我作為常客的壹兩次,我就遇見了壹些燕京大學的女學生。

其中有壹位就是現在經常來華訪問的華裔作家韓素音女士。學界中也還有外籍的學人。我就有壹次在他家星期六茶會上遇見30年代美國哈佛大學校長坎南(WalterB.Cannon)博士。他是由他的(也是金先生家常客的)女兒慰梅(Wilma)和女婿費正清(JohnK.Fairbonk)陪同來訪的。此外,他的座上客還有當時平津壹帶的文人、詩人和文藝界人物。有壹次,我在他的茶會上遇見幾位當時戲劇界的正在綻蕾的青年演員。另壹次,我又遇見幾個玩鬥蟋蟀的老頭兒。人物的廣泛性是這茶會的特點。

(陳岱孫《回憶金嶽霖先生》)

不是閑言碎語

我第壹次見到林徽因是1933年11月初壹個星期六的下午。沈從文先生在《大公報·文藝》上發了我的小說《蠶》以後,來信說有位絕頂聰明的小姐很喜歡我那篇小說,要我去她家吃茶。

那天,我穿著壹件新洗的藍布大褂,先騎車趕到達子營的沈家,然後與沈先生壹道跨進了北總布胡同徽因那有名的“太太的客廳”。

聽說徽因得了很嚴重的肺病,還經常得臥床休息。可她哪像個病人,穿了壹身騎馬裝。她常和費正清與夫人威爾瑪(即費慰梅,編者註)去外國人俱樂部騎馬。她對我說的第壹句話是:“妳是用感情寫作的,這很難得。”給了我很大的鼓舞。她說起話來,別人幾乎插不上嘴。別說沈先生和我,就連梁思成和金嶽霖也只是坐在沙發上吧嗒著煙鬥,連連點頭稱賞。徽因的健談絕不是結了婚的婦人那種閑言碎語,而常是有學識、有見地,犀利敏捷的批評。我後來心裏常想:倘若這位述而不作的小姐能像18世紀英國的約翰遜博士那樣,身邊也有壹位博斯韋爾,把她那些充滿機智、饒有風趣的話壹壹記載下來,那該是多麽精彩的壹部書啊!她從不拐彎抹角、模棱兩可。這樣純學術的批評,也從來沒有人記仇。我常常折服於徽因過人的藝術悟性。

(蕭乾《壹代才女林徽因》)

聚會的中心人物

在我們剛到北京的那段時間,徽因去參加朋友的聚會時,經常把我們也帶去。我們受到老金的歡迎,其他人在講故事時當然是用中文談話、耳語和哄笑,也容忍了我們這對“老外”在場。當次年費正清成為清華的教師,而我們的中文也流利壹些時,我們就不再是外人了。

星期六下午,老金家的聚會時常挪到壹家中國餐館碰面。有壹天晚上特別值得回憶,那壹次,徽因在餐桌上給朋友們講了壹則異乎尋常的故事。在梁家客廳亂七八糟的生活方式中,老是有些事情發生,尤其是那忠心耿耿的女傭陳媽經常要出出進進,把壹些麻煩事告訴徽因,要她拿主意。每壹件麻煩事,不論是發生在家裏還是在隔壁人家,都要徽因去想辦法。

徽因的故事是這樣開頭的:陳媽有壹天驚慌地跑進來說,梁家高圍墻西沿住的那位鄰居,屋頂上裂開了壹個大洞。她說那裏的房客窮得修不起房頂,求徽因向房東說項。像平時壹樣,徽因馬上放下手邊的工作,親自去調查這件事。她同房東壹說,發現房客住三間房,每月只付50個銅板(合十美分)的房租。房東說,現任房客的祖先在兩百年前的乾隆年間就租下這房子,每月付固定的租金。由於是同壹戶家庭壹直住在那裏,按中國的法律,房東是不能提高房租的。徽因生動而詳細地敘述,最後以徽因捐給房東壹筆修繕屋頂的款項,而結束了這個故事。我們又笑又鼓掌。“妳向我們講明了過去的北京仍舊赫然存在,徽因真有妳的!”

徽因的客廳坐北朝南,白花花的陽光照進來,常常也像老金的星期六“家常聚會”那樣擁滿了人,而上門來的各式各樣的人都有。除了跑來跑去的孩子和傭人外,還有各門親戚穿進穿出,有幾個當時在上大學的梁家侄女,愛把她們的同學帶到這個充滿生氣的家裏來。她們在這裏常會遇見壹些當代著名的詩人和作家,因仰慕徽因的作品而來,並因為著迷徽因個人的魅力,流連忘返。(譯註:林徽因的才氣過人,徐誌摩曾說她是“中國的曼殊斐兒”。)

我經常騎自行車或坐人力車在天黑時到梁家去。紅漆雙扇大門深鎖,傭人把庭院入口的門閂打開,我就徑自穿過內花園去找徽因。在客廳舒適的角落裏坐下,泡上兩杯熱茶,我們迫不及待地把那些為對方保留的故事和想法講出來。我們有時分析比較中國和美國的不同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但接著就轉向彼此在文學、藝術和冒險方面的許多***同興趣,談談對方不認識的朋友。

天才詩人徐誌摩當然是其中的壹個。她不時對我談起他,從來沒有停止思念他。我時常想,我們之間用流利的英語談著各種題材、充滿激情的話,可能就是徐誌摩和林徽因之間生動對話的回音。我想,她永遠忘不了他,當她還是個小女孩,在倫敦徐誌摩為她打開了壹個更寬廣的世界,引導她認識英國文學和英語的精妙。

哲學家金嶽霖,徐誌摩的朋友,大家都叫他“老金”,實際上是梁家後來加入的壹分子,就住在隔壁壹間小屋子裏。梁氏夫婦的客廳有壹扇小門,穿過“老金的小院子”到他的屋子,而他常常穿過這扇門,參加梁氏夫婦的聚會。到星期六下午,老金在家裏和老朋友們聚會的時候,流向就倒過來了。在這時候,梁氏夫婦就穿過他的小院子,進入他的內室,和客人攪和壹起,這些人也都是他們的密友。

這群人是老金在大學裏的親密同事,其中包括兩位政治學家。張奚若,壹個講原則、直率而給人印象深刻的人;錢端升,尖銳的中國政府分析家,對國際事務很感興趣。陳岱孫,高個子、高貴而不茍言笑的經濟學家。還有兩位年長壹些的教授,各自在其領域崢嶸頭角:哈佛出身的人類學和考古學家李濟,帶領中央研究院小組在安陽發掘殷墟;社會學家陶孟和曾在倫敦留學,是中研院社會研究所所長。這些人如同建築學家梁思成和邏輯學家老金,無壹不是現代主義者。立誌要用科學的方法研究中國的過去和現在的現代化主義者。到了星期六,他們有些人的妻子也會出席,參與熱烈的談話。

每個老朋友都會記得,徽因是怎樣滔滔不絕地壟斷了整個談話。

她的健談是人所***知的,然而使人嘆服的是她也同樣擅長寫作,她的談話和她的著作壹樣充滿了創造性。話題從詼諧的軼事到敏銳的分析,從明智的忠告到突發的憤怒,從發狂的熱情到深刻的蔑視,幾乎無所不包,她總是聚會的中心人物。當她侃侃而談的時候,愛慕者總是為她那天馬行空般的靈感中所迸發出來的精辟警語而傾倒。

(費慰梅《梁思成與林徽因》)

梁家的茶會

由於清華的先修班停辦了,因此林徽因決定親自輔導我英語,並規定每周二、五下午上課。我又高興,又擔心,因為有這麽壹位好老師來輔導我真是求之不得。同時我又看出她十分嚴厲,對不滿意的事會直率地提出批評,而且語言鋒利,我擔心以後免不了會挨批評。

每次上完課林先生都邀我壹同喝茶,那時常到梁家來喝茶的有金嶽霖先生,張奚若夫婦;周培源夫婦和陳岱孫先生也常同來。其他多是清華、北大的教授,還有建築系的幾位年輕教師也是常客。金嶽霖先生每天風雨無阻總是在三點半到梁家,壹到就開始為林先生誦讀各種讀物,絕大部分是英文書籍,內容有哲學、美學、城市規劃、建築理論及英文版的恩格斯著作等。他們常常在誦讀的過程中夾著議論。

梁家每天四點半開始喝茶,林先生自然是茶會的中心,梁先生說話不多,他總是註意地聽著,偶爾插壹句話,語言簡潔,生動詼諧。

林先生則不管談論什麽都能引人入勝,語言生動活潑。她還常常模仿壹些朋友們說話,學得惟妙惟肖。她曾學朱暢中先生向學生自我介紹說:“我(éo)知唱中(朱暢中)。”引起哄堂大笑。有壹次她向陳岱孫先生介紹我說:“這個姑娘老家福州,來自上海,我壹直弄不清她是福州姑娘,還是上海小姐。”接著她學著昆明話說,“嚴來特使銀南人口羅(原來她是雲南人口羅)。”逗得我們都笑了。

她是那麽淵博,不論談論什麽都有豐富的內容和自己獨特的見解。

壹天林先生談起苗族的服裝藝術,從苗族的挑花圖案,又談到建築的裝飾花紋,她介紹我國古代盛行的卷草花紋的產生、流傳;指出中國的卷草花紋來源於印度,而印度來源於亞歷山大東征。她又指著沙發上的那幾塊挑花土布說,這是她用高價向壹位苗族姑娘買來的。那原來是要做在嫁衣上的壹對袖頭和褲腳。她忽然眼睛壹亮,指著靠在沙發上的梁公說:

“妳看思成,他正躺在苗族姑娘的褲腳上。”我不禁噗哧壹笑。

這時梁公也和我們談起他在川滇調查時的趣聞。他說在雲南楚雄時,曾被作為上賓請去吃喜酒。看到新房門上貼著壹副絕妙的對聯。上聯是:“握手互行平等禮”,下聯是:“齊心同唱自由歌”。然後他又拖長了聲音笑著說:“橫批是:‘愛——的——精——誠’。”客人們全都哈哈大笑起來。他自己也笑著說:

“真叫人哭笑不得。”

記得在梁家的茶會上,林徽因有壹天和客人們談起天府之國的文化。林徽因說梁思成在調查古建築的旅途上,沿途收集四川的民間諺語,已記錄了厚厚的壹本。梁思成說,在旅途中很少聽到擡滑竿的轎夫們用普通的語言對話,他們幾乎都是出口成章。兩人擡滑竿,後面的人看不見路,所以前後兩人要很好地配合。比如,要是路上有壹堆牛糞或馬糞,前面的人就會說“天上鳶子飛”,後面的人立刻回答“地上牛屎堆”,於是小心地避開牛糞。西南山區的道路很多是用石板鋪築的,時間久了,石板活動了,不小心會踩滑摔跤,或把石縫中的泥漿濺到身上,這時前面的人就會高唱“活搖活”,後面的人立刻應聲答道“踩中莫踩角(jǒu)”,諸如此類的對話不勝枚舉。有時高興了前後妳壹句我壹句地唱起山歌,詞匯豐富語言優美。梁思成說:

“別看轎夫們生活貧苦,但卻不乏幽默感,他們決不放過任何開心的機會。要是遇上壹個姑娘他們就會開各種玩笑,姑娘若有點麻子,前面的就說‘左(右)邊有枝花’,後面的立刻接上‘有點麻子才巴家’。”

林徽因接上來說:“要是碰上個厲害姑娘,馬上就會回嘴說‘就是妳的媽’。”大家都笑了。林徽因又說:“四川的諺語和民謠真是美呀!只要略加整理就能成為很好的詩歌與民謠,可以把它編壹本《滑竿曲》。”可惜生命之神沒有給林徽因時間去完成這個有意義的工作。

我也始終沒有見到這個筆記本。

我和建築系的老師們往往在梁家聽了滿肚子的趣聞和各種精辟的見解與議論之後,在回家的歸途上,對梁、林兩位先生的博學與樂觀精神萬分感慨。我從沒有聽到過他們為病痛或生活上的煩惱而訴苦。

他們的老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