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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腿癱瘓後,我的脾氣變得暴怒無常。望著望著天上北歸的雁陣,我會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聽著聽著李谷壹甜美的歌聲,我會猛地把手邊的東西摔向四周的墻壁。母親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地聽著我的動靜。當壹切恢復沈寂,她又悄悄地進來,眼邊紅紅的,看著我。
“聽說北海的花兒都開了,我推著妳去走走。”她總是這麽說。母親喜歡花,可自從我的腿癱瘓以後,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不,我不去!”我狠命地捶打這兩條可恨的腿,喊著,“我可活什麽勁兒!”母親撲過來抓住我的手,忍住哭聲說:“咱娘兒倆在壹塊兒,好好兒活,好好兒活……”
那天我又獨自坐在屋裏,看著窗外的樹葉“唰唰啦啦”地飄落。母親進來了,擋在窗前:“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著妳去看看吧。”她憔悴的臉上現出央求般的神色。“什麽時候?”“妳要是願意,就明天?”她說。我的回答已經讓她喜出望外了。“好吧,就明天。”
我說。她高興得壹會坐下,壹會站起:“那就趕緊準備準備。”“哎呀,煩不煩?幾步路,有什麽好準備的!”她也笑了,坐在我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看完菊花,咱們就去‘仿膳’,妳小時候最愛吃那兒的豌豆黃兒。
還記得那回我帶妳去北海嗎?妳偏說那楊樹花是毛毛蟲,跑著,壹腳踩扁壹個……”她忽然不說了。對於“跑”和“踩”壹類的字眼,她比我還敏感。她又悄悄地出去了。
出處:出自當代作家史鐵生的《秋天的懷念》。
擴展資料:
創作背景:
此文寫於1981年,最初發表於當年《南風報》上,那年史鐵生30歲。在史鐵生21歲時,也就是1969年到陜北延安“插隊”。三年後因雙腿癱瘓回到北京,在北京新橋街道工廠工作,後因病情加重回家療養。
在生龍活虎、絢麗多彩的青春年華遭遇到生命的不幸,因而他的脾氣變得陰郁無比、暴怒無常。而他的母親此時肝病相當嚴重,常疼得整夜睡不著覺,可她將兒子瞞得緊緊的,仍鼓勵兒子好好活著。母親猝然離去後,史鐵生寫下了這篇文章以紀念他的母親。
此文主旨寫母愛的真摯、細膩、深沈、偉大。作者以去北海看菊花為中心,敘述病入膏肓的母親忍受著巨大的病痛,隱瞞起病情,忘我地把愛全身心投入到不幸的兒子身上,直至自己生命最後壹息的事。
她對兒子的摯愛無微不至:理解、體諒、包容兒子的“暴怒無常”;用盡苦心想辦法調整、改善兒子的心情;臨終時刻念念不忘有病的兒子和未成年的女兒。全文表現出了母親對子女真摯無私的愛,也表達了子女對母親深深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