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屋前的那條幹癟的胡同,有壹顆長了二十幾年的垂天楊樹。飯後,楊樹下面總是聚著壹堆大人,有鋪著涼席躺在上面的,有脫了涼鞋墊在屁股下面的,有年紀大了坐在馬紮上的,還有的幹脆就席地而坐的。妳壹言我壹語,他講村裏承包果園的李大爺現在著急雇人摘桃子,她說張叔的兒子今天在濰河裏摸了壹條三斤多的草魚,還有談趙大哥和他三弟倆人合夥買了壹臺小麥聯合收割機,等等,似乎總有聊不完的話題,熱鬧得很,惹得惡狗斷斷續續壹聲聲地狂吼。
夜色在老人的芭蕉扇有壹下沒壹下地扇動中,漸漸濃了。空氣裏開始彌漫起艾蒿燃燒時刺鼻的濃煙,哼著哀歌的蚊子悻悻地躲閃著,逃遁著,不敢紮進人堆,相繼落寞地離去。這個時候,妳留意壹下村莊的上空,會有壹束束光線晃動著,好像在與夜空的星仔兒殷勤地打招呼。其實,那些光線是大人們手持的的手電筒發出的,他們定是執拗不過孩子的嚷嚷,牽著孩子的手,在巷道邊上的梧桐樹上尋找知了猴呢,兩雙眼睛壹會迅疾地滑過,壹會又停滯逗留,最後繞著樹再轉幾個圈,上看看下瞅瞅,生怕遺落了。
不知誰擰開了收音機,調試著的頻道嗤嗤的咳嗽。這時,孩子們看完電視劇後,蜂擁般地湊到壹起,將白天尋著的火石頭,在巷道上妳壹塊我壹塊地堆積著,邊忙邊哼唱著老師白天教的“團結就是力量”,不壹會兒,就砌成了壹個小石丘。接著,大家有秩序地散開,挨個手揮著石頭,重重地向火石堆砸去,“砰砰”蹭出的火光,照亮了孩子們天真無邪的明眸,乘涼的大人們嫌孩子吵,壹再吆喝著“到那邊玩去,那邊玩去”。
夜深了,星星裝進了鄰居家王爺爺的煙鬥,忽明忽暗,若隱若現,燃著孑然孤苦的愁。他還在紮花圈、紙花之類的,短小的身板被澄黃的燈光拖得如此冗長與沈重。他在四裏八鄉是遠近聞名的手藝人,年過古稀了,還總是忙著。他已不是單純為了生計,他總說人忙著,心就小了,心小了就不會多想,就會忘掉該忘掉的。那會兒自己太小不懂,到現在才隱約明白。
燈火滅了,村莊更靜了,唯有那芙蓉樹花開的幽幽清香,悄悄地越過窗,在我的夢中緩緩湧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