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題中“玄真子”,即張誌和,唐代詩人。據唐顏真卿《浪跡先生玄真子張誌和碑銘》:“獻策肅宗,深蒙賞重,令翰林待詔,授左金吾衛錄事參軍,乃改名誌和,字子同。尋復貶南浦時,經量移不願之遷,得還本貫,既而親喪,無復宦情。遂扁舟垂綸,逐三江,泛玉湖,自謂煙波釣徒。”他著書十二卷號《玄真子》,後代以玄真子來稱張誌和稱。“玄真子圖”即張誌和像。張誌和曾經寫有《漁父》五首,其中“西塞山前白鷺飛”壹首最引人註目。自宋以後以此為題材作詞者甚多,而直接提到玄真子像的,以黃庭堅的詞為最早。他在《鷓鴣天》詞序中說:“憲宗時,畫玄真子像,訪江湖不可得,因令集其詩歌上之。”不過,黃庭堅的詞作采用張誌和《漁父》成句添補,沒有新的意趣。張元幹這首詞的藝術構思新穎,自辟蹊徑,不落陳套描繪壹位不求功名利祿,流連山水的漁翁形象,給人以壹種藝術美的享受。 詞的上片主要寫景,由景入情,下片著重抒情,融情入景,開頭壹句,勾勒出壹幅遠山環繞著春江,煙霧四處迷茫而漁翁獨釣的優美畫面“綠蓑”壹作“橛頭”,南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九:“張仲宗有《漁家傲》詞,余往歲在錢塘,與仲宗從遊甚久,仲宗手寫此詞相示,雲舊所作也……余謂仲宗日,橛頭雖是船名,今以雨襯之,語晦而病,因為改作‘綠蓑細雨’,仲宗笑以為然”。“白鳥飛來”二句,生動地描述了具有無窮樂趣的漁家生活,在蒙蒙細雨中,壹群白鷺從遠處飛來,細雨順著風飄進船裏,而穩坐小船上的漁翁,慢慢地把釣桿上的絲線收攏,猛地用力壹提,壹條活蹦亂跳的大魚被釣上來,站在旁邊的漁童和樵青都高興拍手歡笑。如果說張誌和《漁父》詞是壹幅斜風細雨垂釣圖,表現了作者浸沈在江南春色的自然美景之中的欣快心情,那麽,張元幹這首詞所寫則是靜中有動,如聞喧鬧之聲而不見其來自何處,是壹幅細雨迷蒙的春江垂釣的有聲畫,表現了詞人對充滿詩情畫意的江南景色的喜愛以及對自由自在的漁家生活的熱情向望。“漁童”和“樵青”,都是張誌和的奴婢。《張誌和碑銘》中說:“肅宗嘗賜奴婢各壹,玄真配為夫妻,名夫曰漁童,妻曰樵青。人問其故,曰:漁童使捧釣收綸,蘆中鼓枻;樵青使蘇蘭薪桂,竹裏煎茶。” 下片“明月”二句,承上寫漁翁以舟為家的生涯。皎潔的月光,映照著小船,境界由動入靜,清靜幽遠,反映了作者不願與世俗同流的舉世皆醉我獨醒的心情。“浮家泛宅”,指舟居。《新唐書·張誌和傳》雲:“顏真卿為湖州刺史,誌和來謁,真卿以舟敝漏,請更之。誌和曰:‘願為浮家泛宅,往來苕、間。’”這裏進壹步揭示了作者安於居舟飄泊的傲、清高的性格。“醉眼”三句,直接抒發了詞人不羨慕功名利祿,擺脫世俗煩惱的超然物外的曠達情懷。“閑煩惱”指壹種不必認真的煩惱。南宋沈瀛《水調歌頭》:“枉了閑煩閑惱,莫管閑非閑是,說甚古和今。”這裏用來表露詞人終身浪跡江湖的飄逸情致,而用“煙波老”三字,不僅表現作者蔑視“城市鬧”的繁華景象深層意念,又是作者忘卻壹切世俗煩惱的落腳點。詞以情作結,真切自然,與句首的垂釣景象相呼應,構成壹種情景交融的意境。南宋羅大經《鶴林玉露》卷二謂此詞“語意尤飄逸。仲宗年逾四十即掛冠,後因作詞送胡淡庵(銓)貶新州,忤秦檜,亦得罪。其標誌如此,宜其能道玄真子心事”。明沈際飛《草堂詩余正集》贊同此說,並認為語意尤“灑然出塵。”可見這首詞作藝術構思的成功,並不在於外部外貌的相似,而在於內部氣質的相投。也就是說,詞中既能道出張誌和垂釣的心事,又能借以抒寫自己的真實的心理感受,所以具有瀟灑出塵的飄逸情致,細細讀來含意豐富,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