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殘損的手掌
摸索/這廣大的土地:
這壹角/已變成灰燼,
那壹角/只是血和泥;
這壹片湖/該是我的家鄉,
(春天,堤上/繁花如錦幛,
嫩柳枝折斷/有奇異的芬芳)
我觸到/荇藻和水的微涼;
這長白山的雪峰/冷到徹骨,
這黃河的水夾泥沙/在指間滑出;
江南的水田,妳當年/新生的禾草
是那麽細,那麽軟……現在/只有蓬蒿;
嶺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
盡那邊,我蘸著南海/沒有漁船的苦水……
無形的手掌/掠過無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陰暗,
只有那遼遠的壹角/依然完整,
溫暖,明朗,堅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殘損的手掌/輕撫,
像/戀人的柔發,嬰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運在手掌
貼在上面,寄與/愛和壹切希望,
因為只有那裏/是太陽,是春,
將/驅逐陰暗,帶來蘇生,
因為只有那裏/我們不像牲口壹樣活,
螻蟻壹樣死……那裏,永恒的/中國!
——《我用殘損的手掌》戴望舒
假如我是壹只鳥,
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
這永遠洶湧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
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然後我死了,
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裏面。
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沈……
——《我愛這土地》艾青
爛漫:
撐著油紙傘,獨自
仿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壹個丁香壹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壹樣的顏色,
丁香壹樣的芬芳,
丁香壹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仿徨;
她仿徨在寂寥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
像我壹樣,
像我壹樣地
默默彳亍著
冷漠、淒清,又惆悵。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壹般的眼光
她飄過
像夢壹般地,
像夢壹般地淒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
壹枝丁香地,
我身旁飄過這個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墻,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裏,
消了她的顏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悵。
撐著油紙傘,獨自
仿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壹個丁香壹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雨巷》戴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