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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雲間·夏完淳》原文與賞析

夏完淳

三年羈旅客, 今日又南冠。

無限河山淚, 誰言天地寬。

已知泉路近, 欲別故鄉難。

毅魄歸來日, 靈旗空際看。

夏完淳(1631—1647),字存古,號小隱,松江華亭(今上海市松江縣)人,生於明崇禎四年,卒於清順治四年。他從小聰慧好學,胸懷經國濟民之誌。幼時,他受到很好的文化教育,五歲始知五經, 九歲即善詩文。由於受到父親夏允彜和老師陳子龍的影響,他不僅在文學上大器早成,脫穎而出,而且十四歲時就參加了起兵抗清的鬥爭。陳子龍、夏允彜是復社成員,堅持與當時在朝廷專權的官閹黨作鬥爭。清兵入關後,他們不肯靦顏仰事清朝,***赴國難,先後在抗清鬥爭中殉國。夏完淳在陳子龍兵敗後又投入另壹支軍隊當參謀,不久於家鄉松江被捕入獄,押解南京,英勇就義,象他的父親和老師壹樣,表現了至死不屈的可貴氣節。遇害時,僅有十七歲。《別雲間》這首詩是他於獄中寫成的。

“別雲間”,就是告別家鄉的意思。“雲間”是松江的古稱。從這詩題上可知,他被捕下獄後得知自己要押解到南京,才 *** 洋溢地寫了這首驚天地、泣鬼神的詩篇。

這是壹首五言律詩,壹聯壹層內容,層層遞進,渾然壹體。

“三年羈旅客,今日又南冠”,這首聯概括了他三年來自投身抗清到被捕入獄的經歷。“羈旅”,作客他鄉。《左傳·莊公二十二年》:“羈旅之臣。”杜預註:“羈,寄也;旅,客也。”“南冠”,囚徒。與唐代駱賓王《在獄詠蟬》詩中的“南冠客思侵”用意相同。典出《左傳·成公九年》。內有這樣記載:晉國諸侯在軍府看見壹個頭戴楚國帽子的俘虜,問道:“那個戴楚帽而被綁著的人是誰?”軍府官員回答說:“這是鄭國送來的楚國俘虜。”“南冠”本來是指南方冠帽,後指代囚徒。這兩句詩的意思是:三年他鄉作異客,而今身為獄中囚。詩人從順治元年,即1644年從軍太湖起,到順治四年,即1647年回鄉被捕止,歷時三年。三年來,他轉戰於太湖,奔波在各處,置家事而不顧,牽國事而心竭,嘗夠了“羈旅客”的千辛萬苦。1647年,因兵敗與有關方面失去了聯系,夏完淳只身潛藏民間,險象環生,終究不幸遭捕,發出了“南冠”之慨。抗清大業未竟,先父亡師遺願未遂,他因此而有著囹圄失誌的悲憤。

“無限河山淚,誰言天地寬”,這頷聯發抒了大好河山淪陷,百姓受苦受難的怨恨之情。上句化用了晚唐詩人溫庭筠《東歸有懷》詩意。該詩的最後兩句“無限高秋淚,扁舟極路歧”,是說在秋深季節裏他流不完辛酸的淚水,駕著壹葉小舟到處飄泊,走盡了人生的歧路。夏完淳改“高秋淚”為“河山淚”,更顯得沈雄悲壯。詩人看到清兵蹂躪國土,致使生靈塗炭,能不感哀於心嗎?“河山淚”是指人民在幹戈相擊中過著國破家亡的生活,就連淪陷了的河山也象為之慘然淚流。國家遭殃啊,前途多歧!詩人內心之悲痛托“無限河山淚”形象化地表達出來。下句借用了中唐詩人孟郊的“誰言天地寬”詩句, 賦予了憂時念亂的含意。誰說天地是寬廣的呢? ——這壹反問,是詩人為自己抗清沒有成功而深感不安。他認為天地是寬廣的, 自己本可以施展愛國的抱負,而此時此刻壯誌未酬,盡管壯心未已也因囚禁在獄中無可奈何。由此可見詩人的情懷是何等壯烈!

“已知泉路近,欲別故鄉難”,這頸聯表現了詩人對故鄉的眷戀。“泉路”,猶言泉下,指到陰曹地府的路,也就是死路。趙嘏《悼亡》詩:“明月蕭蕭海上風,君歸泉路我飄蓬。”詩人不是不懂得此番被押解南京,兇多吉少,準備犧牲了。他沒有臨危而懼的想法,沒有走向刑場的乞憐,更沒有英雄末路的悲嘆,但卻有不舍故鄉的深情,所以他知道與這故鄉壹別將成為永別,感到欲行難起步,大有壹步壹回首的酸楚。這裏,愛國的赤子之心與戀鄉的兒女之情是統壹的。故鄉有他日夜思念的父老鄉親,故鄉有他放心不下的雙慈妻室,故鄉的土地在慘遭清兵的踐踏,故鄉的愁思在逐年隨月的加重,……。他結束自己才十七年的生命並不足惜,但家鄉日後托付於誰倒是縈縈於胸,“已知”與“欲別”構成的心理矛盾,足以顯見了詩人熱愛家國的拳拳之心,讀之怎不令人潸然淚下!

“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這尾聯顯示了詩人至死不渝,抗清到底的堅強決心。“毅魄”,指忠魂義魄,取意於屈原《九歌·國殤》:“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表示詩人死後也要伐清,以盡報國忠心。“靈旗”,原指古代用於征伐的旗幟,這裏指抗清的戰旗。兩句詩的意思是:哪壹天我魂歸故鄉時,要看到抗清的戰旗在空中飄揚。他在《獄中上母書》裏就談到死後為鬼也要轉世驅逐清軍,發出了“惡夢十七年,報仇在來世”的誓言。在獄中寫的《土室余論》裏也說出了自己的衷曲:“今生已矣,來世為期;萬歲千秋,不銷義魄;九天八表,永厲英魂。”這可作為“毅魄”、“靈旗”兩句的最好註釋。陳子龍曾慷慨悲歌:“國殤毅魄今何在,十載招魂竟不知”(《遼東雜詩》其三),夏完淳作為忠實的學生,以視死如歸及死不甘休的實際行動,向老師作出了如擲地發出金石之聲的回答,撼人心弦,激人奮起!

夏完淳這位南明著名的少年英雄,不料受挫事泄被逮,身入縲紲,自知必死無疑,但卻念及故鄉,不忍遽別。流轉於字裏行間的是:哀婉中藏有激昂,悲愴中流露雄壯。其誌不能屈的民族氣節,坦蕩蕩的凜然風采,足可謂為“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

全詩寫得才氣豪健,筆墨閃光,使人們在詩人殉身盡大義,憤言吐壯情的精神力量的感染下,產生出無限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