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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求:普希金 茨岡人

(這部長詩寫於壹八二四年,發表於壹八二七年.這是普希金的最好的作品之壹,它反映了詩人由浪漫主義向現實主義的過渡.)

作者:[俄]普希金

壹群鬧哄哄的茨岡人(以過遊蕩生活為特點的民族.原住印度西北部,十九世紀前後開始外移,到處流浪,現幾乎遍布世界各地.部分定居.歐洲人稱吉蔔賽人,巴爾幹半島諸國稱茨岡人.),

在比薩拉比亞(舊地區名,在多瑙河下遊,主要居民為摩爾達維亞人.)到處流浪,

今天,他們在河邊上過夜,

支起壹座座破爛的幕帳.

在露天裏,他們睡得安穩,

他們的夢就像自由壹樣快樂.

他們的大車半圍著壁毯,

就在車輪之間攏起篝火;

壹家人圍著火做晚飯;

馬兒就在野地裏放牧;

馴熊躺在帳篷外面,

自由自在,不用鎖住.

草原上壹派熱鬧景象:

家家戶戶,和平的忙碌

(明早還要趕壹段路),

女人的歌聲.孩子的叫聲,

叮叮當當,是臨時的鐵匠爐.

如今,這流浪的人群

籠罩著壹片夢鄉的安寧,

在寂靜的草原裏只能聽到

狗的吠叫和馬的嘶鳴.

處處的篝火都熄滅了,

壹切都安靜了,只有

壹輪明月,高掛天空,

照耀著靜悄悄的帳篷.

帳篷裏有個老人還沒睡,

他壹個人坐在火堆跟前,

借著將熄的火炭取暖,

壹邊向遠處的田野眺望,

田野裏壹片夜霧茫茫.

他那年紀輕輕的女兒

跑到曠野裏去玩耍.

她天生活潑,自由慣了,

她會回來的,可夜深了,

壹會兒連月兒也會離開

遙遠的天空中的雲彩;

老人簡單的晚飯要冷了,

澤姆菲拉還不見回來.

她可回來了.後面

還有個年輕人走得匆忙;

老人壹看,卻不認得,

"我的爸爸,"姑娘把話講,

"我給妳帶來個客人,

在崗後的野地裏遇見了他,

就拉來到宿營地住壹夜,

他想跟我們壹樣,做個茨岡人.

法律正要把他追查,

可我要跟他做個朋友.

他的名字叫阿列哥(阿列哥是作者名字前的兩個音節,澤姆菲拉也實有其人,後來被本族的青年殺死.);

他願意隨我到處飄流."

老人

我很高興.妳就留下吧.

就睡在帳篷裏,明早再走,

再不,隨妳住到什麽時候.

有飯同吃,有帳篷同住,

妳跟我們就像親生骨肉,

妳得習慣壹下我們的命運.

流浪民族的貧窮和自由;

明天早晨,天壹放亮,

我們就坐壹個大車登程,

妳得學上壹門兒手藝:

打打鐵,再不,唱唱歌,

到各個村子去耍耍熊.

阿列哥

我願意留下.

澤姆菲拉

他成我的人了:

誰能把他從我這兒趕跑?

可是天不早了......月牙兒落了;

田野裏壹片黑洞洞的,

我困極了,只想去睡覺.

天亮了.老人躡手躡腳

圍著靜悄悄的帳篷轉悠.

"起來吧,澤姆菲拉:太陽出來了,

妳也醒醒吧,客人,到了時候!

孩子們,快離開舒服的被窩."

人們紛紛出來,壹片嘈雜聲,

家家忙著拆下帳篷,

裝上大車,準備啟程;

大家都壹齊出發,瞧:

空曠的平原上熙熙攘攘,

毛驢背上橫架著兩個大筐,

小孩兒就坐在筐裏玩耍,

丈夫.兄弟.媳婦和姑娘,

老的.小的,都跟在後面;

叫聲.鬧聲.茨岡人的歌聲.

熊的吼聲和它的鐵鏈子

不慌不忙的嘩啦聲.

狗的汪汪聲和嚎叫聲.

風笛的嗚咽和大車的吱嘎聲.

色彩斑斕的爛衫破衣.

老人和兒童的衣不蔽體......

壹切都貧窮.野蠻.亂七八糟,

但是,壹切又都那麽活蹦亂跳,

決沒有我們冷漠的安逸,

決沒有我們的生活的閑適;

可這閑適像奴隸的歌壹樣單調.

年輕人淒苦地眺望

荒涼的平原漠漠無垠,

他為什麽憂愁?他也不敢

解釋其中秘密的原因.

他身旁有了黑眸子的澤姆菲拉,

如今成了世界的自由居民,

頭頂上的太陽喜氣洋洋,

閃耀著南國的美色;

年輕人的心為什麽顫栗?

有什麽心事把他折磨?

上帝造的鳥兒

不操心,不勞作,

長夜裏在枝上打盹兒,

隨便修個小窩,

不用長住,不用忙碌;

太陽出來,紅似火,

鳥兒聽到上帝的聲音,

抖抖翅膀唱起歌.

春天的大自然最美,

炎熱的夏天壹閃即過,

晚秋只能帶來

大霧茫茫和陰雨漠漠:

人們又寂寞,又痛苦,

鳥兒飛往遙遠的南國,

飛往熱帶,越過藍藍的海,

直到春天,才能回來.

他這個到處飄泊的放逐者,

像無憂無慮的鳥兒壹樣,

既沒修下堅固的巢,

也沒學會任何行當.

他到處流浪,到處奔走,

到處可以找到過夜的地方;

早晨醒來,又把這壹天

交給上帝去做主張,

生活的憂慮絲毫不能

擾亂他那懶惰的心房.

迷人的名聲像遠方的星星,

有時也會引起他的向往,

有時,他也會突然想起

往日的豪華和遊樂的時光;

在他那孑然壹身的頭上

常常有沈雷轟隆作響;

可是他不管雷雨還是晴天,

壹樣沈睡在甜蜜的夢鄉.

不管命運如何陰險.盲目,

對它的捉弄可以置之不顧;

可是天哪,他那溫順的心

曾經受過愛情的擺布!

他那飽經創傷的心靈裏

愛的波瀾幾經反復!

能就長久或永遠平息了嗎?

不,情欲會復萌;等著瞧吧!

澤姆菲拉

我問妳,朋友,妳就不可惜

妳永遠拋棄了的東西?

阿列哥

我拋棄了什麽?

澤姆菲拉

妳自己知道:

祖國的同胞和城市.

阿列哥

有什麽可惜的?妳不了解,

妳不能想象城市多不自由!

城市只能令人窒息,

壹堆堆人被圈在圍墻裏頭,

吸不到清晨的新鮮空氣,

聞不到草原的春天氣息;

戀愛又害羞,壓制新思想,

把自己的自由拿去拍賣,

對著偶像,頂禮膜拜,

求的無非是金錢和鎖鏈.

我拋棄了什麽?無非是

偏見的評判.背叛的痛苦,

或者眾人的瘋狂迫害.

弄得人人皆知的恥辱.

澤姆菲拉

可是那裏有高大的宮殿,

那裏有花花綠綠的地毯,

那裏有遊戲和熱鬧的酒宴,

那裏姑娘的裝飾多麽值錢!

阿列哥

城市裏吵鬧的娛樂算什麽?

沒有愛情,就不會有快樂.

而姑娘......妳雖沒有珍貴衣裳,

沒有珍珠,也沒有項鏈,

可妳比她們還要漂亮!

妳可不要變心,我的戀人!

而我......只有壹個願望:

跟妳壹起分享愛情.悠閑

和這心甘情願的流放.

老人

雖說妳生在富有的民族,

看來,妳倒挺喜歡我們;

但是對於嬌生慣養的人,

自由並不永遠那麽稱心.

我們這裏有壹個傳說:

從前,有個生在南方的人

被皇上流放到我們這兒來(這裏指羅馬詩人奧維德(公元前43—公元17)被奧古斯都大帝流放於黑海托彌城壹帶;史學上曾有流放比薩拉比亞的訛傳,作者才有這段敘述,並用以自比.).

(這個人的名字很是古怪,

我從前倒記得,現在忘了.)

那時候,他就已經年邁,

卻有壹顆善良的心,永遠年輕;

他有絕妙的唱歌天才,

嗓子就像流水壹樣明快.

大家壹下子都愛上了他,

他就在多瑙河邊居住,

他從來不欺侮任何人,

講起故事,倒津津有味.

他軟弱.膽小,像孩子似的,

做不得任何壹種活路;

素不相識的人替他下網,

捕捉各種魚和野物;

每當滔滔的河水結了冰,

冬天的風雪狂吹漫舞,

他們就用毛茸茸的皮子

把正直的老人嚴嚴裹住;

但是他終究習慣不了

我們貧寒日子的辛苦;

他蒼白.憔悴,到處遊蕩,

他說,這是上帝對他降怒,

這是對他的罪過的懲罰,

他壹心等待著神的寬恕.

他總是在多瑙河岸上徘徊,

這不幸的老人,不勝愁苦,

壹邊流著痛苦的眼淚,

壹邊懷念遙遠的古都,

直到臨死,還囑咐說:

壹定把他思鄉的骸骨

送回到南方的故土,

不然,他死後留在異國,

會變成不得安息的異物.

阿列哥

啊,羅馬,赫赫有名的國家,

這就是妳的子孫的命運!

愛情的歌手,神的歌手,

請妳告訴我:什麽是名聲?

是死後的喧囂.贊美的聲音,

是世代相傳的阿諛之辭?

還是在煙霧彌漫的帳篷裏

野蠻的茨岡人講的故事?

兩年過去了.這些茨岡人,

和平的壹群,依然輾轉流徙,

他們依然到處受到歡迎,

到處可以找到棲息之地.

阿列哥鄙棄文明的枷鎖,

跟他們壹樣,得到自由,

過著到處流浪的日子,

無所悔恨,無慮無憂.

他依然故我;依然是那個家;

他甚至忘卻了流逝的歲月,

習慣於茨岡人的生活.

他愛在他們的帳篷過夜,

愛像他們那樣整日懶散,

愛他們那貧乏而響亮的語言.

毛茸茸的熊離開自己的窩,

成為他的帳篷裏的貴客,

在村子裏,在草原的大道邊,

在摩爾達維亞人的院子跟前,

在提心吊膽的觀眾面前,

狗熊笨重地跳舞.號叫,

不住咬嚼討厭的鐵鏈.

老人拄著行路用的拐杖,

懶洋洋地敲得小鼓咚咚,

阿列哥壹邊唱,壹邊耍熊,

澤姆菲拉到莊戶人跟前轉壹圈兒,

收下他們隨意扔給的賞錢.

天黑了.他們三個人壹起

用沒有磨過的黍米煮飯.

老人睡了......壹切都安靜了,

帳篷裏靜悄悄,壹片黑暗.

老人在春天的太陽地裏

曬他那變涼了的血液;

女兒守著搖籃唱情歌.

阿列哥聽了,臉色慘白.

澤姆菲拉

老丈夫,厲害的丈夫,

妳殺死我吧,燒死我:

我橫下壹條心,

不怕刀,也不怕火.

我恨死妳了,

我看不上妳;

我愛上了別人,

就是死也愛他.

阿列哥

別唱了.我討厭這個歌,

這山腔野調我不愛聽.

澤姆菲拉

妳不愛聽?有什麽相幹?

我唱歌,給自己聽.

妳殺死我吧,燒死我,

我壹句話也不說,

老丈夫,厲害的丈夫,

他是誰妳不知道.

他比春天還新鮮,

他比夏天還火熱,

他又年輕,又大膽!

他有多麽愛我!

在靜悄悄的黑夜,

我對他多麽親熱!

當時我倆壹起

笑妳白頭發多!

阿列哥

別唱了,澤姆菲拉,我聽夠了......

澤姆菲拉

這麽說,妳聽懂了我的歌?

阿列哥

澤姆菲拉!

澤姆菲拉

有氣妳就生吧,

我這歌兒唱的就是妳.

(壹邊往外走,壹邊唱:"老丈夫......")

老人

是呀,記得,記得,這個歌

我年輕的時候就有人唱.

早先,為了消愁解悶,

人們妳也唱來我也唱.

那時,我們在加古爾草原流浪,

常常,壹到冬天的黑夜,

我的瑪利烏拉就在篝火旁,

壹邊搖著女兒,壹邊唱.

到如今,從前那些年頭

在我的腦子裏漸漸淡忘,

但是,惟有這支歌

好像在記憶裏紮了根壹樣.

深夜;壹切都寂靜無聲;

壹輪明月高掛南國的碧空,

老人被澤姆菲拉喚醒.

"啊,爸爸!阿列哥多麽可怕:

妳聽聽,他正做惡夢,

又是哭泣,又是呻吟."

老人

別驚動他,也別做聲.

我聽說俄國人有個傳說:

現在正是深更半夜,

家裏的小鬼出來作惡,

壓得睡覺的人喘不出氣;

天亮就走了.妳跟我坐坐.

澤姆菲拉

我的爸爸!他正叨念:澤姆菲拉!

老人

他在睡夢中也要找妳:

他把妳看得比世界還貴重.

澤姆菲拉

他的愛我只覺得討厭,

我感到寂寞,我的心渴望自由,

我已......靜壹靜!妳聽見沒有?

他在把另壹個名字叨念......

老人

誰的名字?

澤姆菲拉

聽見沒有?嘶啞的呻吟,

還壹個勁兒咬牙!......多可怕!

我去叫醒他.

老人

用不著,

不要驚走了夜間的鬼神;

他自己會走的.

澤姆菲拉

他翻了個身,

起來了;叫我呢;他醒了.

我過去看看.再見,妳睡吧.

阿列哥

妳到哪兒去了?

澤姆菲拉

跟爸爸坐坐.

方才有個精靈把妳折磨,

妳的靈魂在夢中可受了苦.

妳那樣子可把我嚇壞了:

妳在睡夢裏還直咬門牙,

壹個勁兒叫我.

阿列哥

我夢見了妳.

我夢見,好像在我們當中......

我做了壹些可怕的夢.

澤姆菲拉

妳不必相信那些騙人的夢.

阿列哥

唉,我什麽也不相信了:

不信夢,不信蜜語甜言,

更不信妳的心永遠不變.

老人

妳這糊塗的年輕人,

為什麽總是唉聲嘆氣?

這裏的人多麽自由,天空晴朗,

女人又是出名的美麗.

別哭了:憂愁會毀了妳.

阿列哥

爸爸,她不愛我了.

老人

別難過,朋友,她是個孩子,

妳犯不上那麽垂頭喪氣:

妳的愛充滿痛苦和折磨,

女人的心可愛得輕易.

妳看:那遠遠的天邊上

月兒自由自在地遊戲;

它任意把溶溶的光輝

均勻地撒向整個大地.

它壹會兒鉆進了雲彩,

把雲彩照得輝煌綺麗,

壹會兒,它又鉆進另壹片雲彩,

在這兒,也不會久留不移.

誰能在天上指定個地方,

對它說:妳就在這兒停住!

誰能對少女的心說:

妳只愛壹個,不要三心二意?

別難過了!

阿列哥

從前她多麽愛我!

在那黑夜空曠的幽靜裏,

她溫柔地偎依著我,

壹起度過多少美妙的時光!

她充滿了天真的快樂,

常常用絮絮的軟語溫馨

或是令人陶醉的親吻

壹下子就可以驅散

我心頭上深沈的憂悶!

現在怎麽樣?澤姆菲拉水性楊花!

我的澤姆菲拉對我變了心.

老人

妳聽聽:我講壹個

我親身經歷過的故事.

那是很久以前,莫斯科佬

還沒想對多瑙河染指

(妳看,阿列哥,我提起了

壹件古老的傷心故事)......

當時,我們都害怕蘇丹王;

巴夏坐在阿凱爾曼的高塔上,

統治布紮克這個地方(巴夏是土耳其皇帝的稱呼.布紮克是黑海沿岸德涅斯特河和多瑙河之間的地帶.阿凱爾曼要塞是布紮克的行政中心.曾屬土耳其管轄,壹八○六年被俄軍攻克,壹八壹二年整個地區劃歸俄國.)......

當時,我正是年輕力壯,

我的心只知道歡樂,沒有悲傷,

我長著壹頭烏黑的鬈發,

連壹根白頭發也沒有;

在年輕漂亮的姑娘中間

有壹個......我已相中了很久,

就像欣賞天上的太陽,

終於我跟她交了朋友......

啊,我的青春過得多快!

像流星壹樣,壹閃就不見.

可是妳呀,愛情的時光,

過得比青春還要快:

瑪利烏拉只愛了我壹年.

有壹次,我們在加古爾河畔,

跟壹個陌生的部落相逢;

那群茨岡人就在山腳下,

離我們不遠搭起帳篷.

我們在壹起住了兩夜.

第三天傍黑,他們又登程,

瑪利烏拉拋下了小女兒,

跟著他們壹起跑掉了,

我睡得正香;天光大亮;

醒來壹看:老婆不見了!

我又找又喊......連影子也沒有.

澤姆菲拉想媽媽,哭聲連天,

我也放聲大哭!......從那以後

覺得世上的姑娘都叫人討厭;

我的眼睛再也不看她們,

再也沒把妻子挑選,

壹個人過著孤獨的日子,

不曾找任何女人作伴.

阿列哥

妳怎麽不馬上追趕那些強盜

和那個忘恩負義的女人?

妳怎麽不把妳鋒利的匕首

刺進那個陰險的女人的心?

老人

何必呢?青春比鳥兒還自由.

誰又能夠管得住愛情?

歡樂應該大家輪流享受;

已經過去的事,覆水難收.

阿列哥

我可不那樣.不,毫無疑問,

我決不放棄我的權利,

最次,也享受壹下復仇的樂趣.

啊,不,哪怕是我的仇人

在海邊的懸崖上睡覺,

我發誓:我的腳決不輕饒

那個無法還手的強盜;

我會連臉色都不改,

把他踢進大海的波濤;

看他突然醒來,大驚失色

我只報之以瘋狂的嘲笑,

他掉進大海裏的轟隆聲

將成為我長久的安慰和笑料.

年輕的茨岡人

讓我再親壹親,再親壹親!

澤姆菲拉

到時候了:我丈夫又忌妒,又兇狠.

茨岡人

親壹下......要分手總得長點兒!

澤姆菲拉

趁他沒回來,趕快離開這兒.

茨岡人

告訴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面?

澤姆菲拉

今天晚上;只要月亮壹落,

在那塊兒崗後的墳頂上......

茨岡人

她在騙我!她不會去的.

澤姆菲拉

快跑......他來了.我壹定去,親愛的.

阿列哥在睡夢中.腦海裏

可怕的夢境令他不安;

大叫壹聲醒來,壹片黑暗,

滿懷妒忌,伸出手去;

可是,他那怯生生的手

只抓住冷冰冰的被單......

他的妻子竟然不在身邊......

他哆哆嗦嗦,欠身聽聽......

鴉雀無聲:不禁感到驚恐,

身上壹陣發熱,壹陣發冷;

索性起來,走出帳篷,

滿臉殺氣,圍著大車轉悠;

四周靜悄悄,田野無聲;

壹片漆黑;月亮被雲霧遮住,

星光隱隱約約,閃爍不定,

露水地上通向遠處的山岡

有個勉強可以辨認的腳蹤:

他就沿著這不祥的蹤跡

急急忙忙向前走去.

在他前面很遠的地方

路旁有壹座發白的墳墓,

他拖著有氣無力的雙腿,

忍受著不幸預感的痛苦,

嘴唇哆嗦,膝蓋發抖,

走著走著,突然......這許是夢?

突然看到面前有倆人影,

又聽到在那被玷汙的墳上

離得很近的悄悄的語聲.

第壹個聲音

到時候了.

第二個聲音

等等!

第壹個聲音

到時候了,我親愛的.

第二個聲音

不,不!等等,我們壹直等到天明.

第壹個聲音

時候不早了.

第二個聲音

妳怎麽愛得這麽膽小.

再等壹會兒.

第壹個聲音

妳會毀了我的.

第二個聲音

再等壹會兒.

第壹個聲音

要是我不在的時候,

丈夫突然醒來......

阿列哥

我已經醒了.

妳們哪裏跑!又何必著急;

妳們在這棺材旁倒蠻舒服.

澤姆菲拉

我的朋友,快跑,快跑!

阿列哥

站住!

妳往哪兒跑,漂亮的小夥子?

就躺在這兒吧!

(把刀刺進他的胸膛)

澤姆菲拉

阿列哥!

茨岡人

我要死了!

澤姆菲拉

阿列哥!妳會殺死他的!

妳瞧:妳濺得滿身是血!

啊,妳幹的什麽事?

阿列哥

沒什麽.

現在妳就靠他的愛情活著吧!

澤姆菲拉

不,算了,我並不怕妳,

我蔑視妳的恫嚇,

我詛咒妳的兇殺.

阿列哥

那妳也死了吧!

(用刀紮她.)

澤姆菲拉

我死也愛他.

燦爛的早霞照亮了東方.

阿列哥還呆在崗後的墳旁,

手握著匕首,滿身血跡,

坐在石碑上壹動不動.

他面前躺著兩具屍體;

這個兇手的面目猙獰;

壹群驚慌失措的茨岡人

畏畏縮縮把他圍在當中;

壹旁有人正在挖墳坑,

女人排著哀悼的行列,

壹壹去吻死人的眼睛.

老父親壹個人坐在那裏,

呆呆望著死去的女兒,

默默忍受著無限悲痛;

人們擡起這兩具屍體,

把壹對年紀輕輕的戀人

放進大地冰冷的懷抱裏.

阿列哥遠遠望著這壹切......

終於拋下最後壹把土,

算是把他倆埋葬完畢,

他默默.緩緩地垂下頭,

從石碑上跌落到草地.

這時,老人走過來說:

"離開我們吧,驕傲的人!

我們野蠻,我們沒有法律,

我們不拷打,也不懲罰,

我們不需要鮮血和呻吟;

但是不跟兇手生活在壹起.

妳生來不是野蠻人的命運,

妳要自由,只是為了自己,

我們怕聽到妳的聲音:

我們膽小,心地和善,

妳性情兇狠而大膽;

離開我們吧,再見,祝妳平安."

說完,這群流浪的人

又鬧鬧哄哄地踏上征途,

離開宿營的可怕的河谷.

不久,壹切都消失在遠方的草原.

如今,只剩下壹輛大車,

車上掛著簡陋的壁毯,

留在註定要出事的田野裏.

就像冬天即將到來之前,

在壹個大霧彌漫的早晨,

有壹群灰鶴走得很晚,

鳴叫著飛向遙遠的南方,

有壹只留下來,淒淒慘慘,

它被致命的子彈打中了,

受了傷的翅膀垂在壹邊.

夜降臨了;車上黑洞洞,

沒有人再去升起篝火,

車上徒然支起車篷,

沒有人在裏面睡到天明.

尾聲

在我模模糊糊的記憶裏,

由於詩歌的神奇的力量,

那忽而歡樂.忽而悲傷的歲月

歷歷呈現出它們的幻象.

在那裏,戰爭可怕的轟鳴

曾經久久地響個不停,

俄國人向伊斯坦布爾(當時土耳其首都,即君士坦丁堡;這個邊界就是指壹八壹二年劃定的邊界.)

指定邊界,就像發布命令,

在那裏,我國古老的雙頭鷹

還高叫著往日的光榮,

在那壹片茫茫無際的草原上

還殘存著古老軍營的遺址,

在那裏我遇見茨岡人的和平車輛......

他們是溫順的自由之子.

我隨著這懶洋洋的人群,

常常在荒野裏到處遊蕩,

我嘗過他們簡單的食物,

也曾睡在他們的篝火旁.

在他們那慢悠悠的旅途中,

我愛聽那歡快.響亮的歌聲,

我久久地叨念著瑪利烏拉......

這個可愛的女人的芳名.

但是,大自然的貧窮子孫!

在妳們中間也沒有幸福.

在那破破爛爛的帳篷底下

妳們做的是痛苦的夢,

妳們那到處流浪的帳篷

在荒原裏也未能免於不幸,

到處是無法擺脫的激情,

誰也無法與命運抗爭.

王士燮譯"努林伯爵"

努林伯爵(寫於壹八二五年,發表於壹八二七年.詩人的第壹部現實主義長詩.)

出發啦,出發啦!號角已經吹響;

天還沒有破曉,犬奴們已經

穿好了獵裝,騎在了馬上,

掛著皮帶的獵犬亂跳亂碰.

老爺出來了,他雙手叉腰,

站在臺階上察看著壹切,

他那很有些得意的臉上

光彩煥發,又威嚴又喜悅.

他身穿壹件緊身切克曼(高加索的男子上衣,腰間有褶.),

腰帶上掛著把土耳其短刀,

懷裏揣著壹大壺羅姆酒,

青銅鏈條上掛著個獵號.

妻子睡眼惺松,怒氣沖沖,

頭戴著睡帽,圍裹著披巾,

從窗口望著集合的人群,

望著那群獵狗擾攘不寧......

瞧吧,丈夫的馬已經牽來;

他抓住鬃毛,腳踩著馬鐙,

向妻子喊了壹聲:"別等我!"

把坐騎壹催,離開了家門.

現在正是九月末梢時節

(用人們輕蔑的散文來說),

鄉下十分無聊:陰雨,泥濘,

秋風蕭瑟,雪花微微飄落,

還有野狼在嗥叫.可是獵人

卻興高采烈!他舍棄了安樂,

在遠離莊園的荒野裏馳騁,

到處都是他宿夜的處所,

他破口大罵,他渾身透濕,

又為了壹番掃蕩而慶賀.

丈夫出了門,妻子壹個人,

壹個人在家究竟應幹些什麽?

還少得了這樣那樣的事情:

壹會兒腌蘑菇,壹會兒餵鵝,

安排了午餐再安排晚餐,

察看了倉庫,再去察看地窖,

主婦的眼睛到處都得看到:

壹下子就能瞅出點蹊蹺.

不幸的是,我們的女主角......

(啊!她的芳名我竟忘了介紹,

丈夫平時直呼她娜塔莎,

可是我們......我們就把她叫

娜達麗雅.巴夫洛夫娜好啦),

這位娜達麗雅.巴夫洛夫娜,

不幸的是,她的那份家務事

她壹點也不放在心上,因為她

從不曾受過家規的教育,

她現在所有的那點教養,

都是從貴族女中裏得來的,

外僑法利巴爾太太任校長.

她坐在窗口,面前攤開的

是愛麗莎與阿爾芒之戀,

或曰兩家書簡的第四卷,

這是壹部感傷主義的長篇......

這部古典主義的舊小說,

妙在非常之長,長而又長,

既勸人為善,又循規蹈矩,

決沒有浪漫主義的花樣.

娜達麗雅.巴夫洛夫娜

起初看小說還十分專心,

可是不壹會兒她就走了神:

老山羊和看家狗在窗外

忽然打起架來,難解難分,

於是她也悄悄地觀看起來.

很長,余下請看;/waiguoshi/puxijin/157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