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賞析:
這是李白所寫的三首《行路難》的第壹首。這組詩從內容看,應該是寫在天寶三載(744)李白離開長安的時候。
詩的前四句寫朋友出於對李白的深厚友情,出於對這樣壹位天才被棄置的惋惜,不惜金錢,設下盛宴為之餞行。“嗜酒見天真”的李白,要是在平時,因為這美酒佳肴,再加上朋友的壹片盛情,肯定是會“壹飲三百杯”的。然而,這壹次他端起酒杯,卻又把酒杯推開了;拿起筷子,卻又把筷子撂下了。他離開座席,拔下寶劍,舉目四顧,心緒茫然。停、投、拔、顧四個連續的動作,形象地顯示了內心的苦悶抑郁,感情的激蕩變化。
接著兩句緊承“心茫然”,正面寫“行路難”。詩人用“冰塞川”、“雪滿山”象征人生道路上的艱難險阻,具有比興的意味。壹個懷有偉大政治抱負的人物,在受詔入京、有幸接近皇帝的時候,皇帝卻不能任用,被“賜金還山”,變相攆出了長安,這不正象遇到冰塞黃河、雪擁太行嗎!但是,李白並不是那種軟弱的性格,從“拔劍四顧”開始,就表示著不甘消沈,而要繼續追求。“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詩人在心境茫然之中,忽然想到兩位開始在政治上並不順利,而最後終於大有作為的人物:壹位是呂尚,九十歲在磻溪釣魚,得遇文王;壹位是伊尹,在受湯聘前曾夢見自己乘舟繞日月而過。想到這兩位歷史人物的經歷,又給詩人增加了信心。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呂尚、伊尹的遇合,固然增加了對未來的信心,但當他的思路回到眼前現實中來的時候,又再壹次感到人生道路的艱難。離筵上瞻望前程,只覺前路崎嶇,歧途甚多,要走的路,究竟在哪裏呢?這是感情在尖銳復雜的矛盾中再壹次回旋。但是倔強而又自信的李白,決不願在離筵上表現自己的氣餒。他那種積極用世的強烈要求,終於使他再次擺脫了歧路仿徨的苦悶,唱出了充滿信心與展望的強音:“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他相信盡管前路障礙重重,但仍將會有壹天要象劉宋時宗愨所說的那樣,乘長風破萬裏浪,掛上雲帆,橫渡滄海,到達理想的彼岸。
這首詩壹***十四句,八十二個字,在七言歌行中只能算是短篇,但它跳蕩縱橫,具有長篇的氣勢格局。其重要的原因之壹,就在於它百步九折地揭示了詩人感情的激蕩起伏、復雜變化。詩的壹開頭,“金樽美酒”,“玉盤珍羞”,讓人感覺似乎是壹個歡樂的宴會,但緊接著“停杯投箸”、“拔劍四顧”兩個細節,就顯示了感情波濤的強烈沖擊。中間四句,剛剛慨嘆“冰塞川”、“雪滿山”,又恍然神遊千載之上,仿佛看到了呂尚、伊尹由微賤而忽然得到君主重用。詩人心理上的失望與希望、抑郁與追求,急遽變化交替。“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四句節奏短促、跳躍,完全是急切不安狀態下的內心獨白,逼肖地傳達出進退失據而又要繼續探索追求的復雜心理。結尾二句,經過前面的反復回旋以後,境界頓開,唱出了高昂樂觀的調子,相信自己的理想抱負總有實現的壹天。通過這樣層層叠叠的感情起伏變化,既充分顯示了黑暗汙濁的政治現實對詩人的宏大理想抱負的阻遏,反映了由此而引起的詩人內心的強烈苦悶、憤郁和不平,同時又突出表現了詩人的倔強、自信和他對理想的執著追求,展示了詩人力圖從苦悶中掙脫出來的強大精神力量。
這首詩在題材、表現手法上都受到鮑照《擬行路難》的影響,但卻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兩人的詩,都在壹定程度上反映了封建統治者對人才的壓抑,而由於時代和詩人精神氣質方面的原因,李詩卻揭示得更加深刻強烈,同時還表現了壹種積極的追求、樂觀的自信和頑強地堅持理想的品格。因而,和鮑作相比,李詩的思想境界就顯得更高。 李白——《北風行》
內容
燭龍棲寒門,光耀猶旦開。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唯有北風號怒天上來。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
幽州思婦十二月,停歌罷笑雙蛾摧。
倚門望行人,念君長城苦寒良可哀。
別時提劍救邊去,遺此虎文金鞞靫.中有壹又白羽箭,蜘蛛結網生塵埃。
箭空在,人今戰死不復回。
不忍見此物,焚之已成灰。
黃河捧土尚可塞,北風雨雪恨難裁。
賞析:
這是壹首樂府詩。王琦註:“鮑照有《北風行》,傷北風雨雪,行人不歸,李白擬之而作。”(《李太白全集》)李白的樂府詩,不滿足因襲模仿,而能大膽創造,別出新意,被譽為“擅奇古今”(胡應麟《詩藪》)。他的近壹百五十首樂府詩,或“不與本辭為異”(胡震亨《李詩通》),但在藝術上高出前人;或對原作提煉、深化,熔鑄出新的、寓意深刻的主題。《北風行》就屬於這後壹類。它從壹個“傷北風雨雪,行人不歸”的壹般題材中,出神入化,點鐵成金,開掘出控訴戰爭罪惡,同情人民痛苦的新主題,從而賦予比原作深刻得多的思想意義。
這詩壹起先照應題目,從北方苦寒著筆。這正是古樂府通常使用的手法,這樣的開頭有時甚至與主題無關,只是作為起興。但這首《北風行》還略有不同,它對北風雨雪的著力渲染,倒不只為了起興,也有著借景抒情,烘托主題的作用。
李白是浪漫主義詩人,常常借助於神話傳說。“燭龍棲寒門,光耀猶旦開”,就是引用《淮南子。墬形訓》中的故事:“燭龍在雁門北,蔽於委羽之山,不見日,其神人面龍身而無足。”高誘註:“龍銜燭以照太陰,蓋長千裏,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這兩句詩的意思是:燭龍棲息在極北的地方,那裏終年不見陽光,只以燭龍的視瞑呼吸區分晝夜和四季,代替太陽的不過是燭龍銜燭發出的微光。怪誕離奇的神話雖不足憑信,但它所展現的幽冷嚴寒的境界卻借助於讀者的聯想成為真實可感的藝術形象。在此基礎上,作者又進壹步描寫足以顯示北方冬季特征的景象:“日月照之何不及此,唯有北風號怒天上來。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這幾句意境十分壯闊,氣象極其雄渾。日月不臨既承接了開頭兩句,又同“唯有北風”互相襯托,強調了氣候的寒冷。“號怒”寫風聲,“天上來”寫風勢,此句極盡北風凜冽之形容。對雪的描寫更是大氣包舉,想象飛騰,精彩絕妙,不愧是千古傳誦的名句。詩歌的藝術形象是詩人主觀感情和客觀事物的統壹,李白有著豐富的想象,熱烈的情感,自由豪放的個性,所以尋常的事物到了他的筆下往往會出人意表,超越常情。這正是他詩歌浪漫主義的壹個特征。這兩句詩還好在它不單寫景,而且寓情於景。李白另有兩句詩:“瑤臺雪花數千點,片片吹落春風香”,二者同樣寫雪,同樣使用了誇張,連句式也相同,在讀者心中引起的感受卻全然不同。壹個喚起了濃郁的春意,壹個渲染了嚴冬的淫威。不同的藝術效果皆因作者的情思不同。這兩句詩點出“燕山”和“軒轅臺”,就由開頭泛指廣大北方具體到幽燕地區,引出下面的“幽州思婦”。
作者用“停歌”、“罷笑”、“雙蛾摧”、“倚門望行人”等壹連串的動作來刻畫人物的內心世界,塑造了壹個憂心忡忡、愁腸百結的思婦的形象。這位思婦正是由眼前過往的行人,想到遠行未歸的丈夫;由此時此地的苦寒景象,引起對遠在長城的丈夫的擔心。這裏沒有對長城作具體描寫,但“念君長城苦寒良可哀”壹句可以使人想到,定是長城比幽州更苦寒,才使得思婦格外憂慮不安。而幽州苦寒已被作者寫到極致,則長城的寒冷、征人的困境便不言自明。前面的寫景為這裏的敘事抒情作了伏筆,作者的剪裁功夫也於此可見。
“別時提劍救邊去,遺此虎文金鞞靫”,“鞞靫”是裝箭的袋子。這兩句是寫思婦憂念丈夫,但路途迢遠,無由得見,只得用丈夫留下的飾有虎紋的箭袋寄托情思,排遣愁懷。這裏僅用“提劍”壹詞,就刻畫了丈夫為國慷慨從戎的英武形象,使人對他後來不幸戰死更生同情。因丈夫離家日久,白羽箭上已蛛網塵結。睹物思人,已是黯然神傷,更那堪“箭空在,人今戰死不復回”,物在人亡,倍覺傷情。“不忍見此物,焚之已成灰”壹筆,入木三分地刻畫了思婦將種種離愁別恨、憂思懸想統統化為極端痛苦的絕望心情。詩到此似乎可以結束了,但詩人並不止筆,他用驚心動魄的詩句傾瀉出滿腔的悲憤:“黃河捧土尚可塞,北風雨雪恨難裁”。“黃河捧土”是用典,見於《後漢書。朱浮傳》:“此猶河濱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見其不知量也”,是說黃河邊孟津渡口不可塞,那麽,“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滔滔黃河當更不可塞。這裏卻說即使黃河捧土可塞,思婦之恨也難裁,這就極其鮮明地反襯出思婦愁恨的深廣和她悲憤得不能自已的強烈感情。北風號怒,飛雪漫天,滿目淒涼的景象更加濃重地烘托出悲劇的氣氛,它不僅又壹次照應了題目,使首尾呼應,結構更趨完整;更重要的是使景與情極為和諧地交融在壹起,使人幾乎分辨不清哪是寫景,哪是抒情。思婦的愁怨多麽象那無盡無休的北風雨雪,真是“此恨綿綿無絕期”!結尾這兩句詩恰似火山噴射著巖漿,又象江河沖破堤防,產生了強烈的震撼人心的力量。
這首詩成功地運用了誇張的手法。魯迅在《漫談“漫畫”》壹文中說:“‘燕山雪花大如席’,是誇張,但燕山究竟有雪花,就含著壹點誠實在裏面,使我們立刻知道燕山原來有這麽冷。如果說‘廣州雪花大如席’,那就變成笑話了。”只有在真實基礎上的誇張才有生命力。葉燮的《原詩》又說,誇張是“決不能有其事,實為情至之語”。詩中“燕山雪花大如席”和“黃河捧土尚可塞”,說的都是生活中決不可能發生的事,但讀者從中感到的是作者強烈真實的感情,其事雖“決不能有”,卻變得真實而可以理解,並且收到比寫實強烈得多的藝術效果。此詩信筆揮灑,時有妙語驚人;自然流暢,不露斧鑿痕跡。無怪乎胡應麟說李白的樂府詩是“出鬼入神,惝恍莫測” 唐
作者:李白——《關山月》
內容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
賞析:
“關山月”是樂府舊題。《樂府古題要解》:“‘關山月’,傷離別也。”李白的這首詩,在內容上繼承了古樂府,但又有極大的提高。
開頭四句,可以說是壹幅包含著關、山、月三種因素在內的遼闊的邊塞圖景。我們在壹般文學作品裏,常常看到“月出東海”或“月出東山”壹類描寫,而天山在我國西部,似乎應該是月落的地方,何以說“明月出天山”呢?原來這是就征人角度說的。征人戍守在天山之西,回首東望,所看到的是明月從天山升起的景象。天山雖然不靠海,但橫亙在山上的雲海則是有的。詩人把似乎是在人們印象中只有大海上空才更常見的雲月蒼茫的景象,與雄渾磅礴的天山組合到壹起,顯得新鮮而壯觀。這樣的境界,在壹般才力薄弱的詩人面前,也許難乎為繼,但李白有的是筆力。接下去“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範圍比前兩句更為廣闊。宋代的楊齊賢,好象唯恐“幾萬裏”出問題,說是:“天山至玉門關不為太遠,而曰幾萬裏者,以月如出於天山耳,非以天山為度也。”用想象中的明月與玉門關的距離來解釋“幾萬裏”,看起來似乎穩妥了,但李白是講“長風”之長,並未說到明月與地球的距離。其實,這兩句仍然是從征戍者角度而言的,士卒們身在西北邊疆,月光下佇立遙望故園時,但覺長風浩浩,似掠過幾萬裏中原國土,橫度玉門關而來。如果聯系李白《子夜吳歌》中“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來進行理解,詩的意蘊就更清楚了。這樣,連同上面的描寫,便以長風、明月、天山、玉門關為特征,構成壹幅萬裏邊塞圖。這裏表面上似乎只是寫了自然景象,但只要設身處地體會這是征人東望所見,那種懷念鄉土的情緒就很容易感覺到了。 李白——《春思》
內容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
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
賞析:
李白有相當數量的詩作描摹思婦的心理,《春思》是其中著名的壹首。在我國古典詩歌中,“春”字往往語帶雙關。它既指自然界的春天,又可以比喻青年男女之間的愛情。詩題“春思”之“春”,就包含著這樣兩層意思。
開頭兩句:“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可以視作“興”。詩中的興句壹般是就眼前所見,信手拈起,這兩句卻以相隔遙遠的燕、秦兩地的春天景物起興,頗為別致。“燕草如碧絲”,當是出於思婦的懸想:“秦桑低綠枝”,才是思婦所目睹。把目力達不到的遠景和眼前近景配置在壹幅畫面上,並且都從思婦壹邊寫出,從邏輯上說,似乎有點乖礙,但從“寫情”的角度來看,卻是可通的。試想:仲春時節,桑葉繁茂,獨處秦地的思婦觸景生情,終日盼望在燕地行役屯戍的丈夫早日歸來;她根據自己平素與丈夫的恩愛相處和對丈夫的深切了解,料想遠在燕地的丈夫此刻見到碧絲般的春草,也必然會萌生思歸的念頭。見春草而思歸,語出《楚辭。招隱士》:“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首句化用《楚辭》語,渾成自然,不著痕跡。詩人巧妙地把握了思婦復雜的感情活動,用兩處春光,興兩地相思,把想象與懷憶同眼前真景融合起來,據實構虛,造成詩的妙境。所以不僅起到了壹般興句所能起的烘托感情氣氛的作用,而且還把思婦對於丈夫的真摯感情和他們夫妻之間心心相印的親密關系傳寫出來了,這是壹般的興句所不易做到的。另外,這兩句還運用了諧聲雙關。“絲”諧“思”,“枝”諧“知”,這恰和下文思歸與“斷腸”相關合,增強了詩句的音樂美與含蓄美。
三四兩句直承興句的理路而來,故仍從兩地著筆:“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丈夫及春懷歸,足慰離人愁腸。按理說,詩中的女主人公應該感到欣喜才是,而下句竟以“斷腸”承之,這又似乎違背了壹般人的心理,但如果聯系上面的興句細細體會,就會發現,這樣寫對表現思婦的感情又進了壹層。元代蕭士赟註李白集曾加以評述道:“燕北地寒,生草遲。當秦地柔桑低綠之時,燕草方生,興其夫方萌懷歸之誌,猶燕草之方生。妾則思君之久,猶秦桑之已低綠也。”這壹評述,揭示了興句與所詠之詞之間的微妙的關系。詩中看似於理不合之處,正是感情最為濃密所在。
李白——《襄陽歌》
內容
落日欲沒峴山西,倒著接(梨)花下迷。
襄陽小兒齊拍手,攔街爭唱《白銅鞮》。
旁人借問笑何事,笑殺山公醉似泥。
鸕鶿杓,鸚鵡杯。
百年三萬六千日,壹日須傾三百杯。
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酦醅。
此江若變作春酒,壘曲便築糟丘臺。
千金駿馬換小妾,醉坐雕鞍歌《落梅》。
車旁側掛壹壺酒,鳳笙龍管行相催。
鹹陽市中嘆黃犬,何如月下傾金罍?
君不見晉朝羊公壹片石,龜頭剝落生莓苔。
淚亦不能為之墮,心亦不能為之哀。
清風朗月不用壹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
舒州杓,力士鐺,李白與爾同死生。
襄王雲雨今安在?江水東流猿夜聲。
賞析:
開元十三年(725),李白從巴蜀東下。十五年,在湖北安陸和退休宰相許圉師的孫女結婚。襄陽離安陸不遠,這首詩可能寫在這壹時期。它是李白的醉歌,詩中用醉漢的心理和眼光看周圍世界,實際上是用更帶有詩意的眼光來看待壹切,思索壹切。
詩壹開始用了晉朝山簡的典故。山簡鎮守襄陽時,喜歡去習家花園喝酒,常常大醉騎馬而回。當時的歌謠說他:“日暮倒載歸,酩酊無所知。復能騎駿馬,倒著白接?。”接?(lí;離),壹種白色帽子。李白在這裏是說自己象當年的山簡壹樣,日暮歸來,爛醉如泥,被兒童攔住拍手唱歌,引起滿街的喧笑。
可是李白毫不在乎,說什麽人生百年,壹***三萬六千日,每天都應該往肚裏倒上三百杯酒。此時,他酒意正濃,醉眼朦朧地朝四方看,遠遠看見襄陽城外碧綠的漢水,幻覺中就好象剛釀好的葡萄酒壹樣。啊,這漢江若能變作春酒,那麽單是用來釀酒的酒曲,便能壘成壹座糟丘臺了。詩人醉騎在駿馬雕鞍上,唱著《梅花落》的曲調,後面還跟著車子,車上掛著酒壺,載著樂隊,奏著勸酒的樂曲。他洋洋自得,忽然覺得自己的縱酒生活,連歷史上的王侯也莫能相比呢!秦丞相李斯不是被秦二世殺掉嗎,臨刑時對他兒子說:“吾欲與若(妳)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李斯的故鄉)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還有晉朝的羊祜,鎮守襄陽時常遊峴山,曾對人說:“由來賢達勝士登此遠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沒無聞,使人悲傷。”祜死後,襄陽人在峴山立碑紀念。見到碑的人往往流淚,名為“墮淚碑”。但這碑到了今天又有什麽意義呢?如今碑也已剝落,再無人為之墮淚了!壹個生前即未得善終,壹個身後雖有人為之立碑,但也難免逐漸湮沒,哪有“月下傾金罍”這般快樂而現實呢!那清風朗月可以不花壹錢盡情享用,酒醉之後,象玉山壹樣倒在風月中,該是何等瀟灑、適意!
詩的尾聲,詩人再次宣揚縱酒行樂,強調即使尊貴到能與巫山神女相接的楚襄王,亦早已化為子虛烏有,不及與伴自己喝酒的舒州杓、力士鐺(chēng稱)同生***死更有樂趣。 李白——《峨眉山月歌》
內容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賞析:
這首詩是年輕的李白初離蜀地時的作品,意境明朗,語言淺近,音韻流暢。
詩從“峨眉山月”寫起,點出了遠遊的時令是在秋天。“秋”字因入韻關系倒置句末。秋高氣爽,月色特明(“秋月揚明輝”)。以“秋”字又形容月色之美,信手拈來,自然入妙。月只“半輪”,使人聯想到青山吐月的優美意境。在峨眉山的東北有平羌江,即今青衣江,源出於四川蘆山縣,流至樂山縣入岷江。次句“影”指月影,“入”和“流”兩個動詞構成連動式謂語,意言月影映入江水,又隨江水流去。生活經驗告訴我們,定位觀水中月影,任憑江水怎樣流,月影卻是不動的。“月亮走,我也走”,只有觀者順流而下,才會看到“影入江水流”的妙景。所以此句不僅寫出了月映清江的美景,同時暗點秋夜行船之事。意境可謂空靈入妙。
次句境中有人,第三句中人已露面:他正連夜從清溪驛出發進入岷江,向三峽駛去。“仗劍去國,辭親遠遊”的青年,乍離鄉土,對故國故人不免戀戀不舍。江行見月,如見故人。然明月畢竟不是故人,於是只能“仰頭看明月,寄情千裏光”了。末句“思君不見下渝州”依依惜別的無限情思,可謂語短情長。
峨眉山──平羌江──清溪──渝州──三峽,詩境就這樣漸次為讀者展開了壹幅千裏蜀江行旅圖。除“峨眉山月”而外,詩中幾乎沒有更具體的景物描寫;除“思君”二字,也沒有更多的抒情。然而“峨眉山月”這壹集中的藝術形象貫串整個詩境,成為詩情的觸媒。由它引發的意蘊相當豐富:山月與人萬裏相隨,夜夜可見,使“思君不見”的感慨愈加深沈。明月可親而不可近,可望而不可接,更是思友之情的象征。凡詠月處,皆抒發江行思友之情,令人陶醉。
李白——《贈汪倫》
內容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賞析:
天寶十四載(755),李白從秋浦(今安徽貴池)前往涇縣(今屬安徽)遊桃花潭,當地人汪倫常釀美酒款待他。臨走時,汪倫又來送行,李白作了這首詩留別。
詩的前半是敘事:先寫要離去者,繼寫送行者,展示壹幅離別的畫面。起句“乘舟”表明是循水道:“將欲行”表明是在輕舟待發之時。這句使我們仿佛見到李白在正要離岸的小船上向人們告別的情景。
送行者是誰呢?次句卻不象首句那樣直敘,而用了曲筆,只說聽見歌聲。壹群村人踏地為節拍,邊走邊唱前來送行了。這似出乎李白的意料,所以說“忽聞”而不用“遙聞”。這句詩雖說得比較含蓄,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但人已呼之欲出。
詩的後半是抒情。第三句遙接起句,進壹步說明放船地點在桃花潭。“深千尺”既描繪了潭的特點,又為結句預伏壹筆。
桃花潭水是那樣的深湛,更觸動了離人的情懷,難忘汪倫的深情厚意,水深情深自然地聯系起來。結句迸出“不及汪倫送我情”,以比物手法形象性地表達了真摯純潔的深情。潭水已“深千尺”,那麽汪倫送李白的情誼更有多少深呢?耐人尋味。清沈德潛很欣賞這壹句,他說:“若說汪倫之情比於潭水千尺,便是凡語。妙境只在壹轉換間。”(《唐詩別裁》)顯然,妙就妙在“不及”二字,好就好在不用比喻而采用比物手法,變無形的情誼為生動的形象,空靈而有余味,自然而又情真。
這首小詩,深為後人贊賞,“桃花潭水”就成為後人抒寫別情的常用語。由於這首詩,使桃花潭壹帶留下許多優美的傳說和供旅遊訪問的遺跡,如東岸題有“踏歌古岸”門額的踏歌岸閣,西岸彩虹罔石壁下的釣隱臺等等。
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
內容
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賞析:
《新唐書。文藝傳》載王昌齡左遷龍標(今湖南省黔陽縣)尉(古人尚右,故稱貶官為左遷),是因為“不護細行”,也就是說,他的得罪貶官,並不是由於什麽重大問題,而只是由於生活小節不夠檢點。在《芙蓉樓送辛漸》中,王昌齡也對他的好友說:“洛陽親友如相問,壹片冰心在玉壺。”即沿用鮑照《白頭吟》中“清如玉壺冰”的比喻,來表明自己的純潔無辜。李白在聽到他不幸的遭遇以後,寫了這壹首充滿同情和關切的詩篇,從遠道寄給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首句寫景兼點時令,而於景物獨取漂泊無定的楊花,叫著“不如歸去”的子規,即含有飄零之感、離別之恨在內,切合當時情事,也就融情入景。因此句已於景中見情,所以次句便直敘其事。“聞道”,表示驚惜。“過五溪”,見遷謫之荒遠,道路之艱難。(五溪,雄溪、樠溪、酉溪、?溪、辰溪之總稱,均在今湖南省西部。)不著悲痛之語,而悲痛之意自見。
後兩句抒情。人隔兩地,難以相從,而月照中天,千裏可***,所以要將自己的愁心寄與明月,隨風飄到龍標。這裏的夜郎,並不是指位於今貴州省桐梓縣的古夜郎國,而是指位於今湖南省沅陵縣的夜郎縣。沅陵正在黔陽的南方而略偏西。有人由於將夜郎的位置弄錯了,所以定此詩為李白流夜郎時所作,那是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