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虛構筆記:史蒂文斯詩文集》
(美)史蒂文斯著
陳東東張棗編
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2009年3月第1版
最早讀到華萊士?史蒂文斯的詩,我是在20世紀80年代朋友們編的壹份叫《寒露》的民間詩報上。還記得就是他那首著名的《田納西的壇子》的詩,現在多被翻譯成《壇子軼聞》或《壇子軼事》。那時候,我剛剛開始轉向現代詩寫作,因而避免不了受到他的詩風影響。即使並沒有完全領會他詩中的意味,卻仍然興奮地享受著他的想象力,以及模仿他的詩歌形式和玄妙語氣。
史蒂文斯的成名很晚,43歲出版第壹本詩集,十多年後又出版第二本詩集。直到76歲,他才不情願地出版了全集,還是因為他身患癌癥,嗅到了死亡臨近的氣息。到今天來看,我並不覺得史蒂文斯是大器晚成的詩人,而更多認為他是循序漸進的充滿耐心的大師,壹個不屑於詩歌以外的聲望的語言實踐者。史蒂文斯已經習慣了——用詩歌的形式消費著自己無比亢奮的想象力。他堅稱想象力是對諸神隱遁後之空白的唯壹彌補,是人類遭遇世界時的唯壹可能的安慰。
他的詩文集《最高虛構筆記》就是壹本異乎尋常、想入非非的書,最近悄無聲息地在國內上市,卻為史蒂文斯迷們帶來驚喜。與其他現代派詩人相比,如艾略特的《荒原》、龐德的《詩章》,史蒂文斯則反其道為之,他的名詩《看壹只黑鳥的十三種方式》短篇精制,卻蘊含無限的想象和直覺的張力。在另壹首《胡恩宮裏的茶話》,史蒂文斯則寫道:“我自己就是那個我漫遊的世界,/我的所見所聞皆源於我自身;/那兒,我感到我更真實的存在。”
史蒂文斯說:“上帝即想象力。”(《徐緩篇》)當想象力作用於現實,便可以創造壹切,也創造了詩歌。據說,這個想象力明顯弱化的時代,技術正在改變人的生活,因而詩歌顯得尤其不合時宜。離譜的是,詩歌界對現實題材的青睞和憐愛,反而使重提想象力成為另類。然而,當我重溫史蒂文斯的經典詩歌和詩學文論時,卻是那抽象的意念和感官直接享受,讓我獲得了別樣的感覺。事實上,他的詩更接近於純粹的藝術,他的富於形而上的思考洞開了心智之門。
史蒂文斯的詩以意義難解著稱,卻又被美譽為“詩人中的詩人”。我從他那裏受益匪淺,可以說,我的現代詩啟蒙就從他開始。他對想象力的壹切贊譽,並非孤立於世界的表層,而是以此透視現實本質。史蒂文斯說:“想象是讓我們能夠在反常中感知正常,在混亂中感知秩序的力量。”(《想象作為價值》)也正因為如此,他的詩具有哲學的意義,又以其不可言說的藝術魅力超越了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