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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之琳的寂寞寫的什麽意思

用那破舊的彩色14寸的電視機播放影碟《花樣年華》時,兩個喇叭重復著嘎吱嘎吱的讀碟障礙,仿佛要和慢吞吞的電影較勁。電影的配樂總是會在我們快要枯悶無聊的時候有節奏地響起來,在雨中,在奔赴下壹次約會的路途上,它為我們的耳朵演奏壹種背叛的小快樂,大絕望,郁郁寡歡。他們要為我們帶來了四十年代的苦悶無助,在我們印象裏,黑白片的市井生活籠罩著壹種無望和年復壹年。

壹半真心,壹半虛榮,我在高中的時候開始閱讀、抄寫中國新詩,它們大多來源於各種名家選集。我在高二的時候購買了壹本詩集,它其實是壹本鋼筆字帖,各種字體的文字漂流在漂亮的彩色紙張上。卞之琳《古鎮的夢》曾經是最讓我熟悉的作品,這首詩營造的那種意境刺激了我那顆有點偏小的心臟——我感到空虛並且不安,像夢中被驚醒後的空空落落:“敲梆的過橋/敲鑼的又過橋/不斷的是那橋下流水的聲音”。

重新檢討我們的閱讀,卞之琳或許是現代文學中優秀成熟的新詩詩人——如臧棣先生所說的,他是中國新詩史上第壹位大師。和他諸多同時代的詩人不同,我在讀詩中發現兩個特征:第壹是在他的詩歌裏我們很少看到他簡單地在詩節之間重復壹種節奏,像徐誌摩《我不知道風是朝哪個方向吹》,我們幾乎可以認為他是在壹首詩歌裏填空;另壹個,卞之琳的詩歌也不會順著慣性把壹種節奏壹直順勢而下地漂流,在他的詩歌裏,我們看到他總會用下壹句的節奏適當地換掉上壹句詩行的節奏,它們沒有產生太多的慣性,損傷詩歌的形式美,總有那些不動聲色的變化使我們不厭倦。

我以為,在卞之琳的超級短詩中,《寂寞》是比那首著名的《斷章》更優美的。

寂寞

鄉下孩子怕寂寞,

枕頭邊養壹只蟈蟈;

長大了在城裏操勞

他買了壹個夜明表。

小時候他常常羨艷

墓草做蟈蟈的家園;

如今他死了三小時,

夜明表還不曾休止。

壹首八行的詩歌,它有力地呈現了壹個小人物從童年到死亡的靜態而緩慢的壹生,充滿了感情,並且把寂寞挖掘得如此之深。蟈蟈/夜明表;枕頭邊/墓草,在寂靜的對稱裏,這幾個此顯現了多麽深的相近,而這兩組又在那壹動壹靜的相反之中像虛弱的血流,悄悄流淌,它們成了活著和死亡的見證和承擔之物,像壹個呼吸著的黑洞,訴說著生死皆寂寞的生命形態。這些詞語它們不是相互溫暖著對方,而是相互寒冷寂寞了對方。

從鄉下到城市,從童年到長大到死亡,從蟈蟈到夜明表,從枕頭邊到墓草叢中,不對稱的四組***同演奏著,在空間中,在時間中,在心理暗示的層面上,組成徹徹底底的荒涼之感。跳開我們對“鄉下孩子”的執著,把他普遍開來,他就是任何壹個人,借助“鄉下孩子”的身份,詩歌以這種角度觀察到的寂寞顯得非常充分可靠。

我們可以看到詩歌的語言非常上乘。口語,這種自然隨意的語言放在詩歌中使我不得不認為它是經過精雕細琢的:為了寫出壹種平凡、渺茫、水面之下的波瀾,他要放棄形容詞和復雜的句式,以最直接的形式呈現。以這種筆法寫出的無希望的寂寞的壹生,才讓我們感到震動。在這平靜之中,是壹顆和死亡沒有多大區分的被侵蝕的心靈:“小時候他常常羨艷/墓草做了蟈蟈的家園。”

“如今他死了三個小時,/夜明表還不曾休止。”以不休止的“夜明表”襯托出靜態的死亡,死亡的寂靜被加深。而“三小時”——壹個如此準確的時間,它把“寂寞”逼近了,“寂寞”更清晰了,“寂寞”被放大,變成了宿命。這兩句,是已經讓我們驚心動魄了。

在短暫的八行裏,詩歌以瞬息的速度完成緩慢無奈的壹生,它們又是如此準確:每壹行都是八個字,***八行,只有兩節,而後壹節並非前壹節的節奏,而每壹句也紛紛不同,它以童年/成年,童年/死亡的結構鋪開,對稱地變化出來,它衍化著,使“寂寞”籠罩我們,並且無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