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劉禹錫、杜牧、李商隱等卓有成就的詠史大家。
詩人創作懷古詠史的詩篇,往往不是為發古人之幽思,他們常常把史實與現實扭結在壹起,或是感慨個人遭遇,或是評論社會時政。借古諷今是常見的表現手法。如金陵這座古城,東吳、西晉、宋、齊、梁、陳六朝均建都於此,這些朝代,國祚極短,在它們悲恨相續的史實中包含極深刻的歷史教訓,所以“金陵懷古”後來幾乎成了詠史詩中的壹個專題,在國運衰微之際,更成為關心政治的詩人常取的題材。如劉禹錫的《金陵懷古》:
潮滿冶誠渚,日斜征虜亭。
蔡洲新草綠,幕府舊煙青。
興廢由人事,山川空地形。
後庭花壹曲,幽怨不堪聽。
溫庭筠的《過陳琳墓》:
曾於青史見遺文,今日飄蓬過此墳。
詞客有靈應識我,霸才無主始憐君。
石麟埋沒藏春草,銅雀荒涼對暮雲。
莫怪臨風倍惆悵,欲將書劍學從軍。
這首詠懷古跡的詩,表面上是憑吊古人,實際上是自抒身世遭遇之感。陳琳是建安七子之壹,擅長章表書記,曾事袁紹,為袁紹起草討伐曹操的檄文,後歸曹操,曹不記前嫌,予以重用,軍國書檄,多出其手。全詩貫串著詩人自己和陳琳之間的不同時代、不同際遇的對比,表現了詩人因“霸才無主”引起的生不逢時之感,詠史懷古,寄托遙深。
另有壹類詠史詩,詩人對歷史作冷靜的理性的思考,自己並不置身其中,只用史實或就史實作出假設,表明自己的態度傾向。如杜牧的《題烏江亭》:
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
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這是詠嘆項羽兵敗,自刎烏江的詩,開頭兩句,就事論事,批判項羽的不能“包羞忍恥”;三四句就史實作出另樣假設,表達了惋惜之意,從而表明了“男兒”應當能屈能伸,屢敗不餒的道理,是頗有積極意義的。同樣的題材,王安石也寫了壹首《題烏江亭》,卻說“江東子弟今雖在,肯為君王卷土來?”他感到項羽的失敗是歷史的必然。可見,對於同壹題材,詩人們有時從不同的角度去思考、反映,就會有不同的看法,這不但體現詩人不同的藝術技巧,也反映了他們不同的歷史觀和人生觀。
懷古詠史詩的構思是不盡相同的。常見的是先即事即景,由此引發議論或抒發感慨。也有詩中史實的敘寫不多,卻以議論為主的。如杜甫的《詠懷古跡》(五首其五):
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遺像肅清高。
三分割據紆籌策,萬古雲霄壹羽毛。
伯仲之間見伊侶,指揮若定失蕭曹。
運移漢祚終難復,誌決身殲軍務勞。
這是作者瞻仰武侯祠,衷心敬慕,發而為詩。作品以激昂的筆觸頌揚諸葛孔明的胸才大略,嘆惋他的壯誌未酬。詩中除“遺像”是詠古跡外,其余均是議論,全詩議而不空,句句含情。
還有壹種則全詩只敘史實(當然不是歷史書中的“史實”),不著壹字評論,甚至對自家身世也不發壹語。這種構思,重在塑造形象,以形象感人。如杜甫的《詠懷古跡》(五首其三)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
壹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清人李子德評這首詩說:“只敘明妃,始終無壹語涉議論,而意無不包。”這個評語的確說出了這首詩的藝術特色,它自始至終,全從形象落筆,不著半句抽象的議論,而“獨留青冢向人間”、“環佩空歸月夜魂”的昭君悲劇形象,卻在讀者心上留下難以磨滅的的深刻印象。
另有壹種景中寓有史實,以景襯情的構思。如杜牧的《金谷園》: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青。
如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金谷園是西晉巨富石崇的別墅,其華麗極壹時之盛,唐時已成廢園,成了供人憑吊的古跡。詩歌首兩句寫昔日繁華今成荒蕪,深含“事如春夢了無痕”(東坡語)之嘆。三四句寫暮日啼鳥、東風落花,從而聯想到石崇寵妓綠珠效死石崇跳樓自盡的史實,對綠珠如同落花般不能自主的命運深表同情和惋惜。全詩句句寫景,景中寓情,四句蟬聯而下,渾然壹體。劉禹錫的《金陵五題》都采用這種構思方式。
最後,值得註意的是壹般懷古詠史詩取材常是壹人、壹事,辛棄疾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則取材於與京口(現在的鎮江市)有關的不同朝代不同人物的故事,其中“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與京口無關,屬於詩中用典。元曲中壹些以“懷古”為題的小令,又常常組合幾個典故以表達思想抒發感情。如張可久的《賣花聲·懷古》:
美人自刎烏江岸,戰火曾燒赤壁山,將軍空老玉門關。 傷心秦漢,生民塗炭,讀書人壹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