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的《漁父》與楚辭中的其它作品中的宏大的神仙世界相比,其藝術成就相對是遜色的 。幻想的神話世界無疑蘊含了壹種浪漫主義,具有強烈的形象感染力。相比之下,屈原的《漁父》更具說理成分而大大減弱了藝術性。這與屈原表達的“寧赴湘流,葬於江魚腹”,也要保持自己清白節操的主旨密切相關。但如果從思想內涵的角度而言 ,《漁父》對中國詩歌傳統與文學傳統的影響,就壹點也不能小視了。必須註意到《漁父》中有兩個文化原型或者說母題 ,貫穿了整部中國古代文學史。壹是清濁之辯既夢與覺,二是漁父意象。
《漁父》中有關清濁、夢覺的辯論,是中國文學中最經典的表述之壹 。這就是以“夢”與“覺”對應,以夢為夢化、為迷醉、為濁、為醉;以覺為醒悟、為生覺、為蘇世、為獨醒,喻指精神的醉和醒悟。這成為了中國文學中清官思想的源頭。屈原說:“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屈原把自已政治上的不得勢,歸於自已“清”與“醒”。因為獨”清”,獨“醒”而被流放。屈原在這裏顯然表達出已超出了萬物的思想觀念達到道的境界,采取的是十分明顯的黃老道家入世觀念,矛頭指向的是當下的,現世的,此岸的政治;而漁父所言:聖人不凝滯於物,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舉,自令放為?”雖然也並沒有超出這種入世情懷,但卻具有明顯的老莊道家情懷為屈原指出了壹條現實超脫的道路。《漁父》之後,清官與清流思潮,基本上成了歷代文學作品的重要主題之壹,歷代文學大多鮮有出其窠臼者。
而後世中以漁父為藝術“原型”觸發情思的詩作多,從王維的“竹喧歸烷女,蓮動下漁舟”(《山居秋暝》),到李白的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從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江雪》),到韓愈的“藻滿盤無處奠,空聞漁父叩舷歌”(《湘中》)以至於張誌和的《漁父》詞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雖手法不同,情趣各異,卻都是從楚辭“原型”的深根上勃發出來的。更值得壹提,壹代大文豪蘇軾貶謫黃州期間,與客夜飲歸途,乘醉吟出“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臨江仙》)的詞句,來表達對漁父那般自由隱逸生活的神往。所有這些詩句都非抗爭的姿態,都非追問的姿態,而使原本楚辭中“漁父”的形象逐漸的走向了內斂,來抒發作者心中那位獨特的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