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林徽因(1904-1955),原名徽音,福建閩候人,建築師、作家、新月派詩人之壹。下面是關於她的現代詩歌,歡迎閱讀:
笑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
和唇邊渾圓的旋渦。
艷麗如同露珠,
朵朵的笑向
貝齒的閃光裏躲。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水的映影,風的輕歌。
笑的是她惺松的鬈發,
散亂的挨著她的耳朵。
輕軟如同花影,
癢癢的甜蜜
湧進了妳的心窩。
那是笑——詩的笑,畫的笑:
雲的留痕,浪的柔波。
選自《新月詩選》(1931年9月)
深夜裏聽到樂聲
這壹定又是妳的手指,
輕彈著,
在這深夜,稠密的悲思;
我不禁頰邊泛上了紅,
靜聽著,
這深夜裏弦子的生動。
壹聲聽從我心底穿過,
忒淒涼
我懂得,但我怎能應和?
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樣,
太薄弱
是人們的美麗的想象。
除非在夢裏有這麽壹天,
妳和我
同來攀動那根希望的弦。
選自《新月詩選》(1931年9月)
情願
我情願化成壹片落葉,
讓風吹雨打到處飄零;
或流雲壹朵,在澄藍天,
和大地再沒有些牽連。
但抱緊那傷心的標誌,
去觸遇沒著落的悵惘;
在黃昏,夜班,躡著腳走,
全是空虛,再莫有溫柔;
忘掉曾有這世界;有妳;
哀悼誰又曾有過愛戀;
落花似的落盡,忘了去
這些個淚點裏的'情緒。
到那天壹切都不存留,
比壹閃光,壹息風更少
痕跡,妳也要忘掉了我
曾經在這世界裏活過。
選自《新月詩選》(1931年9月)
仍然
妳舒伸得象壹湖水向著晴空裏
白雲,又象是壹流冷澗,澄清
許我循著林岸窮究妳的泉源:
我卻仍然懷抱著百般的疑心
對妳的每壹個映影!
妳展開象個千辨的花朵!
鮮妍是妳的每壹瓣,更有芳沁,
那溫存襲人的花氣,伴著晚涼:
我說花兒,這正是春的捉弄人,
來偷取人們的癡情!
妳又學葉葉的書篇隨風吹展,
揭示妳的每壹個深思;每壹角心境,
妳的眼睛望著我,不斷的在說話:
我卻仍然沒有回答,壹片的沈靜
永遠守住我的魂靈。
選自《新月詩選》(1931年9月)
山中壹個夏夜
山中壹個夏夜,深得
象沒有底壹樣;
黑影,松林密密的;
周圍沒有點光亮。
對山閃著只壹盞燈———兩盞
象夜的眼,夜的眼在看!
滿山的風全躡著腳
象是走路壹樣;
躲過了各處的枝葉
各處的草,不響。
單是流水,不斷的在山谷上
石頭的心,石頭的口在唱。
均勻的壹片靜,罩下
象張軟垂的幔帳。
疑問不見了,四角裏
模糊,是夢在窺探?
夜象在祈禱,無聲的在期望
幽郁的虔誠在無聲裏布漫。
1931年
選自《新月》四卷七期(1933年6月)
激昂
我要藉這壹時的豪放
和從容,靈魂清醒的
在喝壹泉甘甜的鮮露,
來揮動思想的利劍,
舞它那壹瞥最敏銳的
鋒芒,象皚皚塞野的雪
在月的寒光下閃映,
噴吐冷激的輝艷;——斬,
斬斷這時間的纏綿,
和猥瑣網布的糾紛,
剖取壹個無瑕的透明,
看壹次妳,純美,
妳的裸露的莊嚴。
…………
然後踩登
任壹座高峰,攀牽著白雲
和錦樣的霞光,跨壹條
長虹,瞰臨著澎湃的海,
在壹穹勻靜的澄藍裏,
書寫我的驚訝與歡欣,
獻出我最熱的壹滴眼淚,
我的信仰,至誠,和愛的力量,
永遠膜拜,
膜拜在妳美的面前!
5月,香山
選自《北鬥》創刊號(1931年9月)
妳是人間的四月天
——壹句愛的贊頌
我說妳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輕靈
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妳是四月早天裏的雲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
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妳是,鮮妍
百花的冠冕妳戴著,妳是
天真,莊嚴,妳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篇鵝黃,妳象;新鮮
初放芽的綠,妳是;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妳夢期待中白蓮。
妳是壹樹壹樹的花開,是燕
在梁間呢喃,——妳是愛,是暖,
是希望,妳是人間的四月天!
選自《學文》壹卷壹期(1934年4月5日)
深笑
是誰笑得那樣甜,那樣深,
那樣圓轉?壹串壹串明珠
大小閃著光亮,迸出天真!
清泉底浮動,泛流到水面上,
燦爛,
分散!
是誰笑得好花兒開了壹朵?
那樣輕盈,不驚起誰。
細香無意中,隨著風過,
拂在短墻,絲絲在斜陽前
掛著
留戀。
是誰笑成這百層塔高聳,
讓不知名鳥雀來盤旋?是誰
笑成這萬千個風鈴的轉動,
從每壹層琉璃的檐邊
搖上
雲天?
選自《大公報·文藝副刊》(1936年1月5日)
記憶
斷續的曲子,最美或最溫柔的
夜,帶著壹天的星。
記憶的梗上,誰不有
兩三朵娉婷,披著情緒的花
無名的展開
野荷的香馥,
每壹瓣靜處的月明。
湖上風吹過,頭發亂了,或是
水面皺起象魚鱗的錦。
四面裏的遼闊,如同夢
蕩漾著中心仿徨的過往
不著痕跡,誰都
認識那圖畫,
沈在水底記憶的倒影!
1936年2月
選自《大公報·文藝副刊》(1936年3月22日)
題剔空菩提葉
認得這透明體,
智慧的葉子掉在人間?
消沈,慈凈——
那壹天壹閃冷焰,
壹葉無聲的墜地,
僅證明了智慧寂寞
孤零的終會死在風前!
昨天又昨天,美
還逃不出時間的威嚴;
相信這裏睡眠著最美麗的
骸骨,壹絲魂魄月邊留念,——
…………
菩提樹下清蔭則是去年!
1936年4月23日
選自《大公報·文藝副刊》(1936年5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