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壹座大山,我能撬出壹個廚房。
在山民們看來,山間任何壹種不起眼的食材,都能用最簡易的水火碰撞烹飪出 美食 。他們壹邊享受著大山的饋贈,壹邊用智慧讓它們更易儲藏和攜帶。粑粑,就是他們的發明,這種隨和到可以和任何壹種食材混搭,造出千百種花樣的主食,是山民們味覺系統中最頑固和熟悉的味道。“粑粑”這個詞,也貯藏在人們日常的言語之中,成為南方人特有的溫暖記憶。
△蕎麥花
念第壹聲的“粑粑”屬於南方
“月亮粑粑,肚裏坐個嗲嗲,嗲嗲出來買菜,肚裏坐個奶奶,奶奶出來繡花,繡雜糍粑……”這首長沙童謠中,就有我們要說的“粑粑”,不了解方言的人總以為其為“爸爸”,其實不然。
“粑”是壹個後起字,從米、巴聲的結構暴露了造字人本意——記錄語音的同時,記下粑粑與稻米之間的淵源。事實上,在中國長江流域,特別是兩湖、廣西、雲南等地,粑粑是壹種用搗碎的糯米或其他糧食做成的餅狀或團狀食品的總稱。但“粑粑”壹詞並非南方人的專利,有著南北差異。南方的“粑粑”為陰平,發音中帶著軟糯的親切,仿若山中氤氳著霧氣那般輕柔;而北方卻無這壹食品,粑粑在北方人口中只是被誤寫的“”,意思與便便壹致。帶有稻米清香的粑粑註定屬於山水之間的南方,就像它本身壹般圓潤和黏連,不僅能讓人壹飽口福,更有圓滿、如意的象征。
△蒿子
南方的“粑粑”是包容的,從那些用粑粑衍生的詞語中便能窺見壹二。在“粑粑”二字前後加動詞,便有了打粑粑、煮粑粑、烤粑粑、炒粑粑等,加名詞,又有了蘿蔔絲粑粑、紅米粑粑、堿水粑粑、高粱粑粑、艾葉粑粑、棉菜粑粑、蕨根粑粑等。也因此,用以果腹卻又包羅萬象的粑粑總能給南方人以慰藉,尤其是寒冬,壹家人圍爐烤粑,看著粑粑在火上遇熱鼓脹,慢慢飄出香味時,再冷的天氣都會被暖化開來。
粑粑對南方人是神聖的
盛產稻米的南方,粑粑是神聖的,它出現在許多隆重的日子裏。
△南瓜
山區稻作地區的人們更是離不開粑粑,在湘西甚至還有粑俗流傳。南方人用粑粑來寄托美好願望,表達對親友的情誼,對神靈的敬畏,以粑粑當禮品的風俗在湘西尤為盛行,這種粑粑大多為代表吉祥的糍粑。龍潭地區奉粑粑為“元寶”,走親訪友,常以4為基數來贈送粑粑,主人回禮也是粑粑,只是要比客人帶去的少些,否則就會被說成看不起客人。漵浦瑤族村落娶妻時,除了銀錢和豬肉,媒人還須帶兩竹簍粑粑去嶽丈家。舊時湘西土家族、苗族在接親嫁女的當晚,男方還要為女方家準備哭嫁粑粑。在湘西北的侗族盛行的則是“陪嫁粑粑”。除了婚嫁,祭祀也離不開粑粑。在湘西,祭祀用的齋粑用二份秈米和壹份糯米磨粉制成,是諸神及列祖列宗的主食。祭祀結束後,齋粑還要分而食之,寓意吉祥如意。
將目光從兩湖放至滇西,便看到另壹個粑粑的世界。在老版的雲南十八怪中有壹怪是粑粑叫餌塊。茶馬古道上,它因為便於攜帶、方便保存,成了馬幫商隊的備用幹糧,見證了我國西南少數民族間相互交往和早期國際貿易的 歷史 。
△鳳尾蕨
南方人對粑粑的分類總是極為精細的。按用途,有祭祀粑粑、禮儀粑粑、小吃粑粑等;按時令,則又有年粑粑、端午粑粑、重陽粑粑等。不同地方的不同場合,粑粑被賦予的角色也不盡相同。寒食節時,南方人用艾粑粑(青團)來紀念介子推;端午節時又以粽粑粑紀念屈原。小雪時節,客家人用糍粑祭祀牛神,祈求豐收;到了臘月二十三,有的地方用竈粑粑來送竈王爺上天述職;在土家族中,臘月二十八打粑粑,便是年的信號。
即便在物質豐富的今日,南方人對粑粑的喜愛也絲毫不減。在長沙,隨意鉆進壹條小巷,就有可能和糖油粑粑迎面相遇,當黏糯的粑粑混合著蜂蜜與油香在口齒之間散開時,味蕾壹下便得到極大的滿足;在貴州街頭也總能時不時地看到洋芋粑粑,要是起得早壹點,還能看到背書包的孩子拿著粑粑邊走邊啃的模樣。
△高粱
百搭的粑粑“總有懂它的人下筷”
在心靈手巧的南方人手裏,粑粑是百搭的,總能最大限度地滿足人的胃口。以糯米和秈米打底,大自然的壹切贈與都能被融入粑粑之中。將紅薯、南瓜與糯米糅合,便成了紅薯粑粑、南瓜粑粑;用糯米綜合口感粗糲的蕎麥、高粱、玉米、小米等粗糧,便是口感適中的粗糧粑粑;用糯米和秈米來調和苦澀難咽的新鮮艾草和鼠曲草,就又是壹道顏值和口感同時在線的佳肴。這些還不夠,那就用桐子葉和粽葉包裹粑粑,將樹葉的清香滲透進去。如果吃膩了糯米和秈米做的粑粑,也不是問題。擅做粑粑的南方人從大山中找出蕨根、栗子等,通過捶打、過濾、沈澱等步驟做出適合粑粑的粉質,加水調和後,無論蒸、煎、炒、煮,都是極可口的。
烹飪手法不同,粑粑的氣質也不壹樣。烤出來的粑粑外殼金黃焦脆,內裏潔白軟潤,吃起來又有幾分糯糯甜甜的口感;炸出來的粑粑則更多的是混合著油香味兒的黏糯,像是軟軟甜甜的小孩兒壹般;煮出來的粑粑充分吸收了湯汁的精華,根據不同的湯汁又會擁有不壹樣的味道,像壹位風情萬種的成熟女性;炒粑粑則又飽含著人間的煙火氣息……
△穇子
南方人對粑粑的特殊 情感 就這樣被寫進基因裏,流傳了下來。
壹方食味,壹方性格,因原料和做法不壹,各地的粑粑在具體形態和口味上也千差萬別。就湖南來說,雖說粑粑大多為圓形,但流行於長沙壹帶的糖油粑粑是如小籠包那般大小的扁平圓形,蔥油粑粑則為像甜甜圈的同心圓狀;湘西土家族的年糍粑則“形如滿月,大者直徑約尺五,尋常者約四寸許,三至八分厚不等”。在華容縣,粑粑是包著各種食材的團子,而在邵陽新寧瑤鄉,切成塊狀的也是粑粑。
粑粑是圓融的,它不僅包裹著南方的濕糯,也沾染了做粑人的氣質。當它被端上桌後,總有懂它的人下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