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李白
黃雲城邊烏欲棲,歸飛啞啞枝上啼。
機中織錦秦川女,碧紗如煙隔窗語。
停梭悵然憶遠人,獨宿孤房淚如雨。
註釋
①烏夜啼:樂府舊題,屬《清商曲·西曲歌》。
②機中織錦:指閨中織婦。全詩校:“壹作閨中織婦。”
③遠人:指在遠地的丈夫。悵然憶遠人:全詩校:“壹作向人問故夫。”悵然憶遠人:指向人問故夫 。
④孤:指空。全詩校:“壹作空。”
⑤獨宿孤房:全詩校:“壹作欲說遼西。”
譯文
夕暉將墜,黃雲飛度,影映城闕;暮鴉盤桓,在霜林的上空,欲棲又飛。
盤旋復盤旋,鴉落又鴉起,嘰嘰喳喳,聒噪不止;霜樹在暮色中伸展疏枝,在群鴉的悲鳴中顫栗。
那正在織錦的秦川女子,透過碧如煙霞的簾子,望著迷茫的暮色,以及暮色中起起落落、囂叫不止的鴉群,喃喃自語。
她停下如飛的梭子,悵然憶及那遠去的征人;守著這空洞洞的房子,禁不住苦淚如雨。
賞析
傳說李白在天寶初年到長安,賀知章讀了他的《蜀道難》、《烏夜啼》等詩後,大為嘆賞,說他是“天上謫仙人也”,於是在唐玄宗面前推薦了他。《烏夜啼》為樂府舊題,內容多寫男女離別相思之苦,李白這首的主題也與前代所作相類,但言簡意深,別出新意,遂為名篇。
“黃雲城邊烏欲棲,歸飛啞啞枝上啼”,起首兩句繪出壹幅秋林晚鴉圖,夕曛暗淡,返照城闉,成群的烏鴉從天際飛回,盤旋著,啞啞地啼叫。“烏欲棲”,正是將棲未棲,叫聲最喧囂、最煩亂之時,無所憂愁的人聽了,也會感物應心,不免惆悵,更何況是心緒愁煩的離人思婦呢?在這黃昏時候,烏鴉尚知要回巢,而遠在天涯的征夫,到什麽時候才能歸來呵?起首兩句,描繪了環境,渲染了氣氛,在有聲有色的自然景物中蘊含著的愁緒牽引了讀者。
“機中織錦秦川女,碧紗如煙隔窗語”,這織錦的秦川女,固可指為苻秦時竇滔妻蘇蕙,更可看作唐時關中壹帶征夫遠戍的思婦。詩人對秦川女的容貌服飾,不作任何具體的描寫,只讓妳站在她的閨房之外,在暮色迷茫中,透過煙霧般的碧紗窗,依稀看到她伶俜的身影,聽到她低微的語音。這樣的藝術處理,確是匠心獨運。因為在本詩中要讓讀者具體感受的,並不是這女子的外貌,而是她的內心,她的思想感情。
“停梭悵然憶遠人,獨宿空房淚如雨!”這個深鎖閨中的女子,她的壹顆心牢牢地系在遠方的丈夫身上,“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悲愁郁結,無從排解。追憶昔日的恩愛,感念此時的孤獨,種種的思緒湧上心來,怎不淚如雨呢?這如雨的淚也沈重地滴到詩人的心上,促使妳去想壹想造成她不幸的原因。到這裏,詩人也就達到他預期的藝術效果了。
五、六兩句,有幾種異文。如敦煌唐寫本作“停梭問人憶故夫,獨宿空床淚如雨”。《才調集》卷六註:“壹作‘停梭向人問故夫,知在流沙淚如雨’”等,可能都出於李白的原稿,幾種異文與通行本相比,有兩點不同:壹是“隔窗語”不是自言自語,而是與窗外人對話;二是征夫的去向,明確在邊地的流沙。仔細吟味,通行本優於各種異文,沒有“窗外人”更顯秦川女的孤獨寂寞;遠人去向不具寫,更增相憶的悲苦。可見在本詩的修改上,李白是經過推敲的。沈德潛評這首詩說:“蘊含深遠,不須語言之煩。”(《唐詩別裁》)說得言簡意賅。短短六句詩,起手寫情,布景出人,景裏含情;中間兩句,人物有確定的環境、身分和身世,而且繪影繪聲,想見其人;最後點明主題,卻又包含著許多意內而言外之音。詩人不僅不替她和盤托出,作長篇的哭訴,而且還為了增強詩的概括力量,放棄了看似具體實是平庸的有局限性的寫法,從上述幾種異文的對比中,便可明白這點。
解讀
《烏夜啼》為樂府舊題,多寫離別之男怨女恨。李白此詩題材相類,卻別翻新境,獨具魅力。
領起二句繪景,乃壹秋林晚鴉圖也。描寫蒼涼之景,渲染淒涼氣氛。聲色並茂的自然之景,蘊含著濃濃的愁緒,直透人心。三、四句繪人,省去了容貌,省去了服飾。其單調而枯燥的勞動,早已讓她疲憊不堪。此時,她不勝窗外歸鴉的叫聲,面對紗窗,兀自獨立,卻不敢再去掀起那如煙的簾子。也許並非是那窗簾如煙,倒是那淚眼迷離所至,怕那外面的世界不能讓她自持。其實,她早已不能自持了,喃喃自語,淚濕衣襟,便是最有力的證明!
那怨中的女子,詩人只讓我們霧裏看花,聞其聲,而不見其形,直讓人心蕩神馳。其剪裁構思,頗具匠心,讓讀者感受的不是她的容,她的貌,而是她的心,她的情。因此,主人公郁結難解,愁怨難排,孤苦伶仃的境況,直撼人心。她的淚水,不覺間,亦打濕了我們的心。
六句詩,起句布景,繪景寓情,情景相生;中間繪人,繪影繪聲,啟人遐思;結尾點題,韻長味遠,余響不盡。
參考:/libai/wyt_zz_lb_tssx_5502.html