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魚魚)詩歌20首 我隨身攜帶鐘聲
雨水
時間和鹽
在塵世中我要與妳短暫地相愛
點起炊煙吃壹頓黃粱飯
然後分別老去
我選擇死在秋天
死在北方寒冷的地方
如果可以
我不想留有遺囑
不和世人告別
我也不願說穿自己的心事
比如大家在說盛世的時候
我不肯說我不喜歡人間
我要在口袋裏裝滿烏鴉的影子
壹匹馬的尾巴
我要躺進壹本書裏面
然後聽任妳用壹根火柴把我點燃
點燃我疲憊潮濕的壹生
如果可以有墓碑
我希望上面寫下這樣的文字
“他離開了人間
終於實現了他人生最好的夢想”
對了
我得承認生活雖然無常
但畢竟是美好的
我愛的人也知道
人生短暫,如白駒過隙
妳若不信
翻開歷史,都是死人的名字和做過的錯事
以及他們愛過的另壹些死人 當我越過三百首情書給第二個女人寫信的時候
世界已經被贊美聲湮沒
橋上的果子離橋還有壹段月光的距離
那收藏愛情的女人整夜失眠
白天依附壹朵花,在清香中日漸憔悴
她不肯相信萬物都在普遍聯系
烏鴉藏起它的黑,風開始收斂它的翅膀
壹本書被自己打開
壹只螞蟻順著第二章爬行,停在裏爾克下面
而春天如此衰老
她所有的顏色早已陳舊
可我依然
在紙上畫出希望
畫出風鈴草傷口中孕育的風
我還畫了白海鷗和卡拉維爾帆船
“我也喜歡海員式的愛情
接個熱吻就匆匆離去”
離愛情只有壹步的紅腳鰹,和我壹樣
喜歡離土地遠壹些,距海水近壹些
作為壹個假想中的海洋氣候過敏者
我還喜歡門前新栽的幾棵樹
它們旁若無人地將要綠起來 在壹場葬禮中入睡
第679頁
陽光多麽好,這裏是海邊公墓,時令
大概是夏天,我睡著之前
那時我是幸福的
牙繼續疼著,牙洞裏沒有雨水和隔夜的食物
北風還壹樣
這個冬天它更加薄情,凜冽
我夢到的村莊缺衣少穿,壹些衰老的人在死去
在上班的路上
我能聽到具體的鳥鳴,抽象的尖叫
筆下,方圓壹平方公裏的範圍
流浪狗不合時宜地做愛
冬天蕭瑟的枝條下,多麽倉皇
那些足跡遍布的殘雪。壹個病人打來了電話
最近他壹直在從巴彥淖爾市去北京的火車上晃蕩
開門,驗票,燒水
在疲乏以後沈沈睡去。生活或被生活
他是幸福的,他的世界井然有序,像筆直的鐵軌
然而世界依舊荒誕,不可信任
拾土豆的人體內流動著矛盾的,不可調和的血
壹張骯臟的畫布上滿是焦慮的果實
平靜的褐色的土地,而
播種者是幸福的,我也是
每日午後飲酒,寫沒有意義的文章
觀察人,螞蟻,還有生性冷漠的植物
虛度流年或者巧渡,在舞臺上
把壹生過成壹條和岸保持平衡的河,然後
像雷蒙德·卡佛那樣死去,那個酒鬼,活了686頁
幾乎每壹頁都有酒。多麽幸福
他還有兩個妻子,也有女兒,兒子。在活著時
他還抽空看了很多書 似乎很快樂
似乎帶給很多人快樂
卓別林是個病得很重的人,而我
無憂無慮。要不去寫小說
寫壹個悲傷的人和他盤根錯節的內心
無法從背後輕輕抱緊自己
也不能痛哭壹場
把右手交給溫柔的左手
自言自語,說的全是愛自己的話
我不能從十七樓跳下去
也不能去阻擋行駛中的火車
我壹遍遍告誡自己
我沒有抑郁,只是
扮演成年人太久了有些厭倦
把壹只螞蟻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壹只耳朵裏
去探險去尋找那個愛說話的小精靈
我很善良懂得心疼自己
下壹次下大雨我壹定會放聲痛哭壹場
雨下多久我就哭多久
借著雷聲我還要哽咽,泣不成聲
姐姐,這樣是不是比旅遊或登高要更好壹些 江湖的水已幹,這個夏天
梁山好漢們星夜趕回宋朝避暑
小馬大車壹路搖
我為燕青餞行
幾杯酒後
我突然老了
我懷疑我不是天下國士
端午將近
我怎麽夢到了壹個陌生的名字,屈原
或許首先我應該學會遊泳
學會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地壇裏的琴聲已成絕響
還有壹些琴聲也逐漸消亡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刻在赤壁上
遒勁有力的十壹個字
描述了歷史中的謊言如何生生不息,可
我無法細致地解釋那些牧草,糧食,鳥鳴
流水,以及前赴後繼走上歧路的羊
親愛的,其實我也無法說清無辜的春風,野火
它們如何悲哀
如何不知所措地被壹首詩來長久地豢養
而我所想表達的江湖也不全是倦怠,猶疑,虛無,傷害
以及恐懼,煩憂,結盟和背叛
或許還有愛和希冀
那些希冀,妳知道就是少許等待
就是把壹生的時間用來想壹個女人
慢慢把她想老
任時光溫柔蹉跎,在我的個人史中
她代表了風華絕代的魏晉 總有壹天我將什麽也寫不出來
那我將如何想妳
在別人的詩歌裏我看到的都是水上的浮光
譬如讀到阿維的遠方,今天晚上
可我無法更深地分享她的寂寞與悲歡
壹本好書或壹首好詩帶給我的也許只是壹把鑰匙
我旋轉它,渴望進入壹間陌生的屋子裏
其實,那是我的屋子
安置著我的少年,我的飛鳥,我的流水和親人
屋子裏也有殘存的舊時光
有我早已忘記的愛情,淚水和驕傲
可我不能輕易推門進去。我是我的陌生人
我寧願呆在臺階上抽煙
用別人的經驗去遐想,去編纂壹首詩
也不願意進入那個荒涼,寂靜,落滿塵土的屋子
我怕我長久地迷戀過去
總有壹天我將什麽也寫不出來
那我將如何想妳 我的情人也是理發師,她剪短我的頭發
我的眉,我眺望遠方的視線。我睜開眼睛只能看到我的女人
看到她,看到低於河岸的記憶
我的情人也是詩人,妓女,服務生,護士
也是老師,公務員,趕屍人
我的情人也是死於床上的海裏,她打撈著壹生空蕩的時間
我的情人也是被世界的網輕輕罩住
她的歌聲柔美,她的淚水完整,她的身世坎坷
我的情人摘取了月亮,她的舌頭上有柔軟的手
我的情人的淚水也是鹹的
她擁有所有波浪,自身的和海水的
我的情人畢生安居於壹條胡同裏
還沒有來得及命名,那路燈下的巷口
風就掠過她的裙裾,她的少年,她母親的炊煙
我的情人善於壹個人跳舞,寫字,詛咒。她
與鏡子傾心交談,獲取了多於自身壹半的性 壹天從抄襲壹首詩開始
在她柔軟的無名指上
我署上自己的名字,我把壹首詩輕輕打開
她的身高,復雜的性格
她體內的憂傷,密不透風的腹語
她背後的壹個人,壹群人還有貧瘠的海水與大片的土地
我也完整地抄襲了她的異國口音
她獨具壹格的衣著,還有她保守隱秘的性
也許我錯了,從清晨我就陷入壹首詩裏
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世界
世界是由聲音組成的。我能看到馬車走過十九世紀的舊街道
看到河水嗚咽,看到綠樹葉疼痛
壹個少女和窗戶壹起變老,她說話音調變質,而親人卻沒有發現
我看到剪發師剪刀冰涼的聲音
火車笨重地行走,而馬蹄輕捷,大雁空靈
我能看到死亡,它的聲音安靜,壹生是徒勞的
那些日子轉眼就失去,愛人甜蜜的耳語
還有淚水打濕臉頰,孩子套弄鐵環,筆落在紙上
許多細小和巨大的聲音在眼前稍縱即逝,像風壹樣
壹首詩發出柔弱的聲音對抗時間
如果我因為抄襲而愛上了別人的祖國
譬如愛上二月,愛上帕斯捷爾納克的俄羅斯
鐘情於美麗沈靜的異鄉女子
她的唇語豐富妖嬈,上下眼睫毛摩擦聲音動人
如果我吻了她,我因為叛國罪而被囚禁在沒有星星的水牢裏
我還是會抄襲壹首哀傷的詩,譬如哈姆雷特
我還是會看到螞蟻往地下搬動陽光,雨水悄悄地融入湖面 盜取妳的梅花,先生 把壹生輕輕放過 畫許多窗戶壹樣的方格子,填滿 陷入柴米油鹽的時間 是又壹個夜晚了,再畫無數燈光 畫隨機的幸福 畫次第熄滅的道路和遲歸的人 畫雨水,畫春風憂郁的剪刀 畫秋天成熟的繩子 48歲的死亡,不早也不晚 我騎著單車從團結大街走到友誼大街 想不起枯的意義 或許是失水 如葉子,藤,樹,也可以是掉入童年的井 那麽,枯坐 要麽是椅子失去了水 要麽是椅子上的人 被水流失殆盡 補些酒吧,老兄 “坐在鏡子中妳常坐的地方” 給妳畫壹個杯子 且倒滿了水 或許有水喝是幸福的,有疼痛也是,可以 把疼痛畫在失水的紙上 畫壹張失水的臉 畫南山 畫壹個普通人單薄的背影 在鏡子裏消失
先生,危險的事固然美麗 不如打馬歸來 夢到了疲憊的山路 妳的姐姐,告訴我妳出嫁的喜訊 我輾轉反側 滿是憂傷 這個落枕的英雄,歪曲了自己的夢 壹夜和桑丘賭博 輸卻了大片的雪地 為什麽不能和世人壹樣反復無常 輕薄淺浮,愛壹個人 適可而止 她已嫁往異鄉 嫁妝是壹口人間的井水 27棵樹代表她的大好年華 仔細梳妝 把鏡子和頭發洗幹凈 輕描了唇 把手指壹棵棵數清,選壹棵挺拔纖細的 給她帶白金的鉆 讓她獨自守住紅塵以外的秘密 隨著娶親的馬車 妳歡喜與哀傷著 壹簾秋風藏起了妳的淚水和歡顏 這人間從此多了壹份溫暖 和哀愁
夢到了疲憊的山路 妳打扮俊俏,在娶親的馬上 妳那麽驕傲,那麽沈默 妳快馬走在秋天裏,那是我最喜歡的季節 好多人不寫詩
也壹樣快樂,或者悲哀
該做愛還照常做愛
吃飯或喝酒也壹樣,談論各種男人女人
也壹樣死在床上,街上,海上或其他各種所在
難道寫詩的人會更憂傷些
他們看到相似的文字,對自己或生活會有更明確的認識?
沒有,我活了四十歲,我看了很多別人的詩
但這並不能給我的生活帶來什麽
我的生活還是壹團糟
我還是俗不可耐,沒有詩意地棲居
早晨喜鵲在頭頂叫的時候我還對生活滿懷信心
傍晚我步行回家,沿著壹條柏油路
壹邊翻看雨蘭的《低音區》,壹邊瞅著雨水就落了
被雷擊中手機的概率去年在包頭是二百萬分之壹
今年到目前也是,而且每次人和手機都死了
所以我小心關機,想從前的事
古代寫詩的人我喜歡蘇東坡
偶爾也喜歡辛棄疾,納蘭容若,易安居士之類
那時沒有火車,沒有汽車,沒有手機
詩人們們過著或好或壞的慢生活
因為路途遙遠音訊難通,很多人丟了愛人
想到這裏我就忍不住想哭
我也想念壹匹古代的馬,它忠實,可靠
帶著壹封信奔波在A地和B地之間
夜晚,雨停的時候我又感到格外沮喪
為什麽總要活在死亡的陰影裏
杞人憂天,擔心壹首漂亮的詩眨眼就面目全非
世上有很多荒唐的事總讓我向往
東晉的人已經死光了,沒有留下壹個
喜歡蘇唐果說的話,無論妳寫不寫詩妳都是壹個詩人
真的是這樣嗎
其實,我沒有很多怪癖
除了寫詩,我具備壹個平庸男人的所有特征
當然他們得承認我的酒量要好壹些,酒品要差壹些
而且我賭博從來不賴帳,這可並不容易 年輕時,我喜歡從不說出愛的人
他和隱身人戰鬥
出生入死,為了沈默的美人
在電影裏他是邊緣人
桀驁不馴,玩世不恭,沒有可靠的槍和身份
身穿雨衣,他受盡了情感的折磨
我迷戀他的月臺,也
迷戀他抽煙的姿勢
有壹年,我也送壹個美人去遠方
我也去點壹支煙
我的手指修長,富有野性,然而我沒有帶火柴
那天,多麽慚愧
也沒有下雨
月臺上是亂哄哄的人群
似乎那就是最後壹面,她像電影裏壹樣
她揮手,她從車窗裏探出身子
多年後我偶爾還能夢到她
夢到送別的汽笛聲
她顧盼自若的樣子以及糟雜的人群
但無壹例外
每當我點煙的時候,口袋裏總是沒有火
現在,我戒煙了
我也很少去站臺送別
這就是生活
很快,二十年就過去了
沒有她我活得也壹樣痛苦
沒有太大的意義
也還寫詩
和隱身人戰鬥,出生入死 如果妳是個陌生人,就來愛我吧
“妳忽然低頭,在我耳邊說溫柔的話”
夜晚的棺材被擡出了夢境
最後壹根釘子釘住了愛人的心跳
活著似乎很美好
有虛妄的目標,短暫的愛情,還有鹽和酒
妳要說就說說異鄉,說說昨日的河流
以及凡人以外的生活,而
我教妳練習穿墻術,教妳隱身,腹語
教妳與樹相愛,讓妳學會
怎樣用沈默延長陌生的過程
就像長久的做愛,無聲,淚流
很多人活著了無意義,可我們有
我們反復品嘗人間的疼
以彼此為病人,種下秘密的引子
我們相愛,疏離
用內心生活
在雨水豐沛的季節埋葬對方 -------這世上有壹件幸福的事,就是永遠也得不到妳
愛上壹個抽象的女子
陪她喝酒,去宋朝
捏她的鼻子,吃早餐
在夜郎,坐井觀星
愛上壹個抽象的女子
給她鏡子去撒謊,給她水
濕漉漉地吻她,在地鐵裏
像個德國詩人
剝離她的性感,寫壹首漂亮的詩給她做裙子
把壹生賦予她
不拘壹格地寫出虛無的愛情
愛上壹個抽象的女子
讓她懷孕,把壹個具體的女孩
還給人間
完美,無與倫比
疼愛她,用盡壹生
愛上壹個抽象的女子
帶她去草原,給刺猬洗澡
射雕,聽她像草壹樣嘮叨
教她穿墻術,幻聽,神經病
壹切脫離人世的法術
愛上壹個抽象的女子
在壹張床的距離之外
給她溫暖的爐火
給她虛榮,野心,春風
和男人裏的英雄
愛上壹個抽象的女子
不讓她哭泣
給她買四合院
洗凈樹和她的葉子
玩弄月亮,嘆人生苦,短
天黑後和她做愛,只爭朝夕
用各種姿勢
生下無窮的寓意 壹
壹開始我就把我的臉
殘缺,醜陋的,蒼白,憂郁的
給了妳
我要酒精,要無節制的性,時常發脾氣
在穿過人間的路上
我努力去愛
我試著愛雨,愛閃電,愛蒼白的手
愛淋濕的發,小巧的乳房
還愛刻毒的語言
和所有的書
當我最後愛上自己時,我已經老了
我還愛自己的十七歲
愛那年的雨,它青了又黃
二
或許,我的命運就是壹匹白馬的命運
種瓜得豆,仁者見智
耽溺於麻醉品,舞蹈,賭博
視文字為異鄉,當
遠方逐漸回到水草豐美的故居
安下心來,在舊井臺我和鴿子壹起盤旋
三
還會有淚,那也僅是眼淚
是最美的水。是壹種形式,超越了內容
四
如果我和時間壹樣漫長
我不會走遠
我也不會在春天裏死去
我討厭內蒙的風
它把我的壹生刮來刮去,我不是風箏
我是壹只留守鳥,願意在壹棵樹下長大,並且老去
五
我都告訴妳們了
我沒有名字,沒有愛人,沒有籍貫,沒有年齡
沒有妳們所擁有的壹切
給我壹扇窗吧
讓我可以看到無數我愛的女人
看到她們的青春
看到她們的孩子在世間也過著幸福的生活
六
別責備我了,父親
我終究不僅是妳的兒子
我還是壹首詩的衣裳,是她放蕩的情人
是她等待已久的船,總有壹天我的河流要帶我離開妳,父親
而我突然發現我從來沒有恨過妳
沒有恨過妳的暴戾和壹切,也
沒有恨過火車,那是妳給我的第壹個玩具
七
....................... 那些候鳥中也有我的母親
也有我沈默的,怕冷的,驚弓的母親
北方和南方都有她的故鄉
在溫暖的地方駐足,我的母親善於飛翔
她用柔弱的翅膀抵擋謊言,子彈和粘網
在兒子沈重的夢裏,星星是含淚的石頭,是冰涼的石頭
我的母親帶著美好的夢想遷徙
她並非壹無所有,她有美麗的羽毛和
天籟之音.歌唱大地,谷物
她的兄弟姐妹相繼死於人間,在千年的鳥道留下河流般的血
她也沒有綠卡,沒有國籍,死得無怨無悔
那些持槍的人,那些攜網的人,那些用燈光假作黎明欺騙妳的人
那些販賣妳的人,烘烤妳的人
也是我的親人,也是妳的兒女.也是陷入貪欲的人,是有罪的人
母親,我能做的只是代替妳在夜間完成壹次飛翔
在閃電和雨水到來之前發出歡快的哀鳴,像妳第壹次返回南方
像妳第壹次見到雪 再讓我告別壹次
雖然妳已經被別過
妳置身於橋的虛無,留下壹段衣袖
留下影子,比雲還輕
作為符號,我可以借妳描述愛情
或者說起少年登樓,成就往事
當我珍惜離別的時候,譬如現在
我已不愛美人和名馬
不想錯過炊煙,錯過大雁
錯過壹碗小米粥沈重的心事
假使提起壹次離別
應該更註重程序
它也屬於進入生活的壹條路
我已開始變老
開始接受生活所賦予我的,盡管我曾厭惡
妳要慢提腳,轉身需優雅,微笑
接著揮手
如果此時有哽咽,正好可以壓下
心頭
浮動的月光
有些離別可以壹氣呵成,可以有恨
也可以像我壹樣
遠離壹座橋
終生不接近壹條危險的河 ------史鐵生說:“所謂命運,就是說,這壹出人間戲劇需要各種各樣的角色,妳只能是其中之壹,不可以隨意調換。”
鑼鼓響處,依次上臺
可我的哥哥帕斯捷爾納克
不肯扮演他的角色服從這劇情
與偽君子同臺
眾多的哈姆雷特散落在人間
舞臺上的那個
並不孤單,他的絕望略顯矯情
王子和乞丐都壹樣
要遵從這世間荒謬的邏輯
聽任內心裏馬匹嘶鳴
想要去比劇本更遠的地方進退維谷
幕布遮掩了主人公壹生短暫的黑夜
強光下所有的臺詞蒼白荒誕
壹些風聲被呼聲翻遍這已是三月
活著還是死去如今也不再是問題
只是下壹幕該由誰來放聲痛哭
為這偶在的命運 喜歡什麽樣的人兒,妳問我
有人在鏡子裏散步,讀書,偶爾把鏡子弄濕
我喜歡騎著馬越過歲月的女子
喜歡她的背影,其實
我喜歡她的少年
喜歡壹只鳥剛學會飛翔時她自信的影子
我也喜歡她的中年
喜歡壹棵郁郁蔥蔥的樹,喜歡她的夏陰
喜歡她冬天幹練的枝條
當然我更喜歡她的老年
喜歡她身體裏的湖泊偶爾泛起記憶的漣漪
喜歡壹口懸在屋頂的井
她壹滴壹滴把自己還給大地
喜歡壹個女人
她同時擁有童真和滄桑
經年壹個人在自己的內心裏耕種,有時能收獲疼痛的花
有時收獲壹無所有,比荒蕪還要空虛
但我喜歡她內心那像海水壹樣的土地
她在裏面培育上好的光陰
妳在她的額上,她的唇上,她的笑容裏
妳在她的步伐,她的沈默,她的淚水裏
妳在她不經意的舉手投足間
可以感覺到她的光陰.而妳大可不必相信撒謊的鏡子
雖然她有時也出入壹面老鏡子
在裏面散步,讀書,偶爾牽壹匹馬就來到妳面前
猝不及防 火車徹底停住了
我昨夜的茶喝多了,我知道
火車上的衛生間骯臟
我正好能抽身而退
現在是黎明,再無睡意
上班的路途遙遠
足夠把夢境恢復修補
我記得火車曾在某個小站略停片刻
我下車看見荒涼的世間
遠方有零落的村莊
我想沿著鐵路線漫遊,像個自覺的詩人
終究還是不舍車上的她,她什麽時候上了車
面容平靜,沈默不語
火車繼續前進,列車長喚我喝茶
她側身站在車廂壹側,旁邊還有個女伴
我還沒有來得及細細看她
問她生活可否如意
我還沒有聽她說話,妳不知道,她聲音清脆悅耳
我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南方還是北方
夢就中止在火車停住的地方
沿著舊日熟悉的路徑,這個深秋的清晨
我想詩歌可以是小說,散文
可以是寓言,童話,隨筆,也可以是詩歌
我還想到卡佛應該戒酒了,卡夫卡的壹生又是多麽寂寞
他倆都姓卡嗎
我又想如果大學時留在北京也許這壹生就不同了
我想了很多,想到了教父,哈裏波特還有林肯和釣魚島
甚至想了居延海的舊日榮光,悲傷的李陵
我也想起了有壹口假牙的蒙古狼,在呼鎮的夜晚
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想哭。在微涼的清晨無措地尋找
壹列永不會駛來的火車
壹列該死的有著骯臟衛生間的黑皮老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