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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賞析古詩詞?

《談詩詞鑒賞》?

詩詞以其短小精悍、易於傳誦,而別樹壹幟,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享有崇高的地位。言貴實用高妙,文貴簡明精要。所以,詩詞,是評判文學成就的重要載體。

要想區分詩詞的優劣,必須懂得鑒賞——而這能力的大小,取決於自身思想境界與文學素養的高低。越會欣賞,世界便越美好;越會品味,人生便越幸福。

此外,高人的指點,對能力的提升,也大有裨益。而談詩詞鑒賞,必言《人間詞話》——王國維的見解,可謂空前絕後,值得學者反復咀嚼。

斯人全面地闡述了“意境”“情”“韻”“格調”“氣象”“隔與不隔”“有無替代字”“名篇與名句”等賞析要點及方法,並結合相應的詩詞,具體地予以點評,著實精辟透徹。鄙人作此拙文,旨在梳理鑒賞要點;並無高見卓識,可以補其未及之處。

王氏以“境界”,作為判別詩詞高低的核心依據,乃不易之論。境界,是文章的靈魂,恰似人類的道德:德愈高,則人愈貴;境愈低,則文愈賤。故“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人心之中,自有境界。其高低,取決於道德的深淺;且其隱藏於內,需通過言與行,方能彰顯而為人所知。而內心的境界,經言行折射時,猶如陽光穿過玻璃,必定會有所損耗。故“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且言行所折射出的最高境界,與內心的最高境界,較為接近。

文者,雅言也。其境界,自然制約於人心的境界。所以,心中若無境界,文章必定低劣——雖有例外,亦不多見。故知文章的境界,取決於人心的道德。若心中無德,則筆下無境——寫得再多,也是庸言俗語,難登大雅之堂。因而,要想作文,必先做人。

文章的境界,既有高低之分,亦有顯隱之別——境界很高或很低,則易顯;介乎兩者之間,則易隱。若顯而易見,壹眼便知高低;如隱而難知,需借道以窺探。唯有人心恬靜,文境方能顯高。

王氏雲:“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前者為動境,乃以靜心論物,由思緒之流動,而直見境界之高遠;後者為靜境,乃以靜心觀物,因事物之靜美,見心性之恬淡,而後境界顯。動境與靜境,本身並無優劣之分;其間高低,取決於具體的文章。

以動境勝的詩詞,較為稀少:如惠能之“本來無壹物,何處惹塵埃”,慧開之“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侯蒙之《臨江仙·未遇行藏誰肯信》,楊慎之《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

以靜境勝的詩詞,相對多見:如陶淵明之“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王維之“渡頭餘落日,墟裏上孤煙”,許渾之“魚沈秋水靜,鳥宿暮山空”,鄭獬之“野色更無山隔斷,天光直與水相通”。(《人間詞話》中已有列舉的,本處恕不重復。)

而境界隱暗的文章,通過“韻”與“意”,方能更精準地鑒賞。意,即意味;韻,即韻趣。韻本於意,而高於意:言盡而意不止,謂之韻。

詩詞的意味,如同飯菜的口味:好不好,壹嘗便知;但其中美妙,可以意會,而難以言說。若詩詞不僅美妙,且令人讀來而思不止,閱畢而情不平,則有韻趣——如同美食已經下肚,而口中仍有余味或(和)心中尚留思戀。當然,通常而言,以境勝與以意勝的詩詞,均無“言外之味,弦外之響”——兩者的區分,在於境界的呈現,是否明顯。

古人雲:“不真不誠,不能動人。”真與境同,須先存於心,而後見於文。有真性,方能寫真景、道真情。景與情愈真,則文愈自然,愈能引起***鳴而富有韻趣。

心為欲所障,必傷人之真性,損文之自然。其詩詞,則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妙,而令人有霧裏看花、隔靴搔癢之感。故文章的“不隔”與“隔”,根源在於心性的真與欠真。此外,詩詞若用代字(如以嬋娟代月),則不待讀者品味,便自生隔閡;故大家作文,決不輕易用之。

韻有情韻與思韻之分:前者乃因情而生韻,令人“情不平”;後者乃因思而生韻,使人“思不止”。文章真率深切,淒婉悲哀,則情韻易起;寫小見大,言近指遠,則思韻易生;若雅致高妙,則情韻與思韻,皆易相隨。壹般說來,情韻比思韻,更勝壹層;但是,兩者容易相互交融而模糊不清。

李煜亡國後的佳作,皆以情韻勝;既有數量,更有質量——故其堪稱壹代詞宗。而余人的詞作精品,或質不如,或量不敵,終究難以望其項背。

韻比境易出,故以韻勝的詩詞,更為豐富。李白之《靜夜思》,孟郊之《遊子吟》,李清照之《武陵春·春晚》,納蘭性德之《長相思·山壹程》,皆以情韻勝。

白居易之“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陸遊之“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壹村”,朱慶餘之“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楊萬裏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均以思韻勝。

境不明、韻不足的佳作,則以意取勝——其中,以氣象大或(和)品格高,最為珍貴。有氣象或(和)品格的詩詞,多以意味勝;然亦有少數,以境韻勝。磊落雄豪,曠達灑脫,則氣象易出;愛國憫人,心高誌遠,則品格易見。同以意味勝,詩詞有氣象,比有品格,更易混夾境韻,故更高壹籌。

所謂氣象,即氣勢與景象:須兩者俱佳,氣象才大。王氏謂李白,“純以氣象勝”——王之渙,亦是如此,且毫不遜色。盛唐氣象,最為宏大;後世詩詞,差之甚遠。

王之渙之“黃河遠上白雲間,壹片孤城萬仞山”,王昌齡之“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皆以氣象勝。而宋詞之中,絕少氣象;即便有之,也低人壹等——如蘇軾之《念奴嬌·赤壁懷古》,柳永之《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

陸遊與姜夔之佳作,多因品格高而以意勝,但氣象俱小:前者有氣勢而缺景象,後者有景象而缺氣勢。文天祥之《過零丁洋》,李紳之《憫農》,柳宗元之《江雪》,於謙之《石灰吟》,均以品格勝。

雖說境高於韻,韻高於意——但是,以韻勝的詩詞,未必優於以意勝者,而劣於以境勝者。這恰似田忌與齊威王賽馬:相同等級,則不如;以上壹等對下壹等,則有余。

此外,境韻兩者,可以***存:如王灣之“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杜甫之“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馮延巳之“雨晴煙晚,綠水新池滿”,李璟之“回首綠波三楚暮,接天流”。

須特別說明的是,境界與意韻,既可因情景而生,又可由文字而起。文字本身所具有的境界與意韻,謂之文韻。表意文字的文韻,遠勝於表音文字;文言文的文韻,遠高於白話文。故就詩詞而言,中文比外文更美,古代比現代更優。

文韻的來源非常廣泛,譬如精美的聲調與格律,巧妙的語法現象(如倒裝)及修辭手法(如誇張)。此外,文韻也隨字而異,即便是含義相同的不同字詞,文韻也有高低之別。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因誇張而意味盎然;“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因倒裝而去俗見奇。“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若改“終”為“誓”,更顯氣象;“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如以“淡”易“慣”,更出境界。

人也好,文也罷,平中見奇,方為上品。大家之傑作,刻意求工,而不露痕跡——所用之字,普通如石;所成之文,精美似玉。故境高之文,並無警句:無壹句佳,亦無壹句不佳。境高之句,並無奇字:無壹字妙,亦無壹字不妙。

有境界,則易出名篇;有韻趣,則易見名句。境界高於韻趣,故名篇勝於名句。縱觀古今詩詞大家,多有名句,而少名篇。詩詞最忌冗長,否則傷韻,且更損境。長詩長詞,罕有名篇;縱是佳作,也常以局部出彩——即便有李杜蘇辛之才,亦難駕馭。

張若虛之《春江花月夜》,境韻兼備,為長詩之中,壹枝獨秀的名篇;其有“孤篇壓全唐”的盛譽,可謂名至實歸。而今人詩作,文韻不如古時,文才亦不比前人,卻既多又長,故味同嚼蠟。

現代詩歌,均少境界;雖有精品,亦以意韻取勝——而這意韻,遠不如前。其於中華文化,可謂無足輕重。但是,若剔除古詩詞,傳統文化必定魅力大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