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當洛基《復聯3》中為救索爾哥哥被虐打而死後,網絡上鋪天蓋地的要求洛基復活的呼聲幾乎將導演淹沒的情景也是可想而知。壹個反派的死亡,不僅沒有被觀眾歡天喜地地鼓掌相慶,反而贏得了相當之多的憐惜和淚水,洛基的扮演者“抖森”的顏值和演技固然挑起了大梁。然而當我們回過頭來仔細研究壹下北歐神話中,“邪神”洛基最原始的形象,就不得不要捏著鼻子感謝壹下創作者、導演和編劇的手下留情了。
“洛基”的神話形象
北歐神話中,“洛基”是個相當耐人尋味的神。他的外表俊美又和善,為人風流又多情。
本應是壹個像唐璜壹樣善於說漂亮話討女人歡心的男神,然而他狡詐又殘忍的天性卻不得不讓眾神敬而遠之。只要有他出現的地方,必然不會太平無事。在巴德爾的傳奇裏,洛基閑的沒事跑去做女裝大佬,假扮成女巨人索克騙過了來尋求幫助的芙麗嘉,拒絕為在冥界苦苦掙紮的巴德爾提供眼淚,作死的行為成功惹惱了眾神,導致大家開宴會的時候沒人請他。
然而洛基要是知道“反省”兩個字怎麽寫,他就不是洛基了。他發誓要報復這些不喜歡他的神(眾神:給我們壹個喜歡妳的理由),敗壞他們的興致。他跑到宴會上,開始肆無忌憚的揭眾神的短,將大家損了個遍。結果正興高采烈的享受“勝利的果實”時,他哥哥索爾來了,準備拿出雷神之錘教他做神。當然,他還是怕哥哥的,只好趕緊開溜。臨走之前,還輸人不輸陣的放話詛咒宴會的舉辦者:“妳這裏的東西都會被火焚燒,最終火舌也會炙烤妳的背!”熊孩子的本質壹下子暴露無遺。
不過,這裏有壹個問題:在我們的印象中,洛基是欺詐之神,為什麽要以火來詛咒其他神靈呢?萬壹火神發話說“不好意思,我不會放火燒了這裏,妳要失望了。”那麽他邪神的面子往哪擱?
當然,洛基狡詐的天性不會允許他犯這樣智商上的錯誤的——他的原型本就是火神。
洛基,Logi,本意即是吞噬壹切的火焰。他的雙親是法布提(閃電)和諾爾(樹葉)。當天空中的閃電擊中樹葉後,熊熊大火燃燒而起,洛基由此誕生。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洛基和索爾是壹對相愛相殺的好兄弟:閃電和雷鳴本就密不可分,“洛基和索爾走在前頭,暴風雨緊隨其後”是冰島廣為人知的壹句俗諺。黑暗中暴起的每壹聲轟鳴都是索爾,天空中閃耀的每壹朵火花即是洛基。他既能為人類帶來希望的火種,也能瞬間變成燎原的大火吞噬壹切,亦正亦邪,捉摸不定。
在最初的詩歌中,洛基是壹位仁慈而友善的神,但是就像人類發現火在帶來光明和熟食之後,也能為生命帶來滅頂之災壹樣,恐懼和警惕蓋過了喜愛之情。洛基性格中聰明狡詐的壹面開始在神話中占據主流,和哥哥索爾之間的親密關系中也摻雜了數不清的懷疑和提防。他那如火壹般的毀滅之體,成為了邪惡的化身,對北歐諸神的命運也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他時刻充滿惡意,詭計多端,扮演著小醜的角色把諸神耍的團團轉,甚至親手把他們的力量削弱後再推到末日的懸崖邊。信仰、道德、倫理在洛基這裏毫無用處,因此在泛日耳曼光暗對立的神話體系中,他搖身壹變成為了黑暗陣營的頂梁柱、世界秩序的破壞者。
“洛基”的神話事跡
前面提到,洛基是個讓神頭疼的熊孩子,首當其沖深受折磨的便是哥哥索爾。他曾將失去神力無法抵抗的哥哥交給敵人,也曾為了惡作劇偷偷剪去女神希芙(索爾的妻子,洛基的嫂子)美麗的長發。大概是剪嫂子頭發的工作沒做好,被嫂子發現證據,告到了哥哥那裏。面對暴怒到想將他碎屍萬段的索爾,洛基瞬間爆發強大的求生欲,指天畫地立誓說會還給嫂子壹頭黃金制成的長發,事情才堪堪平息。
結果他扭頭又跑去和侏儒兄弟打賭,說人家的手工藝不可能比得上精靈。看過《指環王》的人應該都知道,矮敦子和高挑瘦之間的仇恨之火簡直是壹點就炸。侏儒兄弟不幹了:看不起人?非要讓我們用事實啪啪打臉吧?兩個侏儒立馬戰意盎然的行動起來,鼓風架竈煉起神器,洛基也不甘示弱,變身蒼蠅伺機搗亂,結果金鬃公豬和金戒指都不受影響的被制作出來,輪到最後壹件雷神之錘時卻被洛基得手,導致雷神錘的手柄短了壹截……
接下來的修羅場是可以預見的了。自知闖禍的洛基壹看事態不妙,立馬穿上他那雙可以在雲上行走的鞋準備開溜,卻被哥哥索爾抓了回來,親自押著他到侏儒兄弟面前,讓侏儒兄弟給他縫上了嘴。
性格討人厭的神,即使長得再賞心悅目也無法獲得北歐群眾的絲毫好感。就這樣,洛基失去了按照自然元素邏輯來說理應成為他配偶的女神席格恩(積雨雲),被充滿正義感的北歐人民強行許配給了“悲傷巨人”安格波坦,生下了芬裏餓狼、中土巨蛇和赫拉,更是所有長得抽象的怪物的父親。
12世紀的壹位冰島詩人曾作詩挖苦洛基:
“洛基吞下了溫熱灰燼裏
焦黑如碳的女人心臟——
洛基讓這個令人作嘔的女人懷孕
這也是所有怪物的由來”
洛基的經歷告訴我們,性格好壞在相親中的重要性,即使是神也要重視。
“洛基”的神話意象
當然,洛基的神生不會滿足於只給諸神和哥哥搗亂添麻煩,他偶爾也是要下凡體驗壹下生活的。奧丁曾斥責洛基,作為高高在上的神,卻跑去地底待了八個冬季。要是好好的冬眠也就罷了,他偏不,他變身為農家女,兢兢業業的擠了八年的牛奶,還認認真真的履行他作為壹名“女性”的義務——懷孕生子。
在抖森的洛基形象徹底崩塌前,也許我們可以以這樣的理解去挽救壹下:洛基作為火神,當寒冬大雪降臨大地,世界被冰封時,唯有地底的巖漿不受天氣的影響,仍熱烈地散發著駭人的溫度,也就是洛基能夠活動的範圍。而火山周圍的植物,則受到其溫暖的庇佑免於雕零的命運,那麽巖漿(洛基)從某種角度來說即是地底植物之母。在地縫中活躍的溫泉,則是受到巖漿的活動而流淌的牛奶。洛基是火神,是火山之源,是寒冬中生命的守護者。
雖然這個說法充滿了慈愛的味道,但是討厭洛基的北歐民眾也許更願意講壹講“壹個男人忽然變成母牛(或公牛),在極其恐怖的分娩尖叫中生下壹頭小牛”的故事。唯壹能讓人感到安慰的是,這種傳說的槽點太多,被搬上大熒幕讓抖森表演出來的可能性極低。倒是雷神哥哥把滿身腱子肉擠進新娘婚服中,壹邊大口吃肉壹邊被巨人親吻,只為偷回雷神之錘的情節,還是可以愉快暢想壹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