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讀詩、寫詩並不是因為它們好玩,而是因為我們是人類的壹分子,而人類是充滿激情的。沒錯,醫學、法律、商業、工程,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撐人的壹生。但詩歌、藝術、愛情,這些才是我們活著的意義。
讓我們感謝那些矢誌不渝的編纂者和吟誦者們吧,因為他們,我們今天依然能看到唐朝的偉大詩人們朝辭白帝、夜泊牛渚、暮投石壕、曉汲清湘;看詩人們記錄下千裏鶯啼、萬裏雲羅、百尺危樓、壹春夢雨;看他們漫卷詩書、永憶江湖、哭呼昭王、笑問客來。這是何等的享受,又是何等的幸運。
/a1ec08fa513d2697e42a57945efbb2fb4216d87a?x-bce-process=image/resize,m_lfit,w_450,h_600,limit_1/quality,q_85在唐詩的四季裏,王維是壹支悅耳的小夜曲,李白是交響樂。唐詩之春在未消逝之前,還有壹段雄偉的結尾,總括先前不同的景色。李白像王梵誌那麽快樂活躍,像杜審言那樣夜郎自大,像陳子昂張若虛那樣富於創造力和宇宙的感懷,像王昌齡等詠春詩人壹樣了解女人的心理,描寫大自然之動人也不弱於王維、孟浩然。?1?3?1?3比如《友人會宿》:“滌蕩千古愁,留連百壺飲。良宵宜清談,皓月未能寢。醉來臥空山,天地即衾枕。?1?3?1?3”
李白不可壹世的氣概是盡人皆知的,為此他吃了很多苦,但他很有自知之明:時人見我恒殊調,見余大言皆冷笑。?壹州笑我為狂客,少年往往來相譏。
偉大的人物是壹定要被誤會的,李白也不例外。他被誤會是因為他把人間當作夢幻泡影或過眼雲煙,所以不免有些玩世不恭。
/b3fb43166d224f4ae4602cda02f790529922d17a?x-bce-process=image/resize,m_lfit,w_450,h_600,limit_1/quality,q_85在詩人眼裏,甚至宇宙也不是永不腐朽的,“月色不可掃,客愁不可道。玉露生秋衣,流螢飛百草。日月終銷毀,天地同枯槁?”?1?3?1?3詩人覺得自己很渺小,可是他用了壹副天神的眼睛來看這世界。
唐朝最偉大的自然詩人當推王維。在他的筆下唐詩的春天達到了中邊皆甜的境界。他的自然主義是最純粹的,不像孟浩然的自然主義還受生活失意的沾染,更不同白居易的自然主義參了多量理知主義的淡水。他是處於蠢蠢欲動的初春和飛揚跋扈的晚春中間,他的聲音是像春天最快樂的日子那麽的溫柔撫慰,真有所謂“猗猗季月,穆穆和春”的氣象。
王維的人格是難於描摹的,他既不怪僻,又不狂熱;既不是壹個浸淫在煩憂悲痛中的靈魂,也不是麻木不仁的道學先生;既非放蕩不羈,又非墨守成規;既非野馬,又非訓騾,更非無聲無臭模棱兩可的黯淡靈魂。?1?3他的靈魂是天藍色的,同壹切自然之美,結不解之緣。
蔣勛的《蔣勛說唐詩》
蔣勛講王維的《酬張少府》:“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自顧無長策,空知返舊林。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群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這首詩深深的打動了旅途中的漂泊思緒,那個世事是怎樣傷了王維的心?萬事不關心,好幻滅的傷感。
很多異鄉人夜聽蔣勛談《富春山居圖》。是夜,皓月當空,清風徐來。蔣勛的聲音與解讀,壹副名畫的前世今生,如行雲流水,有無相生,虛實互動。讓人不由的想起蘇軾的幾句詞的意境:“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神為之往。是詩,是畫,是穿越時空的哲學,是余音裊裊的滄海潮聲。
/7dd98d1001e9390126e3d2f770ec54e737d19611?x-bce-process=image/resize,m_lfit,w_450,h_600,limit_1/quality,q_85冉雲飛的《像唐詩壹樣生活》
好的詩歌永遠是開放的,永遠是微言大義的。詩人的書寫往往只是瞬間的感受,而這種瞬間的感受壹般不為外人所知。
在《像唐詩壹樣生活》序言裏,冉雲飛說起自己寫作的緣由:誦《詩經》,願替膽小者猛翻女墻;看《莊子》,樂觀莊惠濠梁之辯;讀《史記》,獨恨未能去漢武大勢;習《古詩十九首》,始知無名者亦能創造不朽;能與陶潛賞菊小飲,有否猛誌,無甚要緊;能踵武步隨,聽蘇東坡壹肚皮不合時宜,真是福氣;與金聖嘆同點水滸,不亦快哉;和張岱湖心亭看雪,就是?然披發如山,亦是幸福;給顧炎武當背包客,何憚於與賣主老仆壹鬥;向錢大昕請益,大樂事不過看與妻兄王鳴盛補罅。
《像唐詩壹樣生活》首篇談王績的《野望》,乃是秋天足夠用來出氣;談楊炯的《從軍行》,乃是紙上殺敵逞豪語;談駱賓王的《在獄詠蟬》,乃是才高命乖的問題詩人;談陳子昂的《登幽州臺》,乃是壹個小土臺的宇宙表演;談張九齡的《望月懷遠》,乃是如水的安慰:以月光為例;談王翰的《涼州詞》,乃是是時候了,送命的時刻;談王灣的《江南意》,乃是用壹首詩來永垂不朽;談王昌齡的《出塞》,乃是超邁千古的慷慨悲涼;談李白的《長幹行》,乃是勇敢的深情如花襲春。
《像唐詩壹樣生活》古今雜糅。既說詩藝,又兼借詩說事。冉雲飛說:“判斷壹個大詩人的標準,可能有很多種,但我說壹點自己的簡便辦法。壹是他的詩句被他人記住並吟誦的多寡,二是他的詩作可以超越時代而存在的。從這兩點來判斷,李白無疑是天才的大詩人。”
比如,李白把“將進酒”這樣俗濫的古題,弄得千古獨步。將激憤、悲傷、豪邁、曠放、狂傲、灑脫燴在壹起,精妙流暢,千載詩史,不復有第二人。杜甫以家國為念,以廟堂為理想寄托,李太白無非飲酒、美女、遊仙諸題。但作為題材的永恒性,飲酒、美女乃至長生不老,才是人類歷久彌新的話題。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文人愛載道,道也不是那麽好載的是不是?
冉雲飛還寫到了王梵誌。在歷來是文人主宰詩歌傳統的國度,王梵誌另開門戶,從偏旁進入。他的《梵誌翻著襪》《道情詩》等作品,被視為“外示驚俗之貌,內藏達人之度”的“駭俗品”,於嬉笑怒罵、俚詞俗諺裏,盡情揭示了人情世態和社會的不公,哲理頻出。
/e4dde71190ef76c6b133a4e29616fdfaae516711?x-bce-process=image/resize,m_lfit,w_450,h_600,limit_1/quality,q_85《像唐詩壹樣生活》能夠卓然獨立於古今選本而毫無愧色,在於冉雲飛的個人見識與欣賞趣味,他是有所讀有所見,觀千器而後識劍。
像唐詩壹樣生活,遠處要有壹片杏花村,牧童吹笛,小橋流水;
像唐詩壹樣生活,煮壹片月光下酒,與李白杜甫縱情暢飲;
像唐詩壹樣生活,像冉雲飛壹樣讀詩,寫下特立獨行的錦繡文章。
《論語》中有這樣壹段對話:子曰:“衣敝?袍,與衣狐貉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什麽意思呢?孔子說:“穿著破舊的絲棉袍子,與穿著狐貉皮袍的人在壹起站著,而不覺得自己恥辱的人,大概只有仲由吧?‘不嫉妒,不貪求,什麽行為能不好呢?’”子路聽後,終身反復背誦這句詩。孔子又說:“做到這樣固然是道之存在,但又怎能說是十足的好呢”。這是孔子對他弟子子路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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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我們不曾見的人,可以在詩中見。沒有處過的境,可以在詩中想象到。所以,我們讀詩是為了讓心有個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