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裏想起壹些名字,又花了壹點時間把這些名字和壹些斷續的情節關聯在壹起,這些名字和情節,構成了我少年時代回憶的脊梁。
壹,楊明偉
初中的時候,關系比較親近的同學,壹般來說都是家住得比較近的同學,這樣放學的時候就能邀約著壹起回家。楊明偉的家離我很近,是在壹棟破舊,陰暗的小閣樓裏。在我記憶中我從未見過他的父母,他壹直跟著年邁的奶奶住在壹起。我們都喜歡去他家裏玩,因為他在樓上有壹個單獨的房間,我們在那裏不會受到大人們的打擾和幹涉。每到周末,那個狹小的房間裏總會湧入6,7個同學,或是玩壹種叫“拱豬”的撲克牌遊戲,或是躺在臟兮兮的床上聽小虎隊的歌曲,更多的時候是漫無目的的閑聊。
有壹次楊明偉神秘的告訴我,他窗臺上種了壹株曼陀羅花,結出的果實能夠做迷藥。於是我開始了長久的期盼,每周都會去看看那株曼陀羅花是否結出了神奇的果實。終於在某天,我們壹起小心翼翼的摘下壹個圓形的果實,曬幹並碾磨成粉,泡在酒裏。我們幻想著但凡有人喝了壹口這樣的酒,便立即失去知覺。我們為這樣在武俠小說裏層出不窮的情景就要在現實裏上演而興奮不已。又是在周末,聚集在小閣樓上的其他同學成了我們的試驗品,有好幾個同學都喝了這樣的曼陀羅酒,但他們都無壹例外的在酒精的刺激下越發的生龍活虎了,絲毫沒有要失去知覺的跡象,我的第壹次活體實驗就這樣以失望告終了。
楊明偉喜歡上了同班的壹個文靜的女孩,但羞於開口。於是我捉刀代筆,幫他寫了壹封情書。但這封誇張空洞的情書並沒有打動那個女孩,楊明偉的初戀如同他的曼陀羅酒壹樣,都宣告失敗了。這個女孩在我讀大學期間因病過早的離開了人世。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為壹個年輕的生命惋惜之余,我也想起了楊明偉,才想起我們已經失去聯系很久了。初中畢業之後他就輟學了,去壹個我忘記了名字的城市打工。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原本單薄的身體變得很強壯了,結實的肌肉顯示出他在從事壹項勞動強度很高的工作。當他再度離開家鄉之後,我們便失去了聯系。
現在楊明偉在老家當壹名出租車司機,我們偶爾會在同學聚會的飯局上見面,他越發的沈默了。
那時候常常在楊明偉的小閣樓上出現的同學還包括:
陳劍。這廝和我同壹天生日,現也成功混入司法隊伍。
胡元華。他說過兩句話讓我印象深刻,第壹句:“王雞母,妳除了學習比我好,我其他都比妳強”,第二句:“王雞母,和妳聊天是件愉快的事情”。第二句話說在他離開家鄉出去工作之前那個為他送行的夜晚。這廝目前下落不明。
柳波。初中班足球隊隊長,有壹場轟轟烈烈的早戀。現在和我壹樣,IT民工。
鐘龍飛。精湛的臺球技巧,精通所有和賭博相關的娛樂項目。在壹場車禍中離去,令人惋惜。
二,七匹狼
時間來到高壹,某個晚自習結束後的夜晚,有7個精力過剩的男生來到黑魆魆的球場,湊錢買了點啤酒,酒過三巡之後為他們這個臨時組織取了壹個相當惡心的名字:七匹狼。這7個人分別是雷躍,鄭重,朱鵬,桂文強,先元平,顏暢和王雞母。
雷躍有感於組織其他成員狼思想骯臟,言語猥瑣,行徑卑劣,很快棄暗投明,離開了這壹低俗的組織。
桂文強同學的所作所為將七匹狼這壹低俗組織的行動綱領發揮到了極致。這廝自持學過兩天繪畫,就散心病狂的以藝術家自居。蓄起壹頭長發,整天開著壹輛摩托賽車招搖過市,泡妞如砍瓜切菜。經典案例是,某天這廝在網吧,看到壹小妞頗有幾分姿色,就在別人背後偷偷記下了對方的QQ號碼,壹番巧舌之後,這妞當晚就投懷送抱了。我代表組織就這樣令人發指的行徑表示強烈的譴責。
朱鵬家有很多的磁帶,周末的晚上我們喜歡去他家的天樓上,喝著啤酒,反復聽著Beyond的音樂。城市的燈火忽明忽暗,長江在星空下洶湧而過。
鄭重是壹個很講義氣的朋友。有壹次我們壹起去學校的印刷室偷期末考試的卷子。我們的職責分工是:他進入印刷室偷卷子,我負責在門口把風。當有巡樓的老師經過的時候,我缺乏有效的手段把這壹信號傳遞給個他。結果他在裏面的發出的聲響暴露了他的行蹤,他在試圖跳窗逃跑的時候扭傷了腳踝被當場擒獲。在隨後的審訊中他壹口咬定自己是單兵作戰,別無同黨,使我得以全身而退。
大學畢業以後我回到成都工作,那時候鄭重在壹家陶瓷公司做銷售,生意正做得風生水起。不時的我們會在壹起喝酒聊天,他都搶著埋單。之後的壹段時間他的工作遇到了困難,生活開始變得窘迫。他在2005年向我借過壹筆錢,那時候我正在裝修房子,自己也正欠著債,但我還是給他匯去了壹筆在當時並不算小的數目。由於他的工作壹直沒有起色,這筆錢他也壹直沒能還上。之後我們的關系變得有些微妙,我沒再主動給他打電話,因為怕他認為我在追債,他也很少主動聯系我,基於某種尷尬。
先元平是我的親家。他的老婆和我的老婆也是多年摯友。那兩個女人總是嘲笑我和先元平之間僅僅是家屬間的友誼,我們對這個評論嗤之以鼻。先元平是初二的時候轉學來到我所在的班級的,他的年齡和塊頭都比同班的同學要大壹些,很快就展現出帶頭大哥的氣質。我清楚的記得,某個夏日放學之後,我們壹起去河裏遊泳。在回來的路上,在漫天的夕陽下,他說出了“其實男人的快感就是那幾秒鐘的事”這壹振聾發聵的真理。那壹年我14歲,他的壹席言論開啟了我蒙昧的青春期。
先元平同學是個對自身要求很高的人,他從不滿足於已經取得的成就,在他自己不懈的努力下面,他的聲望終於在高中時候達到了頂峰,江湖人送外號“先淫魔”,聲望顯赫,名動壹方,壹時無人能出其右。有壹次他神秘的告訴我,電影院正在演出壹部叫《舞女》的電影,他已經看過了,場面不堪入目,極其低俗。就在當天晚上,我心懷忐忑的混入了電影院,屏息坐在銀幕前,期待著些他口中不堪入目的場景的到來。每當銀幕上有壹對男女開始了親昵的動作的時候,我都以為接下來應該有更為香艷的場面。事實上,與每部八十年代的電影壹樣,每當我滿懷期待的時候,場面就戛然而止了。我終於沒能堅持看完這部拙劣的電影就在半途憤然離場。第二天壹早我就去聲討這個可惡的騙子,得到的回答是:我就知道妳娃娃肯定要跑去看,我被這個電影騙了,肯定要找個墊背的啊。
說到先元平,我總想起兩個細節。我17歲生日那天我們在壹起喝酒,壹條石凳翻到下來正好砸在我的腳背上,是他背著我去的醫院。另壹個場景是,他和女朋友遇到了感情上的糾葛,他拉著我半夜三更的在他女友家樓下壹遍壹遍的徘徊。
先元平最近來成都創業,正經歷著創業初期的陣痛,我希望他壹切順利。
三,顏暢
顏暢也是七匹狼組織的壹員,我之所以單獨為他寫壹個章節,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和他很相似,如果要說我們之間有什麽不同的話,那就是我認為他壹直都比我優秀。
我從幼兒園到高中都和顏暢是校友,但我們僅僅在高壹的時候做過短暫的同班同學。當我還在頻頻因為不能按時交作業而被請家長的小學時代,顏暢就以明日之星的姿態閃亮登場了。肩膀上抗著三道杠,和年級裏最漂亮的女生壹起主持升旗儀式,在各種合唱和詩歌朗誦的節目中處於最醒目的位置。初中的時候,我的班主任是我哥哥的同學,我靠著這樣的裙帶關系撈到壹次露臉的機會,在新團員入團儀式上作為代表發言。多年後顏暢在和我聊起這個事情的時候說,當他看到我走上臺的時候,他忍不住在想,這SB是誰啊。通常情況下,這樣拉風的角色,應該是由他來擔當的。
顏暢終究沒能成為傳統意義的好學生。從高中開始就抽煙,喝酒,偷雞摸狗,調戲良家婦女,違反校規的行為罄竹難書。他天性裏有壹種迷人的率真,坦誠和放任。我們常在壹起喝酒,沒有理由的喝得天昏地暗,然後恬不知恥的吹噓某個漂亮女生對自己癡心壹片。喝醉了,我們就在球場的草地上,候車室的長椅上或是教室的課桌上昏昏沈沈的睡去。
顏暢是我唯壹在大學時代甚至工作之後,還保持密切書信往來的人。他的文字壹如他本人,幽默,機智,鋒芒畢露。
大三的那個暑假,我經歷了我的第壹次失戀。我的情緒非常的低落。我從武漢坐火車去北京,他陪我玩了壹個周。每天白天的時候,他就領著我在北京城瞎逛,晚上他就買幾瓶啤酒坐在宿舍前的小樹林裏,聽我不厭其煩的訴說失戀的傷痛。多年以後我去北京出差,顏暢請我吃飯,吃飯的地點正巧在北師大附近。晚飯後我們壹起在校園裏逛了逛,又看到了當初宿舍和小樹林,十年的時光就這樣轉瞬而逝了。我開始越來越少的感到傷痛,越來越少的需要訴說,但是當我想起十年前的那個夏天,兄弟,我依然感謝妳的傾聽。
四,後記
妳好,我的朋友們,當我在黑暗中再度想起妳們,當我重拾起那些陳舊的片段,我的心裏泛起許久不曾有過的感動。無論妳們身處何地,有著怎樣的境遇,我依然並會永遠記得我們曾***同擁有過的歡笑和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