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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幽州胡馬客歌》原文閱讀

幽州胡馬客,綠眼虎皮冠。

笑拂兩只箭,萬人不可幹。

彎弓若轉月,白雁落雲端。

雙雙掉鞭行,遊獵向樓蘭。

出門不顧後,報國死何難?

天驕五單於,狠戾好兇殘。

牛馬散北海,割鮮若虎餐。

雖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

婦女馬上笑,顏如赪玉盤。

翻飛射鳥獸,花月醉雕鞍。

旄頭四光芒,爭戰若蜂攢。

白刃灑赤血,流沙為之丹。

名將古誰是!疲兵良可嘆!

何時天狼滅?父子得安閑。

這是壹首樂府詩。郭茂倩 《樂府詩集》 收在 《橫吹曲辭·梁鼓角橫吹曲》 中。同集中有壹首南北朝時期的民歌 《幽州馬客吟歌辭》。李白 《幽州胡馬客歌》 即承此而來,但舊瓶裝新酒,內容上詩人並未承襲古人,而是借樂府舊題敘當時邊塞之事。

玄宗天寶以後,朝廷奉行開邊政策。鼓勵將士大動幹戈,先後多次發動對西北、西南少數民族的征討戰爭。邊帥們也多欲以軍功邀寵、屢屢無故挑起戰火,常常為爭壹彈丸之地而重兵相加。由於唐軍的這類戰爭是非正義的侵略行徑,軍心不齊,加上勞師遠征,不熟地理,征戰結果,往往敗多勝少。比如:天寶四年,唐將皇甫惟明與吐蕃戰於石堡,大敗。副將也為吐蕃軍所浮。接著,董延光為邀功自請領兵取石堡,旋即慘敗而回。天寶六年,高仙芝又征吐蕃,敗回。天寶八年,哥舒翰以六萬兵攻取石堡城,損軍數萬,俘吐蕃兵僅數百人而已。天寶十年四月,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率兵八萬征討南詔。始勝而後大敗,鮮於仲通只身逃回,唐軍死傷逾六萬人。權相楊國忠為仲通掩罪敘功。又大募兩京及河南、河北兵再征南詔。戰至天寶十四年,唐軍先後戰死達二十萬眾。中原大地壹片哭聲。同年八月,勢傾朝野的平盧、範陽、河北三鎮節度使安祿山詐稱契丹酋長欲叛,發三鎮兵六萬討伐,遭契丹與另壹少數民族奚兵的兩面夾擊,唐軍將士死傷殆盡,安祿山狼狽逃竄,幸免於死。頻繁的戰爭給國家財政、百姓生活帶來無窮的災難。當時的優秀詩人都憤而寫詩譴責、揭露戰爭。最著名的有杜甫的 《兵車行》,李白的 《羽檄如流星》(《古風》其三十四) 等。這首《幽州胡馬客歌》 就寫於這個時期,它從側面反映了當時西北戰場的慘烈情況。

全詩可分為三大部分。

首句至“報國死何難” 為第壹部分。詩人給我們塑造了壹群武藝高強,舍身報國的“胡馬客”形象。其中前六句又可為壹小段,描寫了其中壹個雄姿英發,射技超群的胡馬客形象。“幽州”原為古九州之壹。西漢元封五年(前106)漢武帝在古燕地始設幽州牧。後代轄區多有變動。唐代幽州轄區在今北京、天津及附近的大興、通縣、房山、武清、永清、安次等地。是唐王朝東北萬邊境。“胡”是漢人對北方少數民族的統稱。“馬客”就是販馬商。這裏的“胡馬客” 只是代指長期跟馬打交道的北方遊牧民族男子。“綠眼虎皮冠”寫其容貌打扮之威武。“笑拂兩只箭”寫其神態之悠閑。“萬人不可幹”的“幹”讀“gan”,冒犯的意思。詩人用敘述的語氣介紹了此男子威武有力,千萬人也奈何他不得。“彎弓”兩句具體寫此男子的射技。古人作戰,弓箭是最具威脅的具有遠距離殺傷能力的武器,故射技如何,往往是衡量壹名將士武藝高強與否的重要標準。此人能把弓拉得象滿月壹般,而且能射下雲邊白雁,可見其射技非同壹般。

在具體介紹了壹位男子以後,詩人寫道:“雙雙掉鞭行,遊獵向樓蘭。出門不顧後,報國死何難?”“雙雙”成雙成對的意思,說明人很多。“掉鞭行”,揮搖著馬鞭前進,形容全隊威風凜凜的樣子。“遊獵” 含有主動出擊的意思,也說明將士們未把敵人放在眼裏,雖是出門打仗,仍象往日外出打獵壹樣精神抖擻。信心百倍。“樓蘭”是西域壹小國名。址在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鄯善縣之南羅布泊西壹帶。唐人邊塞詩中常以“樓蘭”代指西北少數民族。如王昌齡《從軍行七首》(其四)“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李白自己 《塞下曲》(其壹)“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這裏的“樓蘭”也壹樣,指代敵方,並非實指樓蘭國。“出門”二句是戰士們的豪言壯語。寫出了出征將士們毅然奔赴戰場,義無反顧,為報效祖國,不惜戰死疆場的豪情壯誌。《唐宋詩醇》 說這兩句是為責難高仙芝、安祿山之流敗陣脫逃醜行而發的,雖然可備壹說,但我以為詩人在這裏主要是為了表明這支由“胡馬客”組成的唐軍隊伍誓死殺敵的堅強決心而寫的。

值得註意的是李白本人自幼尚武任俠,誌氣宏放。年十五而好劍術,辭親遠遊,遍幹諸侯。自稱“仆本壯夫,慷慨不歇”(《擬恨賦》),雖身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丈。他也曾北遊幽燕,西至涼州,力圖效命疆場,建功立業。特別是天寶十壹載,李白在範陽節度使幕府,每天騎馬射箭,好生威武,博得過兵士們的喝采。這壹段中的“胡馬客”寫的雖是胡人,但不難看出,其中多少蘊含了李白本人的影子,或者說寄托了他本人的理想。又壹次再現了,他年輕時寫的 《俠客行》中那個“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壹人,千裏不留行。……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的少年俠客形象。他心目中的軍人、武士壹直都是那個樣子的。

前十句寫出了唐軍戰士個個精神抖擻,威武雄壯,信心百倍。那麽,他們將要面臨的敵人又是怎麽樣的呢?

從“天驕五單於”到“花月醉雕鞍”十句為第二部分,寫敵方情況。“天驕”猶言天所驕縱而使然,比喻強盛。《漢書·匈奴傳》雲:“南有大漢,北有強胡。胡者,天之驕子也。”“五單於”,據《漢書·宣帝紀》:“匈奴虛閭權渠單於病死,右賢王屠耆堂代立,骨肉大臣立虛閭權渠單於子為呼韓邪單於,去殺屠耆堂。諸王並自立,分為五單於。”這裏指匈奴各部。“狼戾”,象狼壹樣兇狠、貪婪。“北海”是匈奴國中地名。壹說在今天蘇聯貝加爾湖壹帶。相傳,西漢蘇武拘匈奴時曾在北海牧羊。可見是匈奴國中的重要牧場。“割鮮若虎餐”是說匈奴人割下新殺的鳥獸肉就生吃,簡直象餓虎進食。意在說明匈奴人的鹵蠻強健。“雖居”二句說匈奴人耐寒。“燕支山”又叫焉支山、胭脂山。位於今甘肅永昌西山丹縣東南的山丹河畔。其地水草豐美,是當時匈奴人的主要聚居地和放牧場。由於其地處於祁連山東南腳下,陰山之西,壹年中長時間受高原寒氣影響,氣候較冷,壹般人難以忍受,而匈奴人坦然處之,可見其筋骨強健。以上六句籠統概述了匈奴人的強悍。“婦女馬上笑”以後四句描寫匈奴女子的非凡身手,反襯男子的驍勇。

妳看: 這群女子個個膚色殷紅,健康活潑。他們上馬的動作多麽輕捷矯健,飛禽走獸壹只也逃不過她們的利箭。她們騎在飾著花紋的馬鞍上猶能縱情娛樂,談笑自若。“赬”音cheng紅色。“花月”指遊嬉娛樂。這群女子不僅身體強壯,而且個個弓馬嫻熟,非同壹般。“婦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李波小妹歌》)古人眼裏,女不如男,女子已經這般了得,真不知那兒的男人該有多厲害了。詩人從前人詩中吸取營養,通過描寫女子來反襯男子,收到了比直接描寫男子更好的效果。

至此,作為敵方情況也已介紹完畢。我們看到的情況是: 唐軍方面個個武藝高強、士氣高昂;而敵手,匈奴方面也個個驃悍驍勇。非同尋常。“兩虎相鬥,必有壹傷”,如此旗鼓相當的兩支軍隊壹旦遭遇,其結果真是不堪設想。懸念已成,引人入勝。

“旄頭四光芒”以後八句為第三部分。寫戰爭結果。其中前四句寫戰場情況;後四句是詩人議論。

“旄頭”,星名,即昴宿。《史記·天官書》雲:“昴曰旄頭,胡星也。”《正義》 曰:“昴七星為髦頭,胡星。六星與大星等,大水且至,其兵大起。動搖若跳躍者,胡兵大起。”“蜂攢(音cuan,意聚攏)”形容人多。“流沙”泛指西北的大片沙漠,是雙方交戰的場地。這四句的意思是: 天上的昴星不停閃耀,光芒四射,預示著壹場大戰就要發生。果然,交戰開始了,雙方的人馬蜂擁過來,兵士們互相肉搏,白刃早已變成紅色,還在不停地砍殺,鮮血把廣闊的沙漠也染紅了。這是壹場多麽慘絕人寰的廝殺! 好象詩人也不忍多說,僅以簡言概述作罷。“白刃灑赤血,流沙為之丹。”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壹片刀光血影。那麽誰勝誰負呢?從後幾句看,顯然是唐軍敗了。“名將古誰是,疲兵良可嘆。”詩人把失敗的原因歸結於唐軍沒有優秀將領。這在詩人的另壹首詩中也說過:“李牧今不在,邊人飼豺虎。”(《古風五十九首》之十四) 這其中蘊含了詩人對朝廷用人不當的深深幽憤。當時的玄宗已幾乎不理朝政,大權由李林甫、楊國忠把持。許多忠臣、良將被無辜致死。著名的有逼死陜州刺史韋堅,杖殺北海太守李邕,受株連的高官多人。曾在邊防戰鬥中屢建功勛的朔方節度使,壹代名將王忠嗣也在天寶八年被迫害致死。這兩句可以說是詩人飽蘸憂憤的血淚寫成的。《唐宋詩醇》 說:“明皇喜事邊功,寵任蕃將,天寶十載,高仙芝敗於大食,安祿山敗於契丹。是詩之作必刺祿山也。出門不顧後,報國死何難?詰之也。名將古誰是,疲兵良可嘆。傷之也。”自有其壹定道理的。

最後兩句:“何時天狼滅,父子得安閑。” “天狼”,星名。又名犬星,古人迷信,認為此星主侵掠。古詩詞中也常以“天狼”代指西北方少數民族的侵略者。如“西北望、射天狼”(蘇軾 《江城子·密州出獵》)。詩人在敘述了戰場慘狀後寫道: 什麽時候才能平定邊亂、停止戰爭,讓老百姓父女妻兒安閑度日呢?這既是詩人真誠的祝願,又是壹層深深的擔憂。由於當時戰爭連綿不斷,老百姓早已不堪忍受,因此,詩人的願望代表了當時廣大百姓的心願,詩人的擔憂也正是百姓所憂心的。作為優秀詩人,李白無時不在為國運,民生擔憂,誰能說他:“作為歌詩,不過醉於花月之間,社稷蒼生曾不系其心膂”?(宋·羅大經《鶴林玉露》)

李白詩歌以抒發性情為主,即使描寫某個具體歷史事件,也將它們壹般化、間接化,然後加以描寫,而不是去直接地描寫、再現歷史事實。這壹點與號稱“詩史” 的杜甫很不相同;與“人民詩人” 白居易也不太壹樣。這首詩就是如此。明明寫的是當時邊塞之事,卻極少戰場情況的描寫,更無背景、結局的交代。只是概而言之。而更多的是憑想象塑造壹些鬥誌昂揚的“胡馬客”形象,來寄托自己的理想。同樣是憑想象鋪張,渲染敵方匈奴人的強悍驍勇。這其間詩人成功地運用了《李波小妹歌》 中用的反襯手法,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從中可以看出詩人對南北朝民歌優良傳統的繼承和發揚。

這首詩中還不見有李白其它詩中常見的離奇詭怪的詞句和意境,縱橫捭闔的氣勢。全詩語言明了,口氣舒緩,壹韻到底,自然順暢。反映了李白詩歌風格的另壹個層面。正如宋代大哲朱熹所雲:“李太白詩不專是豪放,亦有雍容和緩的。”(《朱子語類》 卷壹百四十)。從這方面講,此詩又可說是“李詩之近杜者” (《唐宋詩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