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蘊璞譯
不惋惜,不呼喚,我也不啼哭,
壹切將逝去……如蘋果花叢的薄霧
金黃的落葉堆滿我心間——
我已經再不是青春少年。
心兒啊,妳已開始悄悄冷卻,
如今再不會那樣地跳躍:
這白樺的圖案織成的家園,
再不能吸引我赤腳留連。
流浪者的激情哪!越來越不見妳,
促使我輕輕吐出火熱的言語。
啊,我的白白流逝的華年!
迸發的憎恨和奔放的情感!
如今我已倦於期待未來,
生活呀,難道妳是壹場幻夢?
仿佛我曾在喧鬧的春晨
在玫瑰色的駿馬上盡情馳騁。
槭樹的黃葉落地無聲,
世人都必將腐朽無蹤……
天下的眾生啊,妳們生生不息,
我願妳永遠美好、繁榮!
白樺
(葉賽寧)
在我的窗前,
有壹棵白樺,
仿佛塗上銀霜,
披了壹身雪花。
毛茸茸的枝頭,
雪繡的花邊瀟灑,
串串花穗齊綻,
潔白的流蘇如畫。
在朦朧的寂靜中,
玉立著這棵白樺,
在燦燦的金輝裏,
閃著晶亮的雪花。
白樺四周徜徉著,
姍姍來遲的朝霞,
它向白雪皚皚的樹枝,
又抹上層銀色的光華。
狗之歌
(葉賽寧)
早晨,在存放黑麥的小屋。
靠著壹排金黃的蒲包,
母狗生下了七頭小狗——
個個長著棕色的茸毛。
母狗整天撫愛著它們,
用舌頭舔遍它們的全身。
壹股股乳汁像溶化的雪水,
流在它腹下——帶著體溫。
到了傍晚,當雞群進窩,
主人板著臉走出門外,
把這七只小東西抓來,
全都塞進了壹條口袋。
母狗從壹個個雪堆邊跑過,
緊緊地跟著自己的主人……
而在那還沒有結冰的水面
久久地、久久地抖著波紋。
當它舔著兩肋的熱汗,
有氣無力地又往回走,
它覺得房頂上面的月牙兒
正像是它的壹條小狗。
它擡頭望著藍色的高空,
發出響亮的、怨恨的悲鳴,
細細均月牙兒溜過天頂,
偷偷躲進田野和丘陵。
人們嘲弄地向它扔石頭,
它卻漠然面對這“恩賞“,
只有壹顆顆金色的星星
滾動在眼中,滴落在雪上。
1915年
丁魯 譯
我記得
(葉賽寧)
我記得,親愛的,記得
妳那柔發的閃光;
命運使我離開了妳,
我的心沈重而悲傷。
我記得那些秋夜,
白樺樹葉簌簌響;
願白晝變得短暫,
願月光光照得時間更長。
我記得妳對我說過:
“美好的年華就要變成以往,
妳會忘記我,親愛的,
和別的女友成對成雙。”
今天菩提樹又開花了,
引起我心中無限惆悵;
那時我是何等的溫柔,
把花瓣撒落到妳的鬈發上。
啊,愛戀別人心中愁煩,
我的心不會變涼,
它會從別人身上想起妳,
象讀本心愛的小說那樣歡暢。
古老傳統的樸素
心懷敬畏的單純
清新質樸的快樂
朝霞在湖上織成鮮紅的錦緞
朝霞在湖上織成鮮紅的錦緞,
雷鳥在松林中淒淒地哭泣。
黃鸝藏在樹洞裏也在哭泣,
只有我不哭泣,滿心歡喜。
我知道,晚上妳就會繞到路那邊,
我們坐在親新鮮的草垛下互相偎依。
我吻醉了,像揉花朵那樣揉妳,
被歡樂陶醉的人可不犯什麽法律。
妳會在撫愛中自個兒扔掉絲織的頭巾,
我將把醉的妳抱進樹叢直到露出晨曦。
讓雷鳥淒淒地哭泣去吧,
在鮮紅的朝霞裏愁苦也成了甜蜜。
夜很黑,睡不著
夜很黑,睡不著,
我走向河邊的小牧場。
星光像解開的腰帶
在壹股股泡沫中飄蕩。
小丘上那棵白樺樹小蠟燭
在溶溶的月色中閃爍,
出來吧,我的心上人,
聽這豎彈奏的小曲。
我要盡情地觀賞
我少女美麗的容貌。
然後伴著豎琴跳起舞,
就這樣把妳的長頭巾摘掉。
帶妳到黑暗的閣樓,綠色的叢林,
帶妳到長滿白芷的柔軟的草地,
帶妳到斜坡上盡情歡樂,
直到天邊湧現山罌粟花般的晨熹。
日出
在藍幽幽的天邊,
點燒起紅霞壹片,
壹條彩帶呈現了,
閃著金色的光焰。
旭日的萬道金箭,
從高空折回光線,
引出反射的鏈鎖,
又把光撒向遠天。
那燦燦的金光喲,
頃刻把大地照遍。
那蔚藍的蒼穹喲,
在我四下裏展現。
可愛的家鄉啊
可愛的家鄉啊!心兒夢見了
江河搖曳看草垛似的眾陽。
我真想藏身在綠蔭深處.
藏到妳百鳥爭鳴的地方。
三葉草身上披著金袍,
和木樨草壹道在田邊生長。
柳樹像壹群溫和的修女--
念珠發出清脆的音響。
沼澤的煙鬥冒著煙雲,
黑色的友燼飄在蒼穹。
我悄悄地把壹個人兒懷念,
將隱秘的思緒藏在我心中。
我歡迎壹切.忍受壹切,
歷盡折磨也滿杯歡悅。
我匆勿來到這片大地啊--
就為了更快地與它離別。
(顧蘊璞譯)
(葉賽寧)
失去的東西永不復歸
我無法召回那涼爽之夜,
我無法重見女友的倩影,
我無法聽到那只夜鶯
在花園裏唱出快樂的歌聲。
那迷人的春夜飛逝而去
妳無法叫它再度降臨。
蕭瑟的秋天已經來到,
愁雨綿綿,無止無境。
墳墓中的女友正在酣睡,
把愛情的火焰埋葬在內心,
秋天的暴雨驚不醒她的夢幻,
也無法使她的血液重新沸騰。
那支夜鶯的歌兒已經沈寂,
因為夜鶯已經飛向海外,
響徹在清涼夜空的動聽的歌聲,
也已永遠地平靜了下來。
昔日在生活中體驗的歡欣,
早就已經不冀而飛,
心中只剩下冷卻的感情,
失去的東西.永不復歸。
(吳迪譯)
從看不見的叢林的蔚藍中。
傳來星星的贊美詩。
手風琴在急急歌唱,
歌唱天堂和春天。
望不到邊也望不到頭——
只壹片藍色啄著雙眼。
拉起紅色的手風琴
拉起來,拉起紅色的手風琴。
美麗的姑娘到牧場上會情人。
燃燒在心中的蘋果,閃出矢車菊的光色
我拉起手風琴,歌唱那雙藍色的眼睛。
閃動在湖中的縷縷波紋不是霞光,
那是山坡後面妳那繡花的圍巾。
拉起來,拉起紅色的手風琴。
讓美麗的姑娘能聽出情人的喉音。
再見吧,我的朋友,再見
再見吧,我的朋友,再見
親愛的,妳永在我心間。
命中註定的互相離別
許諾我們在前方相見。
再見.朋友.不必握手訣別,
不必悲傷,不必愁容滿面,——
人世間,死不算什麽新鮮事,
可活著,也並不更為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