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想起,當年希臘的詩人曾經歌詠:
年復壹年,那良辰在殷切的盼望中
翩然降臨,各自帶壹份禮物
分送給世人——年老或是年少。
當我這麽想,感嘆著詩人的古調,
穿過我淚眼所逐漸展開的幻覺,
我看見,那歡樂的歲月、哀傷的歲月——
我自己的年華,把壹片片黑影接連著
掠過我的身。緊接著,我就覺察
(我哭了)我背後正有個神秘的黑影
在移動,而且壹把揪住了我的發,
往後拉,還有壹聲吆喝(我只是在掙紮):
“這回是誰逮住了妳?猜!”“死,”我答話。
聽哪,那銀鈴似的回音:“不是死,是愛!”
02
可是在上帝的全宇宙裏,總***才只
三個人聽見了妳那句話:除了
講話的妳、聽話的我,就是他——
上帝自己!我們中間還有壹個
出來答話;那昏黑的詛咒落上
我的眼皮,擋了妳,不讓我看見,
就算我瞑了目,放上沈沈的“壓眼錢”,
也不至於那麽徹底隔絕。唉,
比誰都厲害,上帝的那壹聲“不行!”
要不然,世俗的誹謗離間不了我們,
任風波飛揚,也不能動搖那堅貞;
我們的手要伸過山嶺,互相接觸;
有那麽壹天,天空滾到我倆中間,
我倆向星辰起誓,還要更加握緊。
03
我們原不壹樣,尊貴的人兒呀,
原不壹樣是我們的職司和前程。
妳我頭上的天使,迎面飛來,
翅膀碰上了翅膀,彼此瞪著
驚愕的眼睛。妳想,妳是華宮裏
後妃的上賓,千百雙殷勤的明眸
(哪怕掛滿了淚珠,也不能教我的眼
有這份光彩)請求妳擔任領唱。
那妳幹什麽從那燈光輝映的紗窗裏
望向我?——我,壹個淒涼、流浪的
歌手,疲乏地靠著柏樹,吟嘆在
茫茫的黑暗裏。聖油搽在妳頭上——
可憐我,頭上承受著涼透的夜露。
只有死,才能把這樣的壹對扯個平。
04
妳曾經受到邀請,進入了宮廷,
溫雅的歌手!妳唱著崇高的詩篇;
貴客們停下舞步,為了好瞻仰妳,
期待那豐滿的朱唇再吐出清音;
而妳卻抽起我的門閂,妳果真
妳甘讓妳那音樂飄落在我門前,
不嫌它褻瀆了妳的手?沒誰看見,
疊作層層金聲的富麗?妳忍不忍?
妳往上瞧,看這窗戶都被闖破——
是蝙蝠和夜鶯的窠巢盤踞在頂梁,
是啾啾的蟋蟀在跟妳的琵琶應和!
住聲,別再激起回聲來加深荒涼!
那裏邊有壹個哀音,它必須深躲,
在暗裏哭泣——正象妳應該當眾歌唱。
05
我肅穆地端起了我沈重的心,
象當年希臘女兒捧著那壇屍灰;
眼望著妳,我把灰撒在妳腳下。
請看呀,有多大壹堆悲哀埋藏在
我這心坎裏;而在那灰暗的深處,
那慘紅的灰燼又怎樣在隱約燃燒。
要是那點點火星給妳鄙夷地
壹腳踏滅、還它們壹片黑暗,
這樣也好。可是,妳偏不,
妳要守在我身旁,等風來把塵土
揚起,把死灰吹活;愛呀,那戴在
妳頭上的桂冠可不能給妳做屏障,
保護妳不讓這壹片火焰燒壞了
那底下的發絲。快站遠些呀,快走!
06
舍下我,走吧。可是我覺得,從此
我將會始終徘徊在妳的身影裏。
在那孤獨的生命的邊緣,今後再不能
把握住自己的心靈,或是坦然地
把這手伸向日光,像從前那樣,
而能約束自己不感到妳的手指
撫摸過我的掌心。劫運教天懸地殊
把我們隔離,卻留下妳那顆心,
在我的心房搏動著雙重聲響。
正像是酒,總嘗得出原來的葡萄,
我的起居和夢寐裏,都有妳的份。
當我向上帝祈禱,為著我自個兒
他卻聽得了壹個名字,那是妳的;
又在我眼裏,看見有兩個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